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穆南煙已經在整理文件。窗簾裡透出一絲亮光照在他精緻的側臉上，喬淺初一時有些恍惚。
“這麼早？怎麼不拉窗簾。”她眯着眼睛看了看他，起身拉開了窗簾。
“怕吵醒你。今天初審，”穆南煙笑着邁步過來，低頭抱了抱她，“你中午有什麼事？”
“今天是周導退休前的最後一次畫展，”喬淺初仰頭靠在他的肩上，漸漸適應了穆南煙的懷抱，“我得去一趟。”
“你有作品展出嗎？”
“有。”
“那我陪你。”
喬淺初一愣，腦子裡浮現出穆南煙陪她到展廳的情景，立刻開口：“不用了，你忙吧，你今天還有案子，不要爲了我四處奔波。”
“爲了你不算奔波。”穆南煙似乎是看出了她的不安和擔憂，笑着在她耳邊蹭了蹭。
喬淺初的耳朵頓時變得通紅，往後一縮，擡手抵着他的胸膛笑道：“別蹭我，癢。”
穆南煙的笑容漸漸漫起，又收了回去，看着喬淺初的眼睛道：“你遲早要將我介紹給你的朋友，我就這麼拿不出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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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沉柔和的嗓音，張開的懷抱，墨色淋漓的目光……
喬淺初緩緩往前一傾，主動靠進了穆南煙張開的手臂，隨即感受到身邊的手臂一收，環住她微縮的整個身體。
“別怕。”他說。
喬淺初閉着眼睛，用鼻音應答了一聲，突然安下心來。
就算流言蜚語能再一次將她傷到體無完膚，至少這次她不是一個人在承擔。
手裡突然被塞進了一個冰涼的東西，她眼睛一睜，低頭看去。
。一張銀行卡。
喬淺初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看着那張卡，又擡頭看了看穆南煙光潔的下巴和高挺的鼻樑。
他低頭回望喬淺初怔愣的眼神，笑意盈然，“副卡。生活的一切開支都從裡面扣，別爲了兼職再半夜趕畫稿。”
喬淺初頓時明白了，捏了捏手裡的東西，心下感動，想了想後點點頭道：“嗯。”
“點頭倒是勤快，別收了又不用。”穆南煙伸手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
有種被戳穿的尷尬，喬淺初悶聲道：“你還不去上班？遲到了……”
穆南煙的笑意更加明顯，“那我走了，中午去接你看畫展。”他再次看了看喬淺初，笑着離開。
喬淺初被他離開前的一看弄得無所適從，咬脣從牀上爬了起來，在聽見關門聲之後才走出了門，慢吞吞地開始洗漱。
洗漱穿戴完畢，喬淺初出了門，搭公交到了學校，已經十點了。
周導辦公室裡只有茶水在沸騰，不見人影，大概是在忙等會畫展的事情。
喬淺初在周倉林的辦公室裡坐下了，隨手取了茶壺，開了一盒罐裝茶葉，開始第一遍的沖泡。
這茶她從未見過，大概是周倉林新得的。周倉林給了她辦公室的鑰匙，畫室吵鬧的時候她就會將畫稿帶過來，幫周倉林打掃打掃，再和他談幾句茶道。
“誒，來啦？”周倉林笑着走了進來。
“畫展忙完了？”她停下手裡的動作道。
周倉林點頭道：“畫已經擺完了。你那副真是傑作，嘖嘖，我放在入口第一幅的位置。怎麼樣，夠意思吧？”
喬淺初失笑，搖了搖頭，繼續泡茶。
過第二遍水時周倉林突然道：“這茶味道特殊，只過兩遍沸水就行。你喝喝看，什麼品種的……”
“你不知道是什麼品種？”喬淺初疑惑道：“那這麼好的茶是哪來的？”
“別人送的。”周倉林嘿嘿一笑。
喬淺初頓時明瞭。周倉林不僅僅是教授，還兼他們藝術系的副主任，平時收到的東西不少，但從來只留茶葉。沒辦法，上好的茶葉送到這個沉迷茶道的人手裡，怎麼可能開得了口拒絕……
“你答應人傢什麼了？”喬淺初擔憂地看了茶一眼，低頭喝了一口，有些驚訝地擡頭。
入口清苦，幾乎有些滯澀的口感卻並不讓人反感，從舌尖進入舌根的過程中，清苦又慢慢轉爲甘甜，嚥下時則混着松子的香味一同襲進味蕾……三變，是上好的茶。
“幫了一個小忙，那個人的能力確實夠得上教授的水準。哎呀，你還不知道我嗎！我會幹缺德事兒嗎？”周倉林叨叨着坐了下來。
喬淺初笑了一聲：“爲了茶葉，還真沒準。”
“嘶……你這妮子！”
喬淺初笑了起來，笑聲輕快而短促。
手機突然響了，她看了看時間和屏幕上的名字，接了起來。
“在哪兒？”穆南煙在電話那頭問道。
“在周導辦公室，”喬淺初看了周倉林一眼，猶豫了兩秒，道：“在校門口等會，我出去接你。”
電話掛了。
“你朋友嗎？”周倉林問了一句，隨手拿過茶壺，過了遍水。
“嗯……等等要給你介紹一個人。”喬淺初道。
“不會是男朋友吧？”周倉林哈哈笑了起來，玩笑道：“最近關於你的謠言連我都聽到了，上次坐了個男人的車來學校？還有什麼鋼琴家在門口和你糾纏不清……”
喬淺初靜靜聽着，淡淡一笑。
自從傅白進入了她的生活後，謠言就從沒有斷過。現在的穆南煙應該更是惹眼，今天以後的日子應該更是難過了。
“不是男朋友，”她搖了搖頭，“你見到了就明白。”
“啊……那等等直接去學校的展覽廳，馬上開始了。”周倉林囑咐。
她點了點頭，起身出了門，來到了校門口。
在遠處便看見了穆南煙的車，以及車旁站着的人。有的人天生就能夠吸引別人的目光，比如穆南煙，比如江承北，比如傅白。
都是站在人羣中不由自主地一眼望到的那類人。
周圍經過的人都紛紛朝他投去目光，穆南煙低頭看着手機，突然擡頭朝她的方向看過來。
喬淺初腳步一頓，就見穆南煙將手機一收，邁步走了過來。
她剋制自己不去在意周圍人的目光，朝穆南煙微笑。
“我以爲你會慢點到。”喬淺初道。
“我讓張子善幫我善後。”他笑着攬上了她的肩。
兩人往展廳的方向走去，頓時成爲一路上的目光焦點。穆南煙摟着她的力道讓她安心了不少，漸漸地拋掉顧忌。
展廳處已經來了不少人，大部分都是周導從前帶過的學生，在經過她面前時紛紛打了招呼，眼神在穆南煙身上一瞟而過，竊竊私語的聲音立刻在身後響了起來。
喬淺初四處環視一圈，果然在入口的地方看見了她的那幅畫，被裱起掛在了最顯眼的地方。
目光下移，在老見站在畫下正仰頭看着畫作的人時，喬淺初的身子微微一僵，穆南煙立刻察覺到了，也擡眼望向那個方向。
傅白……
傅白爲什麼會來？
喬淺初來不及思考，就見傅白的身子慢慢轉了過來，乾淨清澈的瞳孔在細碎的額發下尤顯漆黑，目光避開所有經過的人，直直看向她，隨後走了過來。
喬淺初看着他的步子緩緩靠近，有些無力地笑了起來。
所以說……命運弄人。偏偏是這個時候，偏偏穆南煙也在。
“你來啦？”傅白開口，聲音微微有些沙啞。
她擡眼看見傅白臉上的疲憊，眼底似乎還有一層淡淡的青黑，不知道怎麼接口。
“你好，”穆南煙看了看她，先開了口，笑意仍然掛在臉上，“我是淺淺的丈夫，穆南煙。你是淺淺的朋友嗎？她和我提過你。”
一句話裡的意思彎彎繞繞了許多層。
喬淺初看了穆南煙一眼，有些佩服。
她確實和他提過，但被他刻意忽略了內容……穆南煙不僅將兩人的身份作了對比，話裡有意無意地透出親暱，還提出了在她口中的傅白不過是個普通朋友。
傅白的臉白了白，看了穆南煙一眼，沒有接話，仍舊盯着喬淺初的臉道：“那是你的畫，對不對？”
喬淺初順着他的手看去，眼睛一縮。
她忘了……這副畫是一年前所作，那時候剛和傅白分手，他去了美國。而她還沉浸在舊情裡不能自拔，去了那個他們常去的海灣，畫了下來。周倉林催畫，她懶得再作便加工了幾筆交了上去……
穆南煙的眼神也移到了畫上，若有所思的眼神再次在畫的邊邊角角處一轉。
“那個是一年前畫的了，”喬淺初道：“周導的畫展倉促，我就交了這一幅。”
她不由得擡頭看了看穆南煙的表情，兩人對視，他仍舊笑得柔和，看不出情緒。
喬淺初再次轉過了頭。
“你騙人，”傅白低聲道：“畫的日期和你的簽名都是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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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沒有完成，今年再加了幾筆才交上去的。”她無力地辯解着。
“你還記得對吧？”傅白清澈的眼睛微微垂了下來，盯着地板，“我不知道爲什麼你不留我，我發誓以後再也不鬧彆扭了。我媽那邊……”
“傅先生，”穆南煙終於開口，對着傅白笑道：“舊畫添新筆總會覺得少了點什麼，就像過去無論多精彩也只能留在記憶裡，還請不要失言。”
喬淺初看着周圍漸漸多了好奇探究的目光，鬆了口氣，慶幸穆南煙出面。
傅白看着喬淺初，動了動嘴脣，終究沒有說話。
至始至終他的眼裡就只有她，喬淺初的沉默顯然是對他最大的打擊。
“好了，”喬淺初挽上了穆南煙的手，有些愧疚，開口道：“我們去看畫吧。”
穆南煙點了點頭，帶着喬淺初離開。
兩人走着，喬淺初有些猶疑着不知怎麼開口。
“還忘不了嗎？”穆南煙的聲音出現在頭頂。
喬淺初一愣，擡頭，開口：“發生過的事情怎麼可能忘記……但我已經不在意了。”
穆南煙笑了笑，滿意地攬着她離開。
周倉林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看了看離去的人和佇立在畫前的男子，嘆了口氣。
“這畫賣嗎？”傅白突然轉身，看着周倉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