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華殿這夜所發生的一切,被孫周下了死令,封口,所有奴婢皆被秘密處置,便是他們什麼也不知情,只有櫻還留在辛夷身邊。
舜華殿禁軍嚴守,任何人不得出入。
對外皆稱,辛美人身子不適,專心養胎。
內人心惶惶。
禁軍大力收捕流言傳播者,己抓十數人,其中還有一些姬妾,全被賜與鴆酒。
一時間,流言止。
接着,國君重病,連着兩日未上朝。
關雎殿。
欒姬拿了些金葉打發了趙傳,趙傳感動不己,連連道謝。
“以後,奴就爲美人辦事,只忠於美人。”
欒姬瞟他一眼,“我讓你辦了何事?”
趙傳一愣,立馬會意,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奴知錯了,奴從未來過關雎殿。”
欒姬聽言,冷笑一聲,“你可知,我最討厭什麼?”
“這……?”趙傳擡起鼠眼,骨碌一轉,低聲道,“美人討厭後宮衆姬。”他小心翼翼,一邊注意欒姬神色,一邊獻媚的說道。
欒姬噗嗤一聲,笑了起來,趙傳不明所以也跟着一陣傻笑。
但見欒姬理了理髮髻,輕言道,“君上乃一國之君,後宮衆姬在所難免……”頓了頓,似有些感悟,“我也不懼她們妒我,害我。”言畢,斜瞟着趙傳,“我最討厭不忠之人。”
她想到了辛夷,當初,她揹着她與孫周“暗度陳倉”。
趙傳會意,“奴只忠於美人。”
欒姬冷笑道,“我知,你可是宦者令的心腹,曾幫我阿父做事……”
趙傳嚇了一跳,急急跪在她面前,“大人雖是奴的上司,但美人卻是奴的主子,主子與上司,奴還分得清。”
欒姬聽言,又笑了起來,不過對他的話,甚爲滿意,輕輕頜首,“是嗎?”
“自是。”趙傳回答,又看了看左右,跪移到欒姬面前,“宮中流言,沒人知道是奴傳出,便是大人也不知,美人放心,再者,奴還要告訴美人,關於大人之事。”
“哦?”欒姬挑了挑眉,“宦者令有何事?”
趙傳湊近欒姬耳邊,一陣低語,欒姬的臉色越來越凝重。
趙傳退出,蘋走了過來,看見那個身影,“美人,那閹人又來做甚?”
欒姬還沉思於適才趙傳所說之事。
趙傳雖是宦者令心腹,知有些事,還是瞞着於他,然,自小在長大的他,早己練就成生存之道。
他知,宦者令雖然權力大,但畢竟是奴,他所要依靠的還是主子,寺人所伺之人無非是那些美姬,當初厲公在位時,他曾有意投靠受寵的姬妾,偏偏無人看得起他,只得安身於宦者令之下,如今,有欒姬朝他拋來了“橄欖枝”,欒姬是君上寵妃,又是君上救命恩人,他豈能不“動心”。
再說欒姬,在後宮立足,沒有熟悉後宮之人幫襯提點,爲她辦事,也是寸步難行,數月前,趙傳傳信於欒姬,得知,他爲阿父做事,便“看重”了他,於是兩人“一拍即合”,無形之中,達成了協議。
趙傳,精如猴,便是不知宦者令那些秘事,也有所查覺,原來宦者令一邊幫着欒書,卻又與醫者刑午走得極近,好幾次,他曾偷見,他與刑午深夜秘會。
這原本沒什麼,可是刑午的身份,如今暴露,欒姬不得不思量一番,於是令趙傳密切注意此人,若再能助於孫周……她不與那些美姬相爭,他終會屬於她。
這番想着,聞得蘋的話,她笑了笑,“只爲宦者令傳個話,君上今日己上朝了。”
“哦。”蘋應答,把一盆加了冰塊的瓜果放於几案上,“君上有疾,美人爲何不去看望?”
欒姬笑道,“連君夫人也被趕了出來,我何須去湊個無趣。”
“君夫人不比主子在君上心中的位置。”言畢,又暗了臉色,“那辛美人回宮,還懷了孩子,主子不擔心嗎?”
欒姬冷笑,“辛美人一回宮,君上便病倒。”
蘋想了想,大爲驚訝,“辛美人那孩子,難道,傳言是真?”
欒姬無所謂,“不管是真是假,她都與君上有了隔閡。”言畢,嘆了口氣,似有同情之色。
蘋重重一哼,“活該,誰讓她當初……主子,以後這種人,不必可憐她。”
欒姬淡笑不語,拿起几上的瓜果,放入口中,只覺一股清爽,沁入心脾。
辛夷又“暈睡”了兩日,終於醒來,這兩日她想了許多,懷孕一事,帶給她前所未有的衝擊。
她再一次要殺孫周之心泯滅,她沒有力氣,進行第三次,有些破罐破摔的混着宮中歲月。
整日裡坐在窗下,看日出月落。
舜華殿安靜異常,奴僕比以前少了一半,只有禁軍在殿外巡邏,嘩嘩的鐵甲聲,在這炎熱的夏季,冰冷刺骨。
她被孫周“囚禁”了。
她無所謂,櫻着急不行,她不知原因,只知那夜,君上大怒離去,她從未見君上生那麼大的氣,殿內的一切都被君上砸了乾淨,原本奢華的舜華殿,只餘一個空架子,和裡面的主子一樣,失去了光彩。
看着窗下的主子,櫻暗歎一口氣,小心翼翼的走了過去。
“美人。”她端了一碗米羮,輕輕放在几上,“你己兩日未進食,便是與君上慪氣,也要小心肚子的孩子。”
辛夷微微動了一下,櫻看着她的神色,怕自己話會引來她的傷心,“君上己經處置了那些亂嚼舌根之人。”頓了頓,又咬着脣,“君上是心痛美人的,美人失蹤那些日,君上每日都來舜華殿。”
說着便再也忍不住的哭了起來,這兩日,舜華殿壓抑得讓她大氣也不敢出。
櫻豁出去,便是惹得美人不快,也要問個清楚。
她跪在她的面前,匍匐着身子,“美人這到底是怎麼了?好不容易回來,難道不應該高興嗎?”
“雖然君上娶了妻,然,君上對美人之心,從沒有變過,如今,美人有了孩子,後宮之中,沒有誰能取代美人的地位,便是君夫人……”她猜測,主子生氣是因這個原因,在行宮裡,主子就己悶悶不樂,然而,辛夷打斷了她的話,“櫻。”她朝她看來,“以後,不要在我面前提他。”
他自是指孫周。
櫻愣了半晌,但見她低頭看着几上的米羮,出了會神,拿起了勺子舀了一勺,放在鼻端聞了聞,櫻不解,見她小心的喝了一口,才大口大口食下。
櫻停止抽泣,以袖拭淚,“主子?”
“你退下吧,以後殿中之食,便由你親自烹煮,不可借她人之手。”
麒麟殿。
趙武跪在堂下,再次向孫周稟報,回城之事,每一細節,言無不盡。
其實,他己問過兩次。
趙武離開時,回身看他,“君上,雖然,我不知美人發生了何事?然,我知她不會背叛君上。”
孫周聽言緩緩朝他看來,見他的目光堅定,卻是冷冷一笑,手一揮,趙武便退了出去。
在門口,卻瞧見醫者匆匆而入。
趙武沒有及時出宮,而是朝後宮而去。
韓起坐在鹿園的土夯上,遠遠瞧着趙武走近,縱身一躍,來到他的面前,嘿嘿笑道,
“回了新田,現在纔來找我?”
趙武低頭而行,心中有事,着實被嚇了一跳,引來韓起更大的笑聲。
趙武嘆了口氣,把他拉到一邊,“公女如何?”
韓起眨眨眼,“怎麼,你來看她?”
“我有要事。”
韓起心中不悅,冷笑一聲,“你有何事?你可從來未主動提她。”
趙武沉思片刻,“聽聞宮中有流言,辛美人與君上……”
“哈哈。”韓起的笑聲,打斷了趙武的話,“你找她,卻是爲了別的女子,趙武,你心真狠。”言畢,不再理他,拂袖而去。
趙武微皺眉頭,這才知道韓起生怒的原因,不由得苦苦一笑,他擡起的腳又放下,復爾,仍朝公女的芄蘭殿而去。
半個時辰,姬妤去了麒麟殿,要求見辛美人,卻被孫周轟了出來。
姬妤神色懨懨的來到鹿園,“對不起,君上不答應。”
趙武聽言,狠狠的朝樹上一拳,至手掌出了血。
姬妤大吃一驚,急急擡起他的手,“趙武,你這是何苦,你且放心,我一定想法見到她。”
趙武搖了搖頭,“在回城,我便知她心中有事,她與君上……”
“她與君上之事,何須你一外人來管。”
韓起走近,目光在兩人之間轉了轉,落在兩人相交的手上,勾了勾脣,“便是你見了,只會給她造成麻煩,情感之事,總是不需他人插手,趙武,你關心過頭了。”
趙武也知其理,垂下頭,默默不語。
而姬妤卻心痛他受傷的手,拿着絲帛輕輕爲他拭血。
韓起見了,冷哼一聲,偏過頭去,只覺心中戳痛。
三月了,他求見她,她拒之門外,想不到,趙武一歸,她卻爲他奔走起來。
片刻,他又朝她看來,其實這三月,他也偶爾見她,她只是不知,他會在她時常路過的地方,只爲看她一眼,雖然她精神比在行宮,好了許多,然,他從她眼中看不到一絲情緒。
然而,此刻,他看到了,她看着趙武,那眼中的關懷,韓起深吸一口氣,默默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