兩人緊緊摟在一起,趙武等隨從,恭敬的站在一側。
見到他,辛夷懸着的心終於落下,幾日來的擔憂,幾乎讓她難以承受。
因爲,她不願聽到他的死訊,不願看到滿殿白幡,不願看到衆人臉上的悲色,儘管一切是假,儘管那躺在靈柩之中,並不是他,她同樣心痛難忍,因爲她忌諱。
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真離開了她,她會怎樣?她不敢想,她不要他死,那怕是假。
她知,一切按着計劃,順利進行着,可在她看到他“屍首”的那一瞬間,她的確痛得無法呼吸,她害怕,害怕那是真的,她不顧一切衝上前去,摟上他,撫上他的臉頰,才知,他不是他。
儘管琿弟給那人換了臉,但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她,她心中雀躍,爲了怕別人查覺,她裝暈了過去。
回程那幾日,她故意表現心思恍惚,但擔心是真,他如何了?有沒有順利離開?會不會被公孫稷識破?
待她回到麒麟殿,看到宮牆上掛起了白幡,宮人裝起了縞衣,她這才微微放鬆,但是,那滿目白色,也深深刺痛了她的雙眼,她拒絕穿孝,在他人看來,是她難以接受事實,但事實卻是,他還活着,如此不吉利之事,令她的心隱隱作痛。
大殿之上,衆姬對她一陣指責,無非是要處置她,可她們那裡知道,若真到了那一日,她又豈會坐在這裡,她早隨他而去。
她一言不發,儘量表現得麻木,直到韓厥拿出那份召書出現。
她大吃一驚,召書之事,她不知情,難道是孫周擔心她的安危,擔心事有變故,提前做的安排?
韓厥是所有朝臣,唯一的知情者。
接下來,纔是此計劃的最終目的,姬夫人迫不及待要立新君,令公孫稷的黨羽一一浮現。
那些人當真藏得深,若不如此,他們又怎能得知?居然有範公,有軍中之人,公孫稷經營數年,勢力己不可小視,辛夷驚鄂不己,但最讓她驚訝的還是姬夫人,虎毒不食子,可在這權利之爭中,早己不是怪事,卻是最讓人心寒之事。
逆臣浮現,便是收網了。
郤琿未隨孫周出行,領着幾位暗衛,一直隱於之中,大殿起火,引開衆人注意,魂魄歸來,引起衆人驚慌,接着便是乘亂營救衆臣,從秘道遁行,公孫稷自以爲佔領了,囚禁了衆臣,又那能想到,絕地逢生之舉。
那麼接下來,就該是反擊。
辛夷不曾想到,此刻孫週會在秘道,會來接她,她掩不住的激動,“你怎麼來了?大殿起火,便是信號,你不是該與韓起攻入新田,攻入嗎?”
孫周親吻着她的發,她的額,她感到他壓抑着情緒,他的聲音嘶啞,透着緊張,“沒有見你,你讓我如何攻入新田,攻入?他們若以你爲挾,怎麼辦?我豈能不顧?”言畢,目光一變,極爲嚴厲,狠絕,“辛夷,你豈敢擅自作主?”他是真正的發怒。
辛夷一愣,復爾低下了頭。
原來,那夜驛站起火,原計劃,孫周詐死,辛夷在混亂中“身亡”,其實,她是隨孫周隱藏於安全之處,然而,她沒有這樣做,因爲她知,櫻一直在身邊,守着她,監視着她,起火之時,她該奔向孫周所居之屋,然,櫻攔住了她。
她突然想到,若她活着,豈不更能讓公孫稷相信孫周死於突發的刺殺之中,未來得及對她的安排,因爲孫周對她的情,誰人不知?公孫稷狡猾,若他們同時身死,他定會懷疑有詐。
這般想法一閃而過,她便轉身與櫻朝驛站外跑去……
這便是孫周發怒的原因,她獨入,可知有多危險,只聽他又說道,“若不是,我讓韓厥拿着召書趕到大殿,還不知後果怎樣?”
他手臂如鐵,緊緊的把她收緊在懷裡。
原來孫周未見她跟來,己猜到她的想法,自是擔心不己,可事到如今,只有一步步走下去,他便立即寫了一份召書,派人送給韓厥,及給中行偃帶話,無論無何,也要保她平安。
爾後,孫周前去與韓起秘密調回在虎牢的大軍匯合,之後,便來到秘道口,靜等佳音。
當真是有驚無險,然,在見到韓厥,智贏等人安全,卻未見辛夷的身影,他再也忍不住的跳下了秘道,在聽到腳步聲,在見到她的影子,那一刻,他幾乎喜及而泣。
此番,更是額上滲出了細汗,她是安全的,她是安全的,然而,又忍不住擁起一股怒火。
但見她一幅做錯事的模樣,他又那能真的生氣,只得長嘆一聲。
“君上。”一側的趙武拱手一禮,“臣……”他有些激動的說不出話來。孫周趕緊扶他起身,“爾等受苦了。”
趙武搖搖頭,“臣誓死效忠君上。”
孫周頜首,“那麼接下來的事,就交與趙將軍,韓起帥三萬軍士歸來,然,新田有叛軍四萬,將軍可有把握?”
“有。”趙武堅定的說道,雙眼炯炯有神,“臣定奪下新田,奪下,誅殺叛臣。”
而在,公孫稷等人未找到衆臣下落,他感到了不安,突然朝大殿而去。
大火己被撲滅,大殿己是一片狼藉,他一眼就瞧見那具靈柩,還冒着黑煙。
他突然走上前,“打開它。”
周邊護衛喏喏不敢,公孫稷大怒,抽出配劍,用力一劈,靈柩的蓋子己被大火燒燬,頓時斷成兩截,接着一陣焦味傳來,那具屍首,早己面目全非,那還能認出是真是假,可是此刻,他無比的肯定,此人不是孫周。
“衆臣可有找到?”
這時,姬夫人急急走進大殿,但見棺中之人,嚇得臉色蒼白,連退數步,“孫周……孫周……”
她指着那人,頓時淚流滿面,而公孫稷卻是大步離去,宋姬緊跟其後。
殿外,一亭閣下,但見公孫稷手持利劍,挺拔而立,目光望着天邊的一絲晨光,宋姬來到他身後。
“那不是孫周。”他淡淡一言,“是郤琿找人所扮,他們早己從秘道而出,或許,此刻新田城外,己陣列數萬大軍。”
宋姬深吸一口氣,她己猜到如此。
“我敗了。”他呵呵一笑,嘴角掛着諷刺的笑容,緊緊握着劍,一股鮮血順着劍尖滴落於地。
“孫周與自己爲餌,以爲餌,我原以爲勝了,想不到入宮,不到一日,呵呵。”他一陣低笑,“便被奪去……”
宋姬大吃一驚,急急上前握住他的手,“此時,還有一個法子。”
公孫稷轉過頭來看着她,宋姬道,“離開這裡,遠離這些爭鬥,去秦,去楚,或是深山,大海,世間之大,總有我們容身之處。”
聽言,公孫稷微微一笑,搖了搖頭,“我豈能做那逃避之人?”
“你要做甚?”宋姬大驚。
正在這時,突然一聲炮響,地動山搖,接着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中行偃及衆臣,匆匆來到面前,驚呼道,
“孫周未死,此刻正帶領大軍攻城,城中國人紛紛響應。”
剛一說完,又聽戰鼓雷雷,那是攻城的號角。
衆人一陣驚慌,那些投靠的臣工一時抱頭鼠竄,只聽公孫稷大吼一聲,“勿慌。”他目光凌厲,衆人知他手段,頓時停下腳步,一陣戰戰慄慄。
公孫稷說,“在起事之前,我己設想過結果,也爲衆人留有退路。”
衆人面面相覷,只聽他又道,“孫周小兒實爲奸詐,用詐死之法,想一舉除去我等,雖然,這次我敗了,但,只要保有一命,便可從頭再來。”
保命?此番要如何保命?
公孫稷言畢,看向中行偃,“新田城有四萬大軍把守。”他從懷裡拿出令牌,“這是駐軍軍符,我從魏絳手裡所得,駐軍各將領皆是我的人,大人可帥之,與孫周大軍抵擋,孫周有秘道潛逃,我也準備了秘道。”
什麼?衆人皆驚,宋姬猛的擡頭看着他。
“只需大人抵當一日,給衆臣時間,先行離開,路線我早己安排妥當。”言畢,把令牌遞到他面前,“一日後,大人回宮,與我匯合。”
中行偃猶豫,公孫稷道,“四萬大軍,抵擋一月有餘,大人放心,稷定在相侯。”
中行偃緊皺眉頭,一咬牙,雙手一揖,“如此,某便拼力一博。”言畢,顫抖的接過令牌。
公孫稷頜首,“護衛長,你隨中行大人一道,護其安全。”
護衛長領命,兩人一道朝宮門而去。
宋姬見了,心中一絲不安,似乎猜到公孫稷此舉的原由,眼中不免充滿淚水。
此時,在他周圍,還有一些臣工,其中一人大膽上前道,“不知公孫所謂的秘道在何處?如今,我等需極快離開。”
公孫稷點點頭,看向衆人,“稷感謝衆臣協助,那秘道便在……”他目光朝遠外望去,單手一指,此人順着望去,那知,“嘶”的一聲,此人只覺一陣巨痛傳來,他下意識撫上腹部,那裡突然有一個血窟窿,鮮血直流。
而公孫稷正手持長劍,冷眼瞪着他。
“你……”他大叫一聲,又是“嘶”的一聲,公孫稷抽出長劍,此人隨即倒在了地上,再無生息。
其餘的人聽到響聲,紛紛轉過身來,大吃一驚,又發出一陣尖叫,但見公孫稷手臂一揮,在他身側的衆多武士,紛紛提劍上前。
“一個不留。”
接着便是一陣嘶聲肺裂的哭喊聲。
片刻,十數名臣工及他們的小奴,護衛紛紛倒在血泊之中。
宋姬緊緊捂住嘴,偏過頭去,忍不住身子顫抖,爾後,又突然衝上前,緊緊抱住公孫稷,哭泣道,“我知道,你要做什麼,我陪着你,我永遠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