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一武士來到公孫稷面前,稟報道,“範公帶着他的私兵衝出,不知去向。”
宋姬一驚,看着公孫稷,公孫稷冷哼一聲,“範公狡猾如狐,當年,孫周繼位,他避於世,待欒書敗,他便要返回朝堂被孫周婉言拒絕,我無非看重他三朝元老的身份,而他想重掌大權……。”公孫稷呵呵一笑,“事敗,他迅速逃去,我早己想到,無防,隨他去,他以爲孫週會饒了他嗎?”
言畢,捧起宋姬的臉,在其嘴角輕輕一吻,“對不起,我要失言了。”宋姬流着淚,搖搖頭,靠在他的肩上,低聲道,“我們分開太久,能與你在一起,我很高興,我……”然而,她的話還未說完,只覺眼前一花,便沒了知覺。
大殿上,姬夫人得知了孫周的消息,驚鄂的張大着嘴,衆姬被趕回大殿,聞言,先是一怔,爾後又止不住的喜悅,被姬夫人狠狠一瞪。
衆姬立即跪在地上,不敢出聲。
欒姬踉蹌一步,趙傳與蘋扶住了她,只聽她喃喃道來,“他沒有死,他沒有死。”聽不出是喜還是悲。
外面陣陣鼓聲傳來,衆人又慌又怕,心思各異。
櫻一直跟隨姬夫人身邊,心中一慌,臉色十分難看,她左右環顧,此時,大殿內護衛極少,她緩緩朝門口移去。
誰知剛至門口,便遇公孫稷提劍走來,她嚇了一跳,立即笑臉相迎,“主子,我正找你……孫周居然沒有死……不知主子接下來如何?”
她結結巴巴的說着,眼神有着躲避,瞟了一眼,那劍上的血跡,心突突而跳。
公孫稷看着她,露出邪氣的笑容,提起長劍,從懷裡拿出帛帕,輕輕擦拭,櫻嚇得“咚”的一聲,跪在他面前。
“主子饒命,奴現在才明白,原來孫周與辛夷,二人演了齣戲,只怨,只怨,姐姐未能查覺辛夷陰謀,當然,奴也有過失……”
櫻慌張而言,但見公孫稷緩緩擦着長劍,突然指向她的咽喉。
“主子?”
櫻瞪大着雙眼。
“我記得,你曾說過,你願爲我而死?”
“然……然……”櫻嚥了咽口水,恐懼的瞧着他,“奴……說過。”
但聽公孫稷呵呵一笑,“如此,我就給你這個機會。”
什麼?櫻張大着嘴,“主子……?”然而,她剛說出口,脖子瞬間被劃出一條長長的口子,鮮血嗖的冒了出來,她張了張嘴,接下來的話,怎麼也吐不出來,一滴淚隨着她倒下那一刻,滴落於地。
公孫稷面無表情,未看她一眼,便從她身邊越過,手上的帛帕,瓢落在她臉上,掩住了她那不甘的眼神。
大殿內,姬夫人見他衝了過去,“是真的嗎?孫周沒有死,他沒有死?”
突然一陣巨響,似就在宮門處,衆姬一陣尖叫,礙於公孫稷在此,不敢亂動。
公孫稷一掃衆人,手臂一揮,“帶走。”
衆人皆驚。
“孫稷,你要做甚?”
姬夫人不明所以。
公孫稷來到他面前,突然行了一禮,“阿母,兒帶你去見孫周。”
“什麼?”姬夫人大吃一驚,緩緩後退。帖身奴妕擋在其身前,“不得對夫人無禮。”
這時,君夫人也衝到姬夫人面前,將姬夫人護在身後。
公孫稷冷冷一笑,一改往常對她恭孝之態度,“以你的命,來換我的命,不知,孫周肯否?”頓了頓,“你常言,孫周對不起你,如今,可再試一試?”
姬夫人聽言,絕望一聲長呼,顫抖着身子,指着公孫稷,“你,你,孫周怎肯放我?你是要至我於死地……”她突然明白了什麼,“老婦受你所騙,老婦受你所騙,老婦有何面見孫周?”言畢,就朝公孫稷手裡的長劍撞去。
衆人一驚,“夫人?”幸得公孫稷反應迅速,後退兩步,收劍入銷,他看着身邊的武士,不帶一絲感情,“帶走。”
武士一擁而上,分別押着衆姬,走出大殿。
“這要去何處?”衆姬不明,但明顯很慌張,欒姬也在其中,此刻的她,有些恍惚,幾日來,心情起落不定,孫周薨,她傷心,不甘,孫周突然攻入,她彷徨無措,只覺這是一場夢,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衆人被武士押往宮門,攀上宮牆,宮牆數丈高,此時寒風凌厲,吹得她們長髮凌亂,衣衫獵獵,衆姬低聲哭泣,好不狼狽。
姬夫人險些摔倒,與妕相互攙扶,來到女牆上,放眼望去,新田城的全影,有數處濃煙滾滾,戰鼓雷雷入耳,伴隨着馬蹄陣陣,偶爾傳來一陣嘶殺。
衆姬害怕的卷着身子,又忍不住的朝遠方望去,是君上來了嗎?她們盼望着。
公孫稷一身戎裝,身子挺拔的站在高牆之上,目光如炬。
然而,過了半個時辰,寒風越加肆虐,雪花雜亂的飛舞,咆哮,天色陰沉,壓抑,衆姬忍受不了這樣的寒冷,有些搖搖欲墜。
突然,大地一陣震動,彷彿宮牆也跟着顫抖,衆姬立即擡頭望去,只見旌旗遮日,黑壓壓一片,數不盡的晉軍,策馬飛奔而至,濺起地上積雪,好一幅壯觀的畫面,是君上的大軍?
她們想呼喊,剛一發聲,卻被身側的護衛,以長劍架住了脖子,頓時,嚇得臉色蒼白。
公孫稷瞧着千軍萬馬,嘴角露出了微笑。
另一側。
一馬車內,宋姬悠悠轉醒,揉了揉肩,猛的撐起身子,挑開車簾。
“停車。”
駕者停了下來,幾名武士策馬走上前。
“姑娘?”
“這是去那裡?”
“主子吩附帶姑娘去安全之地。”
“孫稷呢?”宋姬厲聲問道。
幾位武士低下頭,支支吾吾,“姑娘放心,主子有法子脫困,會來與姑娘會合。”
瞧着那幾人眼色,宋姬心沉谷底,她怎不明白他此刻所想?
“回去。”
“什麼?”幾武士面面相覷,“主子交待……”
“我說回去,回宮。”宋姬大聲喊道,並取下頭上銀釵,抵住了脖子,“我要找他,便是死,我也要與他死在一起。”
她目光含淚,卻堅定無比,“爾等,若是害怕,可自行離開。”
武士大受感動,“我等是爲主子死士,其命皆是主子的。”言畢,互相看一眼,重重點點頭,“如此,也不可棄主子不顧。”
公孫稷對他人,極爲苛刻,但對貼身的死士,也算重情重義,於是,他們立即調轉馬頭,又朝而去。
這時,宮門下,數萬晉軍,整齊排列,氣勢強大。爲首的將帥正是孫周,一身戎裝,高坐在馬上,威風凜凜,公子彪坐在他前面,他竟帶着他,親自殺回。
在他身旁是辛夷,左側有趙武,智贏,韓起,右邊是郤琿,子襖等人,還有一位,便是中行偃。
公孫稷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掃,勾脣一笑,中行偃極快的垂下雙眸。
“公孫稷還不啓門投降?”
趙武朝他厲聲喊道。
公孫稷不以爲然,又朝孫周看來,孫周迎上他的目光,兩人皆寒氣逼人。
這般對視片刻,忽爾公孫稷哈哈一笑,“孫周,你比我想像得來得快。”
孫周挑挑眉,“你比寡人想像的難以對付,寡人查你數年,今日才能將你一網打盡。”
“如此,你仍贏了。”
“公孫稷,我郤氏一家是否是你所害,那封帛書,其實是你所寫?”
另一個聲音突然傳來,公孫稷望去,是戴着面具的郤琿,不見他的容顏,但能感到他的怒火,比任何人都盛,他的手緊緊按在腰側的劍上,似隨時都要衝上去,將他刺於劍下。
接着,公孫稷又在辛夷身上輕輕一瞟,再次大笑,“然。”頓了頓,“滅了郤氏,我便是晉國之主,誰知,欒書竟立孫周爲君。”言畢,長嘆一聲,實不可惜,“一步錯,步步皆錯。”他並不後悔他的罪過。
郤琿怒不可遏,“公孫稷拿命來。”言畢,嗖的抽出長劍,辛夷也是眼眶猩紅,而公孫稷冷冷一笑,手臂一揮,其身後的武士,便押上姬夫人及衆姬上前,每人脖子上都架着一柄寒劍。
孫周等人皆驚,弓箭手們迅速拉開長弓,對準逆賊。
“公孫稷,你以爲你還能逃脫?”
趙武再次警告於他,公孫稷冷哼一聲,並不理會,衆姬戰戰慄慄,齊聲哭泣,“君上救命,君上救命。”只有姬夫人緊閉雙脣,欒姬目光含淚,咬着脣,也不言一語。
孫周的目光在她們身上一一掃過,最後放在姬夫人身上,他閉上了雙眼。
“君父,救救祖母吧。”
公子彪的話,令他身子一顫,他的祖母可是要至他於死地,他心痛難忍,但他卻不能不救。
他緩緩睜開雙眼,深吸一口氣,“放了寡人的阿母及衆姬,我饒你……不死。”
姬夫人聽言,猛的睜開雙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瞬間痛哭流泣,嚅嚅脣,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公孫稷再次大笑,看着姬夫人,“阿母,如此,你也贏了,然。”他頓了頓,“從此以後,你與孫周,再也回不到從前,而你,又真能安心嗎?”
姬夫人狠狠的瞪着他,顫抖着脣。
公孫稷迅速轉頭看向孫周,“還有我的武士。”
“公孫稷別得寸近尺。”
公孫稷冷哼一聲,“孫周,我己將你的逆臣一一誅滅,你難道連這幾個武士也不放過?”
什麼?衆人吃了一驚,逆臣己受誅?
他們看向孫周,“君上,此人之言,不可信。”
然,孫周想了想,“好,寡人答應你。”
“君上萬萬不可。”
孫周言道,“你可知,我等爲何這般容易攻入新田?”
趙武道,“只因中行大人之功,領逆軍降之。”
孫周搖搖頭,“中行大人固然有功,然,更因公孫稷派他出戰,他己猜到中行大人乃細作,此舉,不僅放他一命,也挽救了我衆多晉卒之命。”
衆人驚訝不己,中行偃猛的擡頭看向那人,只聽公孫稷道,
“君上是一國之君,不可反悔。”
“自是不悔。”
“主子?”武士們個個熱淚盈眶,公孫稷未轉身,背對他們,嘆道,“爾等可速速離開新田……好生,活着。”
這便是他留給他們最後,也是唯一遺言。
“主子?”
極快,公孫稷躍上女牆,突然抽出腰間的長劍,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大聲喊道。
“孫周,別以爲你真的贏了,我曾請長桑君爲你卜了卦,你乃一代明君,卻會死於婦人之手,於是,我便把你的姬妾還給你,哈哈……”
言畢,手碗用力,但見他脖子上一道血口,接着,他的身子如天上的飄雪,墜落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