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過後，喬淺初回到了畫室。
許多要整理的東西還沒有開始整理，她有些疲憊地在沙發上坐了會兒。
穆南煙的電話打了進來。
“吃過飯了沒？”他問。
“吃過了，和唐一心，她剛纔路過辦點事，就接我一起去吃飯。”睏意襲來。
也許最近太多事情衝突在了一起，她有些力不從心了，經常感到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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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累嗎？畫室有很多工作要忙？”穆南煙問道。
“畫室倒是還好，就是最近人比較累。”喬淺初快要睡着了，頭在沙發邊沿砸了一下又立刻清醒了過來。
“好好休息--晚上去穆家吃飯吧。”穆南煙提得輕描淡寫。
馬上又要睡着的喬淺初頓時完全清醒了。這是她第一次聽見穆南煙說這話……而對於自己的家，他的稱呼竟然是“穆家”？
“哦……好。”她還沒從驚訝中緩過神來，不禁想時不時出了什麼事了，穆南煙竟然主動提出去穆家吃飯？
“那我快到時間了來接你，下午要是沒什麼事情你就睡一會兒，我給你訂了睡袋，可以掛在窗前休息，估計這一兩天也應該到了。”穆南煙笑了笑，笑聲穿過電話，彷彿能夠到達喬淺初的心裡。
她頓時安心了不少，“嗯”了一聲，掛了電話。
顧雙馨突然出現在了門口，手裡拿着一串鑰匙不停地轉着，走了過來。
“剛纔客戶來電話，說是讓你把什麼合同打印出來寄給他，今天就要。”
“今天？”太急了。
喬淺初嘆了口氣，站了起來。
“我送你去吧，”顧雙馨拿着鑰匙走了過來，詫異地看了她一眼道：“去吃了頓飯而已，累成這樣？你這算是疲勞駕駛了吧？我來開車。”
喬淺初沒有說話，默認了，站起來的時候感覺一陣眩暈，很快便恢復了正常，往顧雙馨的車前邁步，坐進了副駕駛座。
顧雙馨也上了車，有意無意地看了喬淺初一眼，似乎要說些什麼，但欲言又止。
“說吧。”被盯着看了幾分鐘之後，喬淺初終於開口。
顧雙馨像是得到了什麼許可，咳了一聲，看着前方：“那個啊……最近有沒有聽到什麼小道消息？故人來訪之類的？”
“沒有。”
“那穆南煙最近有和你談談心嗎？”顧雙馨又問。
喬淺初驚訝地看了她一眼，“爲什麼這麼說？”
“因爲……哎！剛纔後面那輛車好像在跟着我們？”顧雙馨突然岔開了注意力，看着左邊後視鏡。
喬淺初探頭看了眼右邊的後視鏡，不一會兒，看見了一輛車牌號極爲熟悉的白色奧迪，但沒想起來在哪裡看見過。車裡坐的人帶着墨鏡，從這裡也隱隱可以看見五官，是個女人。
那輛車開得慢了些，喬淺初便沒有再看下去，繼續問道：“因爲什麼？”
“你知道穆南煙有個前女友對吧？”顧雙馨試探性地說了一句。
喬淺初一時語塞，覺得這件事好像全世界都知道了，獨獨她一個人被矇在鼓裡。但想想也是，顧雙馨在大學時期追求過穆南煙，按時間推算的話，那時候穆南煙和柏蕊還在一起，也就是說……顧雙馨在穆南煙有女朋友的情況下還繼續追他？嗯，勇氣可嘉。
“知道。”喬淺初萬瞬的心理活動只轉化成了一個低頭的眼神。
“她要回來了……不是我說啊，那時候她和穆南煙在一起的時候我就不看好，那兩個人根本就不像在熱戀，天天討論的話題不是這個刑法就是那個婚姻法……這麼嚴肅還要不要過日子了？”顧雙馨一拍方向盤，“你比那女人好多了，不那麼死板，長相嘛，你花點心思打扮打扮，不會比她差……她要是回來了，我顧雙馨第一個站在你這邊！”
顧雙馨自顧自地說着，沒有看見一旁的喬淺初漸漸僵硬的脣角。
今天接連聽見了柏蕊的名字，而且似乎話裡的意思都透露出了即將會有一場惡戰……
“她是什麼樣的人？”喬淺初問出了一句關於柏蕊本人性格的話。
性格可以看出一個人的許多東西。
“那就是頭驢啊，倔，固執得和你有得一比了……”
喬淺初失笑，她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用“倔，固執”這種詞來形容她，覺得新奇可愛。
“笑什麼？你對一件事情認真的樣子倒是和她挺像的。”顧雙馨一轉方向盤，到了複印店裡，遞出了合同。
喬淺初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她知道穆南煙幾乎很快就接受了她，而這本不應該是穆南煙的性格，那這是不是說明了……穆南煙因爲她身上的某一點和柏蕊相似，纔會最終選擇了她？
不能這樣想，喬淺初。喬淺初搖了搖頭，自己告誡自己，每一場信任的崩塌都是從懷疑開始的。
不一會兒，顧雙馨就從店裡面出來了，將合同的遞給了她。
喬淺初接了過來，兩人駕車往畫室的方向駛去。
這回不用顧雙馨提醒，無意識地看着後視鏡的喬淺初，一眼便看見了那個車牌熟悉的車。
如果說剛纔是巧合，那現在便一定是跟蹤了……是誰？
喬淺初眯着眼睛想看清車上坐的是誰，但根本無用。且不說後視鏡看不清楚，就說那人的裝束，也難看得出來。她只記了車牌號，便閉目養神。
到了畫室，她將合同打印了出來，匆匆趕去郵寄，忙了一個下午纔將合同的事情弄得妥帖。
“穆南煙來了。”顧雙馨在門口享受傍晚的微風。突然探頭說了這麼一句。
喬淺初站了起來，拿起包。
穆南煙從門外走了進來，手裡拿着一條雜色圍巾，和喬淺初今天穿的灰色毛呢的衣服很是相配。
“你怎麼在這兒？”穆南煙看見顧雙馨，笑了起來，似乎明白顧雙馨在這裡的用意。
被他這麼一說，顧雙馨倒是想起來自己來這裡的原因，再一次感嘆喬淺初的可怕之處……她幾乎都忘了自己來這裡的目的！一天都在幹活！
“江承北呢？一天都沒見他！”顧雙馨轉頭問道。
“不知道。”喬淺初回答，接過穆南煙手中的圍巾。
兩人朝門口走了出去。
“喂！去哪兒吃飯也不帶上我啊？讓我蹭頓飯吧？我餓死了！”顧雙馨跟了上來。
“去穆家。”穆南煙道，笑了起來：“還去嗎？”
顧雙馨立刻將頭搖得像玩具娃娃裝了彈簧的腦袋，“不不不，你爸太可怕了，我在一次拍賣會上看見過他，總感覺他下一秒就會把我吃掉……”
穆南煙一笑，帶着喬淺初離開畫室。
一路無話。
謝西恬早已經等在了穆家的門前，腳上穿着的不再是十幾釐米的高跟鞋，而是一雙可愛的卡通棉拖，和她本人的形象太不相符，甚至和她身上穿的衣服都並不相配。
“來啦？”謝西恬走了上來幫喬淺初開了車門。
喬淺初走了下來。
“爸的身體好點了，”謝西恬對穆南煙道：“今天已經可以回家了，吃些流質的東西沒有問題。”
“吃流質？”穆南煙眉頭一皺。
喬淺初也是一驚，原來是穆嚴鬆的身體出了問題，穆南煙纔會答應回來看了看。
“嚴重嗎？什麼病？”喬淺初走了過來問道。
“不嚴重，就是高血壓，有一點胃的問題，你知道他從前忙生意，三餐都沒有按時吃，現在落下了病根。住了兩天院……”
喬淺初擔心地往前走，被謝西恬一扯，停在了原地，只留下穆南煙的背影越走越遠。
“先讓他們父子說會話……”謝西恬衝喬淺初眨了眨眼睛，喬淺初立刻意會了，放慢了腳步。
穆嚴鬆坐在大廳裡，腳上蓋着一塊寶藍色的毯子，見穆南煙走進來，擡了擡眼道：“你怎麼來了？”他滿臉疲憊。
從前的穆嚴鬆呼風喚雨叱吒風雲，從沒有覺得過累，而現在只是一個垂垂老矣的老人，坐在爐火邊蓋着毛毯取暖，等着兒子歸家。
穆南煙的腳步一頓，心底有一塊地方被輕輕觸了一下，他走了過去，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兩人第一次心平氣和地談話。
“你住院了？”穆南煙問道。
“老毛病，一點小事，我讓她們不要通知你，這兩個女人還是大驚小怪的。”穆嚴鬆搖了搖頭。
穆南煙沉默了下來。
桌上擺着象棋，墨綠色的棋子在取暖器旁被映上了火光。
穆南煙眼睛一眯，恍惚想起了小時候，穆嚴鬆就是那樣教他下棋，並且在下棋時有意無意地灌輸生意經。
“陪我下盤棋？”穆嚴鬆道，傾身去夠象棋。
話雖是問句，但顯然並沒有詢問的意思，還保持着一貫的作風，但這一次穆南煙沒有拒絕也沒有反駁，神情平靜地取了一旁象牙白的棋子，傾了傾身子，算是同意了。
穆嚴鬆走了一步，“我要辦五十五歲的生日宴會，謝西恬已經在準備了。”
穆南煙將自己的棋子擺開，駕輕就熟地應戰，“嗯。”
“這次的宴會，我希望你出席。”穆嚴鬆走了一步。
穆南煙執着棋子的手有一瞬間的滯澀。
在此之前，穆南煙從來沒有出現在公衆的視野裡，穆家有這麼一個兒子，大多數人是不知情的，但這次的宴會，穆嚴鬆要求他出席，用意是什麼很明顯--把他推向公衆的視線裡。
換作是以前，一定一口拒絕，和他之前每一次那樣。但現在……穆南煙擡頭看了一眼穆嚴鬆鬢邊的白髮，不動聲色地沉默了下來。
“你先考慮考慮，”穆嚴鬆嘆了口氣，“還有一件事情，是我想了很久的。”
穆南煙吃掉了穆嚴鬆的“車”，再次從鼻子裡發出了“嗯”的一聲，示意穆嚴鬆說。
取暖器的光照上穆嚴鬆溝壑縱橫的側臉，暖意在整個沙發附近遊走流淌。
穆嚴鬆沒有再走動自己的棋子，而是擡頭看着穆南煙，目光如同以往希望銳利，開口緩緩道：“你們兩個，準備要孩子了嗎？”
你們兩個--穆南煙當然知道指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