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竹輕輕拎起裙襬徑直走回山道上,頌平頌安見狀趕忙跟了上來。
另一頭,朱鳳珊滿臉驚色的張嘴想問個清楚,又怕在這地方爭到魚死網破的地步,驚動了徐淮。她是記得寶珠寺和趙懷信私會時,有人闖到院門那裡,當時以爲人沒進來,且趙懷信辦事向來不留後患,怎知偏偏被顧青竹撞倒。
自從元宵夜被歹人綁走後,朱鳳珊夜不能眠,閉眼淨是自家丫鬟被無恥之徒壓在身下作踐的畫面,她是被人堵住嘴橫抱着進宅子的,歹人隔着衣裳將她上上下下的便宜佔盡了,每每想了就忍不住發抖噁心。早先回府時,朱鳳珊知道趙懷信間接救了自己,還抱着些許幻想,後見他連句探望的話都不曾帶過,就徹底死了心,好在徐淮待她如初,朱鳳珊只能緊緊抓住這根救命稻草。
山頂春風徐徐,統共不大的地方,蒼木茂盛,一角處斜斜長着棵初露紅妝的杏樹,花瓣如霞雲般鋪滿了枝杈。
先到的丫鬟手挽手的坐在樹下,還有的閒來無事,從地上找了大小差不離的石子兒抓着玩。顧青竹記起彩頭那茬,打着精神把腰間的荷包解下,裡面裝着幾顆渾圓光滑的珍珠兒,透着粉色,煞是好看。
圓圓臉的丫鬟歡喜等在旁邊,對顧青竹說道:“姑娘,我們是一起到的呀,能不能都有賞。”
頌平拉她一把,皺了眉頭:“還懂不懂規矩了?”
“不妨事。”顧青竹對院裡的小丫鬟們向來和顏悅色,也不再挑選,囫圇個將荷包遞給她:“你們自己分分去。”
丫鬟謝了又謝,捧着珍珠兒歡天喜地的去了。
大好山色不願辜負,顧青竹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和衆人足足遊覽近兩個時辰,連體力向來不錯的頌安都氣喘吁吁快要跟不上,方回到小仙居。
小仙居依山而建,除卻正堂廂房正經住人的地方,其他的觀景茶舍都是用厚厚許多層秸稈做屋頂,有種山中茅廬的仙氣,一股山泉從中流過,泉水清冽甘甜,燒水煮茶最爲合適,老太爺和顧家大爺坐在竹塌上下棋,老太君則喊廚房打來新鮮的水,煮起五味茶來。
“瞧這一身的汗!”老太君笑着伸手各摸過顧明卓和明元的腦門,對於媽媽道:“讓人把炭盆子端來,給倆哥兒暖和暖和,山裡落了汗就涼,順便再倒幾碗茶給青竹她們備着。”
男孩摸爬滾打的玩半晌能直接抱着茶碗喝,顧青竹卻不行,找了間屋子簡單梳洗過手和臉,頌安用桂花頭油幫她把亂髮壓下去,這才又回到正堂,在老太君身旁坐了抿五味茶。
“年輕孩子就當多在山裡跑跑。”老太君手中撥弄着佛珠,慈愛的看着她:“聽明卓說,路上還遇着不少人?那朱家丫頭也進山了。”
顧青竹脊背微微僵了下,不知明卓的話傳了幾分,想了想笑着回說:“湊巧了,朱姑娘喊上我說
兩句客套話,祖母您也知道,我和她不大熟悉,就沒久留直接上山了。”
老太君雖未見過朱鳳珊,但那些個傳言心裡有數,怕自家孫女兒被人隨意拿捏,才特意有此一問,接着點了頭道:“你啊就是太少出門子,以後遇見能說到一塊的就多走動,其他人碰見了打個招呼,不失禮便行了。”
“我聽祖母的。”顧青竹低頭喝了口茶,甜香四溢。
遊山還是累人的,儘管有朱鳳珊的‘直言相告’,心裡頭痛快不得,顧青竹腳下使的勁兒卻夠足,下山也未乘竹轎,跟着顧明卓幾人趕到山腳時天色已昏暗許多。
這夜睡的極不安穩,時醒時夢,她思緒紛雜的在被裡躺着,後半夜纔不知不覺入了眠,次日清早起身,眼皮子水腫的不像樣,待如意把油燈點了看清楚後,驚呼道:“姑娘眼睛是怎麼了,腫的像核桃般大小!”
這一喊不得了,本欲往廚房那頭張羅早膳的頌安推門進來臥房,看見顧青竹也是一咯噔,遂擔心的問:“身子可有不舒服?”
其實與朱四娘碰面後,自家姑娘瞧着就不大高興,頌安以爲她不喜與朱鳳珊客套罷了,畢竟朱四姑娘那種性子,不怎麼招人待見。
“沒有,大約昨兒睡前茶水喝多了。”顧青竹伸手用指腹在眼睛處輕按兩下,除了酸脹其他都還好,只是好端端的像哭過似得,去祖母那裡請安倒平添她老人家擔心,於是吩咐頌安道:“你晚會兒親自去趟祖母那裡,就說我昨日爬山累着腿了,想多休息會子,過完晌午再去。”
頌安心下覺的有蹊蹺,顧青竹的脾性她不說了若指掌,瞭解個七七八八還是有的,睡覺最爲穩當踏實,也不若別的姑娘細皮嫩肉多喝幾口水就顯在臉上,這擺明是有心事,只礙於如意在場,並非詢問的好時候,答應下便出門了。
“我給您多備個冷帕子,交替着敷敷眼。”如意風風火火的從廂房取過棉帕,端着涼水在桌上擺好,替換着讓顧青竹捂在眼睛上,如此三四次方作罷。
用過午膳,顧青竹小憩過後對鏡端詳了番,已不大明顯,於是準備往長鬆苑去,頌安搖搖頭說:“聽前頭說有客到,老祖宗和大奶奶在正堂招待客人,姑娘不如晚膳再過去。”
屋裡呆了大半天,顧青竹尋思着去房後竹林擺弄下花草,也當換換心境,結果沒稍一個時辰,老祖宗那裡派了貼身的姑姑來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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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鬆苑這邊,王老太君坐在紅木圈椅中,盯看着手裡的帖子,實在鬧不明白吳家夫人口中說的是真是假。
這位吳夫人在城中很有名氣,因爲嘴巴利落喜好交際,促成過不少良緣,好些有臉面的官家夫人都願意尋她來幫忙,說起親來也錦上添花。要說李氏與吳夫人私交不錯,從前大女兒青瀾成親時,也有她一番牽線功勞在裡頭,故而遞上帖子拜訪不覺奇怪,甚至覺得可能是年前提過打聽程家姑娘的事情有眉目了。
歡歡喜喜將人迎進府中,吳夫人落座也沒多客氣,笑吟吟的對李氏道:“貴府保不準要好事成雙了。”
“程家可是對明宏還算滿意?”李氏先是一喜,顧明宏的親事她頭疼多年,已快成了心頭病,能成自然再好不過,但又轉念,卻不知剩餘一喜從何而來,繼而問說:“夫人這‘成雙’是指?”
“你家明宏一表人才,程家哪裡有看不上之說,他家老太太滿意極了,只挑個時候給孩子們通通氣,安排見上一面,他倆若願意,那還不是轉眼的事兒!”吳夫人先將八字有一撇的說了,然後睨了眼旁邊伺候的丫鬟,李氏會意的揮手讓她們退下,這纔打開話匣子笑道:“我今兒來還爲着貴府七姑娘。”
李氏見提起顧青竹,面兒上也帶了好奇,顧青竹的婚事年內是要提上章程了,多個人選考慮總是好,且吳夫人素來周到,不沾邊的人她不會應承幫忙,於是笑一聲說:“難爲你儘想着,今個定要留下來吃頓席才能好好表我這謝意。”
“可別費那心。”吳夫人爽朗的擺手回道:“我家那兒媳婦這幾日要臨盆,我想着再晚怕走不開了,和你說完就得趕回去。”
女人生孩子是大事,家裡沒個主心骨坐鎮不成,李氏關心上兩句沒再挽留,想着隨後多預備點兒賀禮過去。
吳夫人繼續說道:“託我來問的是王棟王大人,他家幼子王蒙今年十五,人我見過,是個清秀文雅的孩子,才學不錯,這輪秋闈正要下場,據說繪畫十分了得,我家那兒子還求過兩幅山水圖回來。”
“宮裡跟隨太子的王大人?”李氏對王家知之甚少,平時也少有交際,猛然間雲山霧罩的。
“可不就是。”吳夫人接過話茬把知道的又面面俱到的講了,最後添上幾句:“平心而論呢,王家門第是稍低,不過我知你們府上不重那勞什子的東西,王蒙我印象不錯,但凡事有利弊,說句不外傳的話你好有個數,王家老太太算個明白人,但王夫人卻是個不怎麼聰明的。老太太與我商量時,她在旁邊還說起王蒙和七姑娘有交情,像吃準的能定下一般,若非看在孩子面子上,我可不幫着說。”
李氏眼皮子跳了跳,吳夫人隱晦的意思很明白,王蒙優秀還倒其次,重要的是王家人覺得自家兒子與顧青竹互相有意,這才找人打探來了。小年輕有心思不打緊,可長輩出面還能如此沒忌諱的說給旁人聽,就實在沒規矩。
兩人細細說半晌,送走吳夫人,李氏扭頭就往老太君屋裡回稟了,纔有先前疑惑那一幕。
顧青竹踏進門便瞧見祖母和李氏臉對臉的坐着,邊兒上也沒個端茶伺候的,李氏擡手給她倒了碗糖梨水,再從碟子裡拿兩片山楂放進去,詢問說:“青竹腿怎樣了?上回雖沒動着骨頭,但也傷了筋,可得仔細點。”
老太君從晨裡就惦記這事兒,點點她訓道:“你這丫頭啊,還道你省心懂得節制,夜裡用紅花配着薑片多泡會兒腳,能活血解乏。”
“我知了,祖母便放心。”顧青竹接過碗放在桌上,捏着搪瓷勺攪了兩下,笑了道。
王家說親的事李氏沒先開口,而是看了看老太君。
“來,往祖母這邊兒坐坐。”王老太君同她招了手。
顧青竹瞧出她倆欲言又止,雖不知曉原因,仍巧笑着挪凳子過去,還不忘把盛糖梨水的碗抱在手中:“祖母有話直接問罷,青竹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總不能連您都瞞。”
作者有話要說: 修改亂碼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