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周急步來到永巷,一路上魏絳簡單說了經過,然而,到了門口,孫周卻停了下來。
衆人不敢上前,侯在左右。
到是魏絳大着膽子,“君上,美人受了驚嚇,臉色極差,在永巷的日子也苦……”
孫周厲眼掃來,魏絳噤聲。
只聽孫周責道,“你難道沒有交待永巷的管事?”
“嗯?”魏絳愣了愣,“屬下己交待過……屬下這就再去。”
魏絳帶着疑問走遠,子襖與莢面面相覷,但見孫周還站在門口,而此時雨越下越大了,能聽見嘩嘩的響聲。
莢立即扯起寬大的衣袖爲主子遮雨,“主子,要進去嗎?“
孫周看着高聳的木門,突然問道,“她還有幾日?“
“嗯?“莢不明白,想了半晌,才知主子在問辛夷何時生產,這可難住了他,嘀嘀咕咕的說道,“應該還有三月,不,還有兩月。“
若孩子是主子的便是兩月,若不是……莢不敢多話,把頭縮在衣領下,生怕主子一個生氣,撒在他的身上。
孫周深吸一口氣,眼見着邁出一步,卻又收了回來,隨即轉身大步離去。
“主子,你且慢些。”
莢小步追着,誰知腳下一滑,摔了個狗啃屎,引來子襖一陣低笑。
莢擡頭瞪着眼,被其他寺人扶起,莢催促道,“管我做甚,快跟去伺侯着。”
“喏。”寺人追孫周遠去,莢一瘸一拐,看似摔得不輕。
子襖雙手抱胸,在他身後不快不慢的走着。
“你怎麼還在這兒?你不是一步也離不開主子嗎?”莢語氣不善。
子襖卻緊皺着眉頭,“你說,主子適才與魏絳之言是何意?”
莢冷眼看着他,充滿嘲笑,“這也不知?”頓了頓,“主子的一舉一動,我算是明白了。”
“明白什麼?”
莢又嘆了口氣,“便是辛夷對主子不忠,主子也不忍心呀……主子讓魏絳親自送她去永巷,猜到魏絳必會有所照顧,這會兒辛夷險些出事,主子自是責備他了。“
子襖聽言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那主子賜辛夷鴆酒,又是何意?“
“這……“莢眨了眨眼,”估計是嚇她,嚇她,再者誰遇上這事,不生氣,況且是主子。“
“嗯?”子襖張着嘴,這算什麼答案。
莢有些不耐煩了,“我就猜到這麼多,你不信,可以去問主子。”
子襖額上一頭黑線,讓他去問,打死也不敢。
這邊孫週迴到麒麟殿,魏絳也很快歸來,稟報,他己交待管事,對辛美人照顧,孫周揮了揮,明顯不在乎,這令魏絳又犯糊塗,子襖與莢抿嘴不語,倒明白了幾分。
孫周問道,“鄭姬審得如何?”
魏絳道,“己交與廷尉。”
孫周頜首,“此事,你便不用過問,做好你的本職便可。”
本職?魏絳暗忖,除了護好,是否還有別的?他擡頭看着孫周,希望他能給點提示,然而,孫周面色微黑,似不再言語。
魏絳疑惑而退,又遇廷尉慌張來報,
“君上,鄭姬在牢中撞牆而亡。”
什麼?衆人大驚,紛紛朝孫周看來,但見孫週一怔,也是意外,很快又恢復常態,淡淡道,“可有問出什麼?”
廷尉搖搖頭,“鄭姬只言,她恨辛夷如骨,便是到了黃泉也不會放過,那藥隻字不提,便就……“
“哼。“孫周冷哼一聲,”她倒有自知之明……如此,便通曉後宮,鄭姬毒害子嗣,畏罪自刎,再向鄭國發去國書,言及此事,若鄭還不降,寡人便親領晉軍踏平新鄭。“
言語竟是無比的冷漠無情。
“喏。“廷尉退下,莢也傳旨而去。
這時,雨越下越大,隱隱約約還能聽到天邊雷聲,孫周起身站到窗下,看着滿院的殘枝枯葉,緊皺着眉頭,子襖瞟了一眼,不敢作聲。
卻聽主子問來,“宦者令處可有消息?“
子襖道,“暫無消息,宦者令一切如常。“
“嗯。“孫周頜首,雙手負後,緊緊握成拳,目光陰鷙,比這陰雨的天氣還要暗了幾分,正在這時,外面有武士求見。
子襖看了看孫周,“主子,是監視宦者令之人。“
孫周眉目一挑,宣進,一黑衣武士跪拜於堂下,“回君上,有消息了。“
深夜,雨己停,空氣中流竄着陰冷之氣,卻又帶着一股子壓抑,似雨未下透,一場暴雨又將襲來。
新田大街,幾人影快速走過,最後來到一小土坡上。
一人侯在樹下,黑衣黑巾,只露出一雙厲眼。
“城主。”宦者令站在刑午身後。
“你先回去,不要讓人生疑。”
宦者令看了看那黑衣人,有些不放心,但有郭靄等幾位武士在,卻也退了出去。
四周一片安靜,一陣風過,樹枝嘩嘩着響,有水滴落下。
刑午又令武士數步之遠退下,這才朝黑衣人看來。
“我正愁如何相尋,你就找了上來。“
對於見到刑午,郤琿沒有想到,他以爲他己回楚,畢竟好不容易纔逃出回城,只要上了水路,晉卒也奈他無何。
然而,他還是小看了,他對阿姐的情意,心下倒有幾分感動,對他的責備減了幾分。
“我己想到法子,救阿姐出來,本欲尋你的人幫忙,想不到,今日還能相見。”
刑午聽言,露出幾分喜色。“甚好,我也想到一個法子,你先說。”
接着二人一陣低語,想不到,二人所思,八九不離十,總之,偷樑換柱。
郤琿懂易容之術,能從宮裡偷出人來,並不難,難的是如何離開新田,離開晉國,還有辛夷分娩在即,何時動手,都得一一斟酌。
兩人正欲詳細商談,卻聽有人大吼一聲。
“誰?”
兩人一驚,卻見宦者令去而復返。
“城主,快走,此地不安全。”
原來宦者令一路行去,但見路上何時多了數多腳印,雨後特別明顯,此地偏僻,極少有人來,爲此,心中一驚,又見四周樹木搖動厲害,便不顧一切的調頭奔來。
幾乎是他的話剛落,四周驟然亮起數衆火把,接着一陣窸窸窣窣,伴着鐵甲,武器相撞之聲。
幾人大驚,迅速的靠在一起,武士抽出身上的配劍,嚴整以待。
瞬間,幾人便被包圍,上百位晉軍,手持利器,目光灼灼。
刑午與郤琿互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緊張,刑午更是握緊了手裡的劍,一側又想着脫逃之計。
這時,人羣中走來一人,鐵甲鏗鏘,手提青銅劍,眸如鷹準,周身一股肅殺之氣,緊緊鎖住了那人。
怎麼孫周也來了?
刑午迎上他的目光,嘴角扯出一絲冷笑。
仇人相見,自是分外眼紅。
孫周能感到身上血液沸騰,及要把那人刺入劍下的深深恨意。
他從來沒有如此憎恨一人,便是欒書,便是那些想至他於死地的政敵,他雖心狠,多是不屑,然而此人,便是殺了他,也不足以解恨。
壓抑了數月的怒火,今日終於可得釋解。
“刑午。“孫周帥先開口,他是君王,情緒不顯於色,極力隱忍着,”寡人己侯你多時,你終於出現了。“
“承蒙晉君相侯,是某的榮幸。“
孫周冷笑,滿是嘲弄“寡人以爲你會早些來。“
刑午道,“早晚又如何?時侯剛好便可。”
“如此,你是做好了準備?”
“若今日未被晉君發覺,他日便會送晉君一份大禮。“
孫周目光一沉,“可惜了,你沒有這個機會。”言畢長劍一指,“你是束手就擒,還是讓寡人動手?“
“這有何區別?”
“沒有區別,降或不降,都難逃一死。“孫周淡淡而言,華貴冷清的氣息,彷彿殺人不過點頭而己,他掌握着天地之間,衆人的生死大權。
刑午聽言,冷哼一聲,長劍護於胸,“如此,某便要拼命一搏,說不準還有轉機,或是你我二人,獨鬥一回如何?“
孫周目光一聚,刑午又道,“你是懼了?怕輸?“
孫周微擡下頜,“輸便輸了,也改變不了你將死的命運,寡人與你比試,是寡人對自己的一個交待。”
刑午聽言一怔,隨即哈哈大笑起來,“無恥晉君。”
孫周冷笑,不再多說,長劍一揮便刺了過去。
子襖與魏絳護在左右,皆驚。“君上?“
孫周道,“莫要插手,寡人若勝,必親擒他,若敗,爾等不能放過一人。“
言畢,二人便刀劍相戈,重重撞在一起,頓時火花四濺,這一次比試,比在回城更爲激烈,孫周招招至人於死地,經歷過戰爭,他的武藝有所提高,兩人都明白,他們之間不僅是隔着國仇,還有私怨。
衆人爲各自的主子着急,紛紛把目光投放在二人身上,郤琿一身黑衣隱於武士之中,並不起眼,晉軍只當他是普通護衛,郤琿卻明白,刑午此舉,是要引得衆人注意,掩護他逃離。
郤琿目光左右一掃,被包在其中,然,後方人數少,若突然攻出,恐有機會,但如此一來,刑午便凶多吉少了,郤琿猶豫片刻,但見孫周的心思全放在刑午身上,很有衝上去嘶殺的衝動,最終忍住,慢慢朝身後移去。
孫周刑午都有受傷,然,刑午其心思不在比試上,與孫週週旋,是爲爭取時間,待孫周覺查他的意圖,這邊,郤琿突然發難,朝後方衝殺而去。
頓時,一陣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