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一心的電話打過來之前，喬淺初就已經清醒了。
她睜開眼睛，看着天花板，擡手將手機舉到了眼前，看着屏幕上閃爍的名字，現在還覺得有些恍然和不真實。
“醒了？”低沉的嗓音在身邊響了起來。
喬淺初一愣，轉頭看向身邊，看見了側躺着望着她的穆南煙。
她一驚，掛了電話。
其實她和南煙這樣對望的機會很少，因爲她一睜眼，要麼是南煙已經在廚房了，要麼是已經出門，廚房裡必定會留下一個壓着紙條的碗，碗下的字跡蒼勁有力。
喬淺初一愣之後定了神--今天是婚禮的日子，南煙自然沒有律所的事情。
“你醒了多久了？”她道。
穆南煙看了看時間，回憶了一下，“大概......一個小時了。”
“一個小時？”她的目光從他的手機轉到了他的手邊--空空如也。手機也是放在另一側的，他還是老樣子，從醒了一直到她醒，都看着她......
她臉色微紅，坐了起來，開口道：“我得接一心的電話了，估計她現在非常緊張。”
“應該已經急瘋了。”穆南煙若有所思道。
“爲什麼？她纔給我打了一個電話。”喬淺初疑惑地看着手機屏幕，確實只有剛纔的一個未接來電。
手機屏幕再一次亮了起來，屏幕上還是顯示了唐一心的名字。
“因爲......”穆南煙伸過手來，修長的指節在喬遷初面前一晃，手臂連帶着他身上的味道全都襲進了喬淺初的鼻息，十分好聞和熟悉。
他手指一動，繞着喬淺初，在屏幕上“掛斷”的紅色標示上輕輕一碰，手機立刻不震動了。
原來......
喬淺初笑了起來，擡頭看了他一眼，穆南煙也看着她笑。
她伸手點開了她和唐一心的通話記錄--整整三十多通被掛斷的記錄......
“爲了讓穆太太能有一個完美的睡眠質量，爲夫煞費苦心。”穆南煙做了總結陳詞。
“重重有賞，”喬淺初也玩笑地伸手碰了碰他的鼻尖，開口道：“不過這個代價有點沉重了，我怕承受不起。”她擔憂地看了手機一眼。
掛了唐一心那麼多個電話，她估計已經爆炸了。
想着，手機又震動了起來。
穆南煙將手伸了過來，攤開，輕輕動了動，喬淺初立刻明白了，將手機放在了他的手上。
穆南煙收手，按了接聽，將聽筒放在了嘴邊。
“喬淺初你個殺千刀的掛我電話！你還有沒有良心啊！今天可是我們兩個結婚的日子，你和平常一樣睡到這個點合適嗎？！豬起得都比你早！張子善都已經吃完早飯了！你知道這是什麼概念嗎？！你真的是......”
“喂。”穆南煙開口。
“......”全世界都安靜了。
過了幾秒。
唐一心清了清嗓子，話語裡的改變已經不能用“細微”這種詞來搪塞了。
“那個......是南煙啊，阿初在不在？還在睡嗎？能把電話給她一下嗎？”溫柔和煦，如沐春風。
“她在。”穆南煙道，將電話給了喬淺初。
喬淺初還捂着肚子在笑，根本無法停止，導致接過電話時話裡都帶上了顫音：“喂......”
唐一心的音量立刻小了不少，開口道：“你起牀沒？你居然讓穆南煙接電話！不厚道！”
喬淺初還沒有停止自己的笑，捂着嘴，忍了很久纔開口道：“我已經起牀了。”
唐一心道：“那快點過來啊！”
“你已經在alisa的店裡了？”喬淺初詫異地看了看時間，才七點多。
“對啊！”唐一心突然又壓低了聲音，小聲道：“怎麼辦......我現在非常緊張！蘇季青在另一個房間裡換衣服，我今天怎麼覺得什麼東西都變得不一樣了呢......剛纔我媽進來看我化妝的時候，我都看見她老人家眼角的淚光了--這可是她這麼多年來頭一次對我露出這麼和藹的笑容！”
喬淺初忍不住就笑出聲來了。
穆南煙似乎不捨得從牀上爬起來，偏頭看着喬淺初，看見了她的笑容，緩緩過去了，伸手在她的髮梢摸了摸，捏住一絲頭髮，緩緩地繞在手上卷着。
喬淺初也偏頭看了一眼他的動作，伸手將他手上的動作給制止了，但是制止的手並沒有拿開，就這麼放着，交纏了一會兒，穆南煙就反手握上了她的。
“好，我吃個飯就過來。”
“吃飯？！”唐一心怪叫了起來：“千萬別吃撐了啊！剛纔蘇季青怕我餓着，就去買了一大堆粥啊點心啊什麼的，我一時沒有忍住就多吃了一點......剛纔穿禮服的時候差點沒有把我腸子給擠出來！”
喬淺初笑道：“好，知道了。”
她掛了電話，轉頭看向穆南煙。
穆南煙也笑着看她。
他顯然已經將電話的內容都聽完了，正在幸災樂禍。
“起來吧。”穆南煙道。
嘴上雖然這麼說，但是手上的動作依然沒有放鬆。
喬淺初沒有辦法，只好就着穆南煙拉着的手，站了起來，兩人往浴室走去，洗漱完畢之後又坐上了餐桌。
穆南煙已經將早飯買回來了，看得出來是福記的包子，原來今天他起得這麼早，居然還出門買了一趟早飯......
“緊張嗎？”穆南煙開口問道。
喬淺初搖了搖頭，“緊張感倒是沒有，只是......擔心。”
“擔心？”他擡眼。
喬淺初的笑容漫上了脣角，拿起筷子在菜盤裡頓了頓，道：“和一心一起辦婚宴，本來就是一件挺冒險的事情，不是嗎？”
穆南煙搖了搖頭道：“但是能宣告和聽到那句我想聽到的話，也算值了。”
聽到想聽到的話？喬淺初一愣，不知道穆南煙說的是哪句話。
穆南煙笑着起來將碗筷收拾了。
她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恍然大悟，那句話應該是......我願意。
因爲此刻她只要想到在衆人面前見證他們的愛情，也難免心悸。
收拾好了餐桌，兩人出了門，往alisa的婚紗店裡開去。
一路上唐一心給喬淺初掛了無數個電話，喬淺初都按了不接。唐一心就像顆不定時的炸彈一般，處於瘋狂的焦躁狀態中，現在接她的電話，完全就是自討苦吃......
到了婚紗店的門口。
喬淺初站在門口透明的玻璃窗外，往裡面一望，立刻看見了許多張熟悉的面孔。
喬美琳已經來了，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看着自己手邊的雜誌。江承北正在調整自己的禮服，似乎怎麼調整都不對勁，皺着眉頭不停地動着自己的衣領，而顧雙馨則前所未有的興奮，站在鏡子前又跳又笑的，整張臉上都洋溢着幸福。
喬淺初推門而入。
江承北的目光第一個轉了過來，在觸到喬淺初的那一刻，緊皺的眉頭就鬆開了，手上也不再擺弄自己的衣領了。
“媽。”喬淺初開口。
喬美琳將雜誌放下來了，擡頭看着她，笑道：“來啦？”
“你怎麼這麼早？可以多休息一下的。”
“不知道怎麼了，總覺得現在纔有了嫁女兒的真實感……”喬美琳不好意思道：“我想來看看你穿婚紗的樣子。”
喬淺初一愣，聽到這句話之後突然就不知道要說什麼，心裡滿滿的都是感動。
顧雙馨轉頭一看，興奮道：“你們別磨嘰了！快點去看看唐一心，聽那門裡面的嚎聲，她好像快要不行了......”
喬淺初掩了自己的表情，笑着轉身往裡面走去，穆南煙也跟了上來，在門口和喬淺初對望了一眼，之後各自進了自己的房間。
--沒有任何言語上的交代，也沒有任何擔心和需要說明的地方。他們知道自己是掐着時間點來的，一個眼神也就知道了對方要做什麼。
江承北在身後看着這個場景，放在領結上的手指微微一頓，全身都似乎僵硬了一下，隨即悵然一笑，轉身對着鏡子，卻再也牽不起嘴角。
“好看嗎好看嗎？”顧雙馨拉着自己的裙襬故意在江承北面前走了好幾步，想讓自己的裙襬顯得更加飄逸。
但是江承北的注意力顯然不在她的身上，眉頭又重新鎖上了，擺弄着自己的領結，沒有說話。
“到底好不好看？！”顧雙馨有些生氣了，將江承北一推，站在了他的前面，將他看鏡子的目光給擋住了，江承北不得不擡眼看向顧雙馨。
顧雙馨看着江承北的眼神，愣了一下，一瞬間在他的眼裡看見了許多東西。
好多情緒的纏繞，好多說不清道不明的亮光在明明滅滅地閃爍着......那些事她不能理解的，也是不想理解的。只是在一心交付於江承北之後，似乎又對這樣的情緒有了一些瞭解。
江承北看着她，看了很久之後，開口道：“什麼事？”
原來他剛纔根本就沒有聽到她說的話.......顧雙馨的眼神一暗，低着頭看向了自己的裙襬。
她拼命減肥，爲了能夠讓自己看起來更好，已經幾天沒有吃午飯了，蒼白的嘴脣只能用稍顯豔色的脣彩來遮擋。
而他對於這些，竟然都沒有關注，甚至連她說的話，都已經不會傾聽了嗎？
顧雙馨咬了咬脣，開口道：“我問你......我這樣穿好不好看？”
“好看。”江承北的目光還是沒有朝她的身上轉，只是盯着她的眼睛。
“你根本沒有看。”
“有沒有看不重要，這是你想要的回答。”江承北道，語調平靜。
顧雙馨認真看了，才發現江承北也消瘦不少--他似乎離記憶力她喜歡的那個男人越來越遠了，但是他爲什麼還這麼喜歡他呢？
從前他的眼裡只有晴空和坦蕩，只有萬里無雲的明朗。她只要看着他就會覺得釋然，覺得開心。而現在似乎很多東西都變了，她說不上來是什麼，也想不通爲什麼。
“算了！”顧雙馨一氣，轉身將腰帶鬆開了，走到一邊，拿起一個麪包就往自己的嘴裡塞。
--好看了又有什麼用？他根本就不會看！胖死了她也還是顧雙馨，瘦死了她也不是喬淺初！
而喬淺初這邊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伸手一推門，往裡面走去，立刻頓住了腳步，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