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燕國皇宮的晌午,正是日照充裕之時,原已過了灑掃之時,但宮中各處,仍有太監和婢女來往忙碌的身影。
否極殿,是當今南燕皇,百里浩南所居寢宮,而此時,那否極殿外,正有數個小太監,提着木桶,澆着花。
日光,花朵,雖望來繁忙,但一切都顯得恬靜,又顯得格外美好。
“小川子。”突然,竟有一道聲音,將此時否極殿外的適宜打破了去。
只聽,那聲音,是從否極殿一側的偏殿後傳來。
之間雖還隔着幾個小殿,但那聲音,竟是徑直傳入了此時否極殿外的所有人的耳中。
多數太監的面上皆是一副茫然之狀,但在少數太監的面上,卻立時盛上了笑意。
只是,那笑意看在明眼人中,倒有幾分諂笑之味。
而在這少數的幾個太監中,又有一人,尤爲最甚。
那人不僅面上笑意濃重,身子還向那聲音傳來的方向探了探,見正有一人一步三搖地向着這邊走來,順手便將手中的桶放在了地上。
而後,竟似是十分急促一般,輔一繞過花壇,就迎着那聲音,向前跑了去,而這跑去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傳來聲音中喚到的“小川子”。
只見還不待小川子跑上幾步,衆人便見有一人,正從那偏殿之後走來,恰好停在了小川子所在的地方。
兩人一見,小川子立時便顯出了一副恭敬之姿,又是點頭,又是哈腰。
衆人見狀,雖有人仍將身子站直,面呈着訕笑,看向了已然近了此處的那人。
而亦有人,則顯得愈發好奇了起來。
眼見着那兩人已然開始交談,衆人似是極默契地一起,將耳朵豎了起來。
“喲,春公公起身了?”遠處的小川子,在給來人行禮過後,立時躬着身,湊到那人的身前,訕笑着問道。
那被小川子叫作春公公的人聞言,擡眼瞥了小川子一眼。隨後輕嗯了一聲,而面上,則亦掛着如他聲音一般的閒散和傲慢。
不過,那春公公雖是如此,但小川子,卻似未見一般,不僅沒有怒言相對,反而面上的訕笑更濃。
還不待那春公公出言相問,小川子便率先發了聲。
只見他躬身問道:“您睡得可好啊?”
春公公聞言,再次輕嗯了一聲,隨後一邊向着一次的石凳前行去,一邊輕聲說道:“不錯。”
小川子見狀,連忙也擡腳,緊隨在了春公公身後。
不知是刻意獻媚,亦或是怕兩人只見沒了話,只聽那小川子,微將頭擡起,笑聲地問道:“不知春公公可用了早膳了?”
小川子的話一出時,恰逢兩人已然行至院中的石凳前,本欲轉身落座的春公公,卻在轉身之際,突然停了下來,引得小川子腳下步伐不由一頓,險些撞在了春公公的身上。
還不待小川子將身形穩住,便見那春公公舉手,在小川子頭上帶着的帽子上敲了敲,挑眉疑問道:“都快用午膳了,還早膳?”
被春公公打了的小川子,一時只覺額前一痛,隨後便咧着嘴,伸手捂住了被打的那處。
其實,他心下是想責問的,但面上,卻強制着自己盛上了笑。
他見那春公公雖已然將打他的手落下,但卻仍挑着眉,攜了滿眼玩味之態地看着自己,便連忙將原本就躬着的身子,俯地更低了些。
隨後,訕笑着道:“是,是,是,是小的說錯了話。”
聞言,那春公公仰首沖天,冷哼了一聲,旋即說說道:“自然是吃了。”
“咱家還沒起身,小六子就給咱家端去了。”說着,春公公便掀袍,坐在了身後的石凳上,好整以暇地看向了面前仍還俯着身子的小川子。
“呀。”小川子一聽,立時低叫了一聲。下一刻,面上竟顯出了幾分委屈之態,衝那坐在石凳上的春公公眨了眨眼。而後,小川子,竟出乎所有人意料地踱步邁向了春公公的身側,又出乎所有人意料地蹲下了身子。
而他蹲之處,恰是那春公公的腿前。
如今,那小川子的面上再次綻出了笑,而他的手,則落在了春公公的腿上。
一邊輕捶着,一邊擡眼看向春公公說道:“待明兒個,春公公定得讓小的去給您端上一回。”
聞言,那春公公似是極其受用一般,哼了一聲,隨後伸手挑起了小川子的下頜,左右瞧了瞧,笑道:“瞧你那小嘴兒甜的。”
儘管,因着此時動作,小川子的身上極其不舒服,但他的面上卻仍是保持着那分笑意,不增也未減,竟是恰到好處。
那春公公見小川子如此,面上的笑意更濃了些,而他的眼,亦是因着極其享受,眯了起來。
不過,突然,春公公卻將頭轉向了那些太監們正在澆灌的花壇處。
他自是知道,自他行來之時,院中的衆人,便皆齊齊看向了他。
此種景象,他雖是早已習慣,但是仍是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那份虛榮。
他便是要看向所有人,然後,接受所有人的仰視,和欽羨,甚至是畏懼。
只是,他的視線纔剛到,那花壇處,原本探着身子望着他的太監們,便齊齊垂下了頭。
有人佯裝着繼續澆起了花,有人則伸手擺弄起了身前的花,而更有人,僅是將頭垂下,盯着那身前的花,仿若在賞花般,但實則,心皆被懸了起來。
看見衆人的躲閃,春公公並未生氣,反而覺着是衆人畏懼他,不由得,心中的得意便又更甚了幾分。
但,在盯着那羣太監看了半晌後,春公公則突然將眼眯了起來,隨後有些疑惑地在衆太監中掃視了一番。
“咦”過了半晌,春公公突然驚疑地叫了一聲,隨後伸手在身側,仍爲他捶着腿的小川子肩上拍了拍,隨後,有些疑惑地問道:“這否極殿可是來新人了?”
“咱家怎麼瞧着那幾個眼生的很。”說着,春公公又擡眼,在那花壇處衆位太監的身上掃視了一番,眼神特意在邊上的三人身上多待了片刻。
小川子聞言,亦順着春公公所看的方向望了去。
待看到那處三人時,小川子立時笑道:“回春公公的話,正是呢,今兒個剛從安福宮調來的。”
“安福宮啊…。”待春公公將小川子的話聽罷後,略有了然地點了點頭。
“正是呢。”小川子應了一聲,隨後轉身,伸手向着方纔看去的那處指了指,而後喚道:“誒,你們。”
小川子的話一出,原本垂頭正佯裝着幹活地衆人,皆下意識地循聲望了來,而其間,自然有那被小川子所指的三人。
見那三人也齊齊向着自己這處望來,小川子先是又用手指了指他們,隨後又衝着他們招了招手。
“就說你們幾個呢。”一邊招手,一邊大喊道:“快過來。”
而那三人似是因着小川子突然的出聲,有些許怔愣。此時,正呆愣地站在那處,並未依着小川子的命令走上前來。
見狀,小川子皺了皺眉,隨後耐着性子,又衝着那三人招手喊道:“愣着作甚,快過來。”
待小川子的話音落下時,花壇處的三人相視了一眼,隨後有些猶豫地向着小川子和春公公所在之處,邁步行了來。
見那三人行來,小川子原本緊皺在一齊的眉頭,舒展了許多。
待那三人,將近之時,小川子更是站起了身,衝着他們招手說道:“過來過來,來,見過春公公。”
三人有些猶疑地垂眼看了眼,正眯眼打量着三人的春公公,隨後在小川子的示意下,躬身,拱手給春公公行了一禮。
“見過春公公。”
那春公公見三人態度,似是十分滿意,眯着眼,點頭應了一聲。隨後又將放眼看向三人,在三人身上掃視了一番。
見三人長相皆端正,身體,除了其中一個稍有些瘦弱外,其餘兩人則健碩得很。
當然,他自不是管這些所事的人,但仍是爲了滿足自己心中的那份虛榮,哼了一聲,問道:“都叫什麼名字啊?”
聽春公公如此問,其中兩人又極默契地悄悄擡眼相視了一眼,隨後其中一人邁步上前,拱手說道:“回公公的話,小的金燦。”
見身側同伴已然是自報了家門,其中的另一位,亦邁步走上了前,學着先前那個金燦答道:“回公公的話,小的吳海,見過公公。”
眼瞧着這兩人對自己畢恭畢敬的,春公公心中更得意了幾分,原想點頭應聲,卻突然瞥到了已然上前的兩人身後的那人。
只見,那處的小太監,此時正躬身垂着頭,似是並未有要答話的跡象。
小川子見狀,有些慌張地悄悄側眼瞥了春公公一眼,見他此時正眯着眼,而面上表情,則似是不如先前那般明朗。
看見此,小川子心下不由一頓,隨後連忙轉眼看向了那仍舊垂首一言不發的小太監。
本欲出聲相問,可卻被坐在石凳上的春公公搶了先。
只見春公公擡眼將那小太監上下打量了一番,隨後出聲問道:“你呢?”
此時,春公公的話中雖稍有冷意,但卻仍是被他那分不可一世的語氣掩了去。
不知是不是因着聽了春公公的話,那小太監的身子明顯頓了頓,但卻仍未見他將身子站起,或是擡眼望來。
幾人之間的氣氛,霎時便因着小太監變得有些莫名。
便在小川子將心懸起,春公公有些氣盛,其餘二人有些擔心之時,那小太監終是將手拱起,躬身說道:
“小的…。”
“單良。”
“什麼?”那小太監的話音輔一落下,春公公的眉頭便是一擰,隨後有些詫異地向前探了探身子問道。
但還不待那小太監回話,春公公便捧腹大笑了起來。
幾人見狀,原本就憋着的笑意,登時便被釋放了出來。
幾人笑得甚歡,可那人卻並未有所動容,僅是安靜地垂首候在那處,等着衆人笑完,喚他起身,只是,誰都不知,那小太監隱在暗處的臉上,此時盡是寒涼一片。
不知過了多久,衆人終是將那笑聲止住。
“單良?”春公公似是覺得這名字甚是好玩,即便是停下了笑,仍又反問了一遍。而此時,他的眼角處,已然因着笑泛出了淚。
“你這家裡人倒是會取。”春公公側頭暗思了片刻,隨後點頭讚道:“不錯不錯。”
小川子聞言,原本懸着的心,終是跟着放了下來,隨後衝着單良,向春公公那處努了努嘴,示意道:“還不快謝過春公公。”
那小太監聽罷,身子先是不着痕跡地一頓,隨後再次拱手,說道:“謝過春公公。”
春公公見狀,面上再次顯出了滿意的表情,便連身子,都向石凳邊的石凳上倚了倚。
小川子見此時幾人之間的氛圍有變,便另找了話題說。
只見他再次轉身,垂眼看向春公公,而後問道:“春爺這是又要去給皇上撫琴去啊?”
小川子的話音一落,便見那春公公面上的笑意更甚了幾分。
他先是頓了頓,隨後擡首,衝着小川子笑了笑。
待笑罷後,方纔擺手說道:“還早呢,皇上此時應是在忙政事。待皇上午休時,咱家纔去呢。”
那春公公的答話雖是否定,但話中卻少不得幾分得意,和神氣。
小川子見狀,看了春公公一眼,連忙說道:“春爺您可真了不起啊。”
這話,確是在獻媚,不過,他眸中那一瞥時,顯出的嫌惡和不屑,卻是盡收了幾人中單良的眼底。
但他卻並未說破什麼,僅是冷眼,看着此時面前的一切。
那小川子在大讚了一句話,卻突然將話風一轉。
只見他有些懊惱地搖了搖頭,道:“您說,小的怎就沒有個會撫琴的爹?”
小川子的話,聽在衆人耳中,雖是調笑,但聽在春公公心中,則多了一絲忌憚。
不過,春公公並未將那隱在眉宇間的不悅說出,而是似揶揄般,挑眉問道:“你小子,咱家的飯碗你也想搶。”
他隨在調笑,但話中卻仍是攜了幾分凌厲,聽得那小川子身子立時一怔。
“額…。”
“春…”
“春公公,小的不是這個意思。”說着,小川子一臉委屈,擺手向着春公公說道。
“小的就這麼一說,怎敢與您搶?您着實是在折煞小的。”
聽小川子這般一說,春公公面上的表情立時有了好轉。
在瞥了一眼小川子後,他又哼聲說道;“還好你還有些自知之明。”
聞言,小川子立馬將身子躬得更低了些,一邊哈腰點頭,一邊說道:“自是,自是,小的呀,可萬不敢和春公公您比。”
“再說了。”說至此,小川子頓了頓,瞥了春公公一眼後,復又訕笑着說道:“小的亦沒有春公公您這般的好運氣。”
小川子的話,聽在春公公耳中自是十分受聽,但春公公卻仍是佯裝着哼了一聲,隨後伸手在小川子頭上戳了戳,“行了吧,一天天光顧着拍馬屁,要是傳入了趙公公那,怕是你與咱家都要受罰了。”
“這話呀,你也只當着咱家的面說一說便罷,啊?”說着,春公公還伸手,在小川子的臉上拍了拍。
待看到小川子點頭應聲,春公公方纔將手挪去,繼而便從石凳上站起了身。
在院中環視了一週後,復又擺手說道:“行了,咱家呀,還要去調調琴,眼看着啊,就到時間了。”
聞言,小川子面色變了變,隨後躬身,跟在春公公身後,應道:“誒,好嘞,春公公您先去忙,一會兒,咱們午膳時見。”
小川子的話音落下許久,才聽到不遠處的身前,傳來了一聲輕嗯。
待小川子擡眼望去時,那春公公已然邁步行出一段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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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渡章節飄過,因爲馬上就到時間了有些倉促,寫得不到位的地方多多包含,某耳會再改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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