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瓦上了我們的車隊，他在最前面的一輛車上頭，給葉家指路。他應該的的確確在這裡居住多年，對這裡的一切都十分的瞭解。其實在我眼中，這裡的道路都是差不多的，不存在到底應該走哪條，但是達瓦卻能夠發現這其中細微的差別。
我坐在車上，爺爺就坐在我旁邊，他一言不發地看着遠處隱約現出輪廓的雪山山頂，表情很嚴肅。這種嚴肅的表情不太經常出現在阿爺臉上，我記憶之中，他會因爲當年村子裡頭的孩子跑去寒子溝而露出這樣嚴肅的表情來。他低着頭，一言不發，我也不知道阿爺到底在想什麼。
“爺爺，你當初到底爲什麼要帶我去寒子溝？”
車上並沒有葉家的人，只有我和秦決霈還有爺爺，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這個問題我已經藏在心裡頭太久太久了。雖然當初我遇見了秦決霈，但是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爺爺是知情人麼？他到底和秦決霈是什麼關係？
爺爺看着我，他的眼神略微變得慈祥了一些。他看着我的臉，猶豫了一下，伸出手撫摸着我的面龐，聲音很溫柔。
“因爲只有你才能喚醒他。而他如果再不醒，就會永遠沉睡……生生世世沉睡……”
我驀然瞪大了眼睛。爺爺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所說的他，難道就指秦決霈？
我回過頭想看秦決霈的表情，卻聽見爺爺開口說道：“陳家揹負的東西，阿柯，比你想象的還要深啊。阿柯，不論如何，現在這一切都過去了，這件事情過後，阿爺希望你還能夠開開心心的生活。”
我現在聽這些話只覺得平平無奇，但是當我後來再次經歷了那麼多事情之後，我再回過頭來看這句話，我才能夠體會到爺爺的良苦用心。但是此時此刻我依然是懵懵懂懂的，秦決霈伸手攬住我的肩膀，然後我聽見他說。
“民國時期，一個小村子，裡頭的人都精通各種奇術。這件事情被慈禧太后知道了，曾經偷偷派人，想讓這個村子裡頭的人蔘與到她的太后陵墓的修建之中。但是歷代工匠，都是要陪葬的，所以這個村子的人在得知慈禧太后派人來尋找他們之後，連夜逃入深山。當時官兵搜山半個月，依然找不到他們的下落，只能作罷。”
我愣愣地看着秦決霈說，我不知道他爲什麼突然說起了這些。
然後我看見秦決霈微微一笑，開口說道：
“那個村子裡頭的人，都姓陳。”
我猛然擡起頭看着他，心裡頭咯噔一下，而秦決霈則是依然淡淡的表情，他依然以一種彷彿是在講故事的口吻，接着說了下去。
“陳家村的人其實並沒有消失，只是躲入了地道之中，他們在外面擺了陣法，官兵自然找不到他們。但是因爲這件事情發生的突然，所以食物儲存的太少。官兵圍了大半個
月，他們到後面已經接近彈盡糧絕，沒有辦法，只能將地道往四周挖，期望能夠挖得遠一些逃出去——但是這一挖，卻給陳家的人，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我的心裡頭咯噔一下，忍不住追問道。
“到底是什麼秘密？”
秦決霈笑了笑，卻突然不開口說話了。而爺爺則是接下了他的話頭，開口說道：
“他們發現了一個上古的禁地。一個空墓——也發現了一個有關生死的大秘密。”
我不知道爲什麼，聽見爺爺用平靜的聲音說這些話，卻覺得整個人頭皮發麻，彷彿整個人一下子就要炸開了一樣。我愣愣地坐在車上，明明車窗緊閉，我卻覺得背後彷彿有冷風吹過。我愣愣地看着爺爺，明明有話想要開口問，可是張開嘴卻彷彿成了啞巴。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震驚，爺爺繼續開口說道。
“這個秘密如果一旦暴露出來，會給這個村子造成滅頂之災。他們從這個禁地之中逃出，逃入山谷希望能夠隱世百年——卻因爲一個人而功敗垂成。”
“當初村子裡頭有一個少女，她對村子裡頭的一切都覺得有些無趣——一日她在採藥之時，遇見了一個英俊的青年，他墜入山谷身受重傷，這少女帶他回了村莊，悉心照顧。她知道村子裡頭的人都不肯接受外人，所以一切都做得很小心，隱瞞了這青年的存在。”
我的心微微一顫，似乎已經能夠猜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了。
“這少女深深地愛上了這青年，她甚至懷上了他的孩子。但是這青年，卻從她的言談之中，覺察出了這個村子的特殊，這個村子並不僅僅爲了躲避戰亂，他試探着套這個少女的話。涉世未深的少女毫無察覺自己情郎的異樣。把村子當初發現了一個秘密害怕被人知道，所以才躲入深山的事情和盤托出。”
我安靜而又耐心地看着眼前的阿爺。這個故事不知爲何，很吸引我。
我已經不再好奇爲什麼秦決霈會知道這個故事的開頭，此時此刻，我只想要把這個故事聽下去。
“這個男人想要知道這個村子的秘密。而已經被愛情衝昏頭腦的少女，害怕情郎離開自己和未出生的孩子，決定鋌而走險。她用村子的秘密作爲誘惑，告訴這個男人，只要留下來，就能夠知道生死的秘密。”
“但是她沒有想到的時候，這個男人在從她口中套出了大部分這個村子的秘密之後，乘她生產那一日，逃出了山谷。少女思念成疾——而一個月後，這個男人再出現，卻帶着大批大批的官兵。他的真實身份，乃是某一隻小起義軍的首領。這少女徹底崩潰了，她覺得對不起族人，帶着孩子自盡。他們把這隻族人帶回他們的管轄區域各種折磨，依靠陳家的各種秘術，他們到處搜尋古墓，獲得古董以充當軍資，這一隻原本在亂世極其不起眼的部隊，居然搖身一變，成爲了當時曇花一現的地區軍閥。”
我聽得一陣恍惚，秦決霈的聲音淡淡的響
起來。
“那個男人——其實早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他一心迷戀陳家人口中的那個生死的秘密，給自己造了一個巨大的陵墓，想在死後重生。但是陳家人卻對他恨之入骨，怎麼可能把真正的秘密告訴他？所謂的靈魂重生，不過是一場謊言罷了。而且當初那少女死亡之時用自己同孩子的靈魂給他下了陳家最可怕的詛咒，他生生世世都不得超脫。”
“故事我聽完了……”我頓了頓，然後開口問道：“可是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因爲我後來幫了陳家人一個很大很大的忙，幾乎可以說是天大的忙。”
秦決霈的聲音聽上去有幾分清冷，他淡淡地說道：“陳家人爲了報答我，所以也答應了我一件事情。”
我看了一眼阿爺，又看了一眼秦決霈，心中隱隱有所猜測，但是我知道不管是阿爺或者秦決霈都未必會再願意說下去了。我咬了咬嘴脣，聲音很輕。
“所以，雙陳縣的人就是陳家人的後代？”
阿爺笑了笑沒搭話。他看着眼前連綿起伏的雪山，突然開口說道：“這裡我許多年前來過一次。那時候我還沒有現在這麼老，這裡的的確確很特殊，存在着許多秘密。葉家人想要的東西我知道是什麼，但是這渾水，不大好踩。”
我沒說話。我這次出來沒有帶眼鏡。因爲我知道要藉助到我的眼睛——而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沒有對任何人說，那些葉家人，除了葉月天，我都能夠從他們臉上看見濃郁的死氣。
而最明顯就是那個打頭的頭，他的印堂是真正的發黑，這種人，是多半會有死劫的。我表面上雖然不動聲色，但是心裡頭卻早已經在打鼓。這一次到底會遇到什麼樣的危險，纔會有這樣可怕的預兆？但是我不敢多說，何況葉家也說了，只要藉助一下我的眼睛，尋找到那個地方而已。
阿爺則是看了一眼這車，臉上突然隱約露了些笑意，但是這笑意裡頭沒有半點的暖意，反而帶着刺骨的凌厲。
“葉老三這幾年倒是越來越不像話了。不過也是，道上他們如今做得風生水起，多多少少有些得意忘形，瞧不起我這個在鄉下養老的老頭子了。但是這一行，最怕的就是風生水起——盛極必衰，老祖宗的古訓絕對有他的道理。”
“越是風光，其實距離危險就越近。”阿爺微微閉了閉眼睛，然後他說：“阿柯，不管後面發生什麼事情，你都要聽我的，不要任性。有些事情，是上天安排好的，誰想改，上天都不會答應。”
我整個微微一凜，阿爺這句話，像是提醒，又像是警告，我低下頭，微微地點了點頭。
但是……我猶豫了一下，腦海之中卻想到了葉月天。他畢竟是我一個學校的學長，他若是當真遇到了危險，我可以熟視無睹麼？
秦決霈似乎是感覺到了我的發愣，他伸出手，攥住了我的手心，聲音很溫柔。
“別想那麼多，等到了地方，一切都會好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