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麟沉聲道:“當日我身負重傷,那屠龍想醫治好我的傷勢好與他比武,便上少林求摩羅大師賜易筋經。想來是那摩羅大師隨給了一本手抄的經書打發他走罷,所以這經書纔會到了我的手上。”
突然,夜麟臉色一變,顫聲道:“少林?”
宇文笑吃驚地看着夜麟,道:“你,你怎麼?少林怎麼了?”
夜麟飛身竄到牀邊,取下長袍穿到身上,低聲道:“我得趕到少林去。我妹妹上了少林,而且,我還有發現了一個重大的秘密。”
宇文笑拉着夜麟的手,急道:“此時是深夜,你怎能動身呢?發現了什麼秘密。”
夜麟指着經書,沉聲道:“你可知道,這是誰的筆跡?”
宇文笑輕輕地搖了搖頭。
夜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楊立。”
宇文笑吃驚地道:“如此說來,那楊立在少林了麼?”
夜麟點了點頭,道:“千真萬確,那就是楊立的筆跡。當年他與我父親虛有交情,我見過他寫的字。這經書,就是出自楊立的手下。若是楊立在少林,那麼妹妹真的很危險。”
宇文笑道:“如此,你稍作準備,我命人陪你去。”
夜麟搖了搖頭,道:“人多眼雜,我也不想打草驚蛇。我馬上動身前往少林,明日一早你便通知王爺,告訴他楊立在少林。”
宇文笑點了點頭,道:“我,我想跟你去。”
夜麟伸手摸了摸宇文笑的臉,柔聲道:“此去很危險,若是與少林發生衝突,我們斷然站不到半絲的便宜。你若是不放心,我到了少林見了水靈便動身返回。”
宇文笑無奈地長嘆一聲,道:“那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萬萬不可與少林發生衝突。有什麼事情,回來讓我父王出面解決。”
夜麟點了點頭,笑道:“你放心,在家等我罷。”
說着,從枕下摸出小刀,飛身朝着窗外竄去。
黃昏,悠長的鐘聲響起。
一身紫色華服的楊錚摸了摸腰上的配劍,踏上最後一級臺階。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推動那金色的圓環。
厚實的木門發出沉悶的聲音。
那木門慢慢地推開,走出一個年老的和尚。
楊錚施禮,道:“晚輩楊錚,求見摩羅大師。”
老和尚點了點頭,道:“大師已經恭候多日了。”
和尚引着楊錚穿過雄壯的正堂,走向靜闡院。
臉色灰暗的摩羅,手持佛珠坐在薄團上閉目養神。
楊錚走到摩羅的前面,輕輕跪下,沉聲道:“大師。”
摩羅慢慢地睜開眼,那黯如死灰的臉上帶着平靜的微笑,道:“你終於來了。”
楊錚點頭,道:“還望大師開恩,讓我與父親見上一面。”
摩羅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你父親在藏經閣抄誦佛經,靜已修心養性。本不該讓你打擾了他的清幽。只不過,該來的始終會來,也是時候讓你們見面了。”
說着,朝着門外道:“定悟,你帶楊施主去見定心罷
。”
楊錚站起來,道:“多謝大師成全。”
說完,跟在老和尚的後面,朝着藏經閣走去。
昏暗的藏經閣中,那個模糊的身影拖出長長的影子射到窗紙上。
楊錚的身體,發出輕微的顫抖。
四年了,他終於能見到父王一眼。
從那個錦衣華服的小王爺,到落魄逃難的人,他經歷了太多的辛酸。如果,他不是楊家的人,或許身上的擔子便不會如此的沉重。可是,他的血液中,流淌的是皇室聖根。從出生的那一刻,就註定了他永遠無法像普通人那樣活着。
也許,這樣一切很快便能結束了。只要父親出山,那些屬於他們的東西,都會完整地回來的。
走到門口,老和尚定悟輕聲道:“定心師兄有過交代,你不用進去。藏經閣本是禁地,外人萬萬不可踏入半步。”
楊錚臉色一變,低聲道:“可是,我不是外人。他是我的父王啊。”
不等定悟開口,屋中傳來蒼老的聲音,道:“錚兒,你我們父四年未見,你可好?”
楊錚身子一動,跪到地上,顫聲道:“回父王,孩兒子一切都很好。”
楊立的聲音,依然沒有改變。除了沙啞而蒼老,依然帶着威嚴的霸氣:“藏經閣不便進來,你就在外面說話罷。”
楊錚咬了咬牙,道:“是,父王。”
楊立道:“父親早已不是什麼王爺,只希望你日後能潔身自好,凡事定要慎重思考,萬萬不可以帶着邪念歪心。”
楊錚道:“父親請放心,屬於我們的江山,遲早要拿回來的。”
楊立手上的毛筆落到地上,他慢慢地站起來,沉聲道:“那兵權王勢,不過過眼雲煙。爲王之道,意在維護天下太平。你要那兵權江山何用?”
楊錚吃驚地看着窗戶上的影子,低聲道:“從我手上失去的東西,就得從我手上拿回來。”
楊立長嘆一聲,道:“仇恨,皆私慾不滿。此時宇文都手掌兵權,我晉王朝日益強大,邊界平安無戰。這所有的一切,不都是百姓所期望的麼?”
楊錚道:“可是,我楊家的天下,怎麼能拱手送與外人?”
楊立搖頭道:“外人?在整個天下,我晉王朝都是一家人,真正的外人是關外那些野蠻之族。不能給晉王朝帶來和平的人,纔是外人。”
楊錚吃驚地看着窗口,顫聲道:“父親,難道你讓夜羅幫我們做的一切,都不要了麼?那風林堂近三萬的高手,都能爲我們所用。若是承奏皇帝,以我們此時的能力,必定能拿回兵權啊。”
楊立苦笑着搖頭道:“三年前,夜羅找到我的時候就承諾與我聯手對付宇文都,想從他的手上奪回兵權。你可曾想過,在我們楊家與宇文世家之間,不管誰奪得兵權,必然會產生新仇舊恨。更重要的是若是邊關的蠻族知道我們國力不和,必然會乘機來犯。到時候內憂外患,我們楊家的天下,恐怕會成爲蠻族的奴隸。到時候,你我都將是千古的罪人。”
楊錚絕望地嘆了一口氣,道:“那麼,從今以後,孩兒在晉王朝,恐怕連容身的地方都不會有了。”
楊立道:“其實,你徵收風林堂一事宇文都早已知曉。他不過是迫於你是皇親國戚,才故意不張聲勢。你以爲,就憑藉你和夜羅兩個人,就能撼動得了宇文世家的地位麼?”
無奈地長嘆一聲,道:“不管兵力實權在誰手,目的都是保家爲國。即使是兵權交到你的手上,你有何能力建立起強大的國防?”
楊錚咬牙道:“宇文府能做到的,爲什麼我不能?”
楊立苦笑道:“那麼,你可以試試。”
楊錚眼睛一亮,道:“如何試?”
楊立沉聲道:“我早已經修書傳與宇文都,讓你投其門下。他會讓你做先鋒將軍,你若有心爲國,便配合於他,讓我楊家的天下屹立千年,如何。”
楊錚臉色一變,道:“你,你讓我委身於宇文都的門下?”
楊立低聲道:“錚兒,此事關係重大,萬萬不可大意。天下人都知道宇文都有反心,讓你投其門下,一來可以徵兵沙場,立下戰功,爲日後掌握實權打下根據。二來有你在,宇文府自然不敢有太大野心,你能明白麼?”
楊錚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孩兒明白了。”
他終於明白,摩羅所說的話。
如果人人都能心存善心的話,那麼整個天下怎會需要一兵一卒?
楊立長長地舒出一口氣,道:“你的命是夜水雲救的,也是你欠人家的。我有一樣東西,是夜水雲需要的。你幫我帶給她,也算是我的一點心意了。”
窗縫中,射出一塊人皮,直直地落到楊錚的手中。
楊錚的雙眼中,帶着無比的驚恐,顫聲道:“刺青?”
有誰能想得到,那最後的一塊刺青,竟然會在楊立的身上。
楊立長長地舒出一口氣,似乎帶着無比的輕鬆,道:“你走罷,照我說的去做。從此以後,不要再來見我。”
楊錚的臉上,流下絕望的淚水。
楊立冷冷地吐出一字:“走。”
楊錚猛地一咬牙,縱身朝着外竄去。
在一眨眼的工夫,所有的一切都變了,變得讓人無法接受。
所有的努力和心思,都白費了。
手中的刺青,幾乎還帶着溫度。
可是,夜水雲,她在什麼地方呢?
昏暗的燈下,專注的眼神。
從他的筆下,挺拔有力的大字,躍入紙上。
三年了,他幾乎讀便了所有的經書。抄下千本佛經。
一個野心於天下的人,在那無邊佛法的感化之下,早已經變成了超凡脫俗的活佛。再兇殘,野心再大之人,只要心胸變得開闊,一切都會變得清澈,明郎。那些曾經想擁有的,早已經不再重要。一心向佛,只爲求一片只寧靜。真正的無慾無求,纔是人生追求的最高境界。而所有的一切,只有在佛中尋求。
輕輕地放下毛筆,動了動發酸的胳膊。
楊立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原本平靜的臉上帶着一吃驚的神色。
在他的面前,不知何時,竟坐着一個人。
那一身的白衣,在油燈之下,散發出刺目的光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