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宅。
我們不管怎樣都中槍的文二爺終於回來了。
“怎麼就你一個人?”一進正廳,早就坐立不安的洛丹連忙起身問道。他不是去把人帶回來嗎?人呢?
主座上的洛伊雖沒有洛丹那麼沉不住氣,但一雙妖孽藍眸透露着同樣的訊息——人呢?
“老大,我跟丟了……”文逸哭喪着臉說,只見洛伊俊臉一沉,他急忙解釋道:“真不怪我!她一發現我跟在後面,然後……就施展輕功跑了……”該死!他怎麼就忘了那不是個尋常女人呢!這下好了,人沒追回來,指不定老大怎麼收拾他呢……
洛丹搶着說道:“那你不知道追上去呀!”收到文逸噴火的眼神,洛丹訥訥噤聲。他忘了文逸不會武了……
“呵,你可真是能幹!”
主座上的人冷哼一聲,神情不悅,文逸連忙低眉順目裝孫子,一聲不吭。心中哀怨,笛西啊笛西,你這次可害死我了!
洛伊藍眸裡風起雲涌,修長手指閒閒把玩着手中的瑩綠玉笛,脣邊泛起一絲毫無溫度的笑容。
“傳令下去,封鎖所有的船隻。翻遍炎城,把她給我找出來!”
你以爲你跑得了嗎,烏笛西。
再說這頭,笛西一個人孤零零的蹲在人煙稀少的巷口,滿腹委屈。
臉上的血這時也止住了,只是凝在臉上看上去半張臉都是血紅的,走在路上惹來衆人的指指點點,膽小點的孩子甚至還有被她嚇哭的。她只好先躲在這兒,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身上的錢是不夠回家的,頂多在客棧住幾晚上……
笛西懊惱的一拍額頭,唉!方纔應該找文逸拿點路費再跑的!真是失策!
“笛西?”
正當笛西蹲在地上天馬行空的時候,頭頂上方傳來熟悉的清冽嗓音。她擡頭望去,恰好望進一雙帶笑的明亮鳳眼。
“易臣夕?”笛西驚呼出聲。
她一擡頭,待看見她臉上可怖的血污,易臣夕語調一揚,皺眉問道:“你臉怎麼了?”
“沒什麼,不小心摔倒了。”笛西這纔想起自己見不得人的樣子,連忙用手去擋。
“怎麼會摔成這樣,我看看?”他拉開她捂住臉的手。
“唉唉,真沒事!你別看了,一會兒嚇到你。”
見似乎沒什麼大礙,他也不勉強她。看她一個人呆在這兒,故問道:“你在這兒做什麼?”
“我在等人……”等人都走完了,我再出去找家客棧,這幅樣子走在街上是會嚇着人的。怕他又問自己在等誰,笛西搶先問道:“你又在這兒做什麼?不會又是恰好路過吧,這條巷子很荒的。”
易臣夕笑:“我就住在這裡面。”
“你家在這兒?”笛西不敢置信的指着巷口確認道。沒搞錯吧?堂堂剡煞國的三皇子住在這麼偏僻的地方?
“是啊。”易臣夕笑着點頭。家?這還是頭一回有人這麼稱他住的地方,“既然這麼有緣,要不要進去坐坐?”
“好呀!”笛西求之不得。進去坐着看美男,總比蹲在外面被別人當怪物看來得好。
“少爺……”跟在身後的青衣出聲阻止。這怎麼行呀!這女子來歷不明,偏偏在這兒巧遇,一定是故意的!萬一是二皇子派來的人那可怎麼了得!
易臣夕一個涼涼的眼神,青衣便立時噤聲。是他逾矩了,主子做事總歸有主子的道理,他不該多嘴的。
巷子很是幽僻,少有人煙。走到巷子深處一扇毫不起眼的雕花木門前,青衣上前叩門。
“誰呀?”門內傳出一個老者的聲音。
青衣道:“李叔,是我。”
門內傳出門閂拿起的聲音,木門慢慢打開。
“您回來了。”一個灰衣白鬍的老者恭敬立於門邊,視線在笛西身上頓了頓,然後不着痕跡的移開。
“李叔,取些藥來。”易臣夕吩咐道。
進了門內,笛西才發現裡面別有洞天。府邸並不算小,擺設用度俱非凡品,但環境實在清幽,要不是已經知曉了他的皇子身份,她恐怕還真會把這兒當成修道仙居呢。
易臣夕領着笛西坐下,婢女打來清水,笛西用沾水的帕子將臉上的血污拭淨,露出一道拇指長的血痕。
“摔的?”易臣夕看着明顯的鞭痕,挑眉問道。
笛西訕笑,恰好李叔捧來藥箱,她連忙轉移話題,“你這兒藥還挺齊的!都可以開一個藥鋪了!”
“生病受傷能儘量自己治的就都自己治。”易臣夕藥箱,漫不經心的說道。
笛西納悶道:“爲何不請大夫呢?”
“信不過。”依舊淡淡的語氣。
笛西不再言語了,世人羨慕他們這種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天之驕子。可是不知,他們得到的比常人多,付出的卻更多。
一根白玉手指沾着藥膏突地伸到笛西面前,驚得她一回神,易臣夕笑道:“嚇着你了?”
見他這架勢是要親自給她擦藥,笛西擺手連聲道:“我自己來就好!”
“你自己怎麼擦?”易臣夕不以爲然地說,見她惶恐的樣子,好笑道:“放心,我不會唐突你的。”
他表現得如此坦蕩,倒讓笛西覺得自己太矯情了,便乖乖閉了嘴。人家只不過好心給你上個藥,又不是要吃你豆腐,你着什麼急啊!偷瞟了眼他眉眼如畫的俊顏,笛西不禁腹誹,吃她的豆腐還不如吃他自己的……
冰涼的藥膏觸上臉頰,還有陌生男子指腹溫熱的觸感,讓笛西的臉頰不由自主的燒起來,眼睛不自在的到處亂瞟,可他的臉就近在咫尺,她只好低頭盯着自己的腳尖。
易臣夕的動作放得很輕,神情嚴肅認真,就像在給一件耗盡心血馬上快要完工的瓷器上色。
雖然知道他沒有別的意思,但她還是覺得……太親暱了……
撐住撐住!要表現得若無其事的樣子!
要好了沒啊……
“好了。”易臣夕露出滿意的笑,坐直身子。
笛西也大鬆口氣,終於好了!
易臣夕邊用絲絹擦拭指尖殘留的藥膏,便囑咐道:“這藥膏效果很好,不過不能碰水,你多注意。”
“嗯,多謝!”笛西很誠摯的道謝。
“不用客氣。有件事我很好奇,你是爲何要來炎城?”易臣夕似不經意的問。
提起這事笛西就一肚子氣,憤然道:“還不是因爲一個變態!”
“是送你玉佩的那人嗎?”
笛西正要點頭,想起過去一些教訓頓時猶豫了。雖然他對自己很好,可這些人都那麼會做戲,誰知道他的好有幾分真假在裡面,她已經被騙怕了。思緒百轉,她終是輕輕搖頭。
易臣夕將她的猶豫盡收眼底,不動聲色道:“還是你要等的人?”
她要等的人?等誰?她自己怎麼不知道……笛西困惑的看向易臣夕。
易臣夕心中暗歎口氣,自己方纔扯的謊居然馬上就不記得了,她真有可能是蘇後?恐怕不過是名字相似罷了……
他提醒道:“方纔在巷口你說在等人……”
“哦哦!對!”笛西連忙應道。她這個豬腦袋!怎麼給忘了呢!提起這事,笛西纔想起自己還沒找到今晚落腳的客棧呢,她忙起身告辭。
易臣夕看了眼外頭的天色,皺眉道:“你這個時候要去哪兒?”這麼晚了,她一個人要去哪兒?
笛西道:“我等的人應該快到了,我去巷口看看。”
易臣夕知她在胡扯,但她執意要走,他也不好多做挽留,顯得別有居心,只好順她的意送她出去。
到了門口,笛西笑着道,“就送到這兒吧,今日真是多謝了,以後我們有緣再見!”
“一路保重。”
笛西揮手道別。不管你是易臣夕還是炎鳳夕,今日一別,以後就不會再見了吧,不管你的好有幾分真假,都還是謝謝你。
保重了。
直到那抹嬌小的身影一蹦一蹦的消失在巷弄的拐角,易臣夕才吩咐下人道:“關上吧。”
雕花木門慢慢合上,發出沉重的吱呀聲。
“砰砰砰——”幾乎同時,門外傳來急促大力的拍門聲,然後便聽見笛西着急的聲音,“易臣夕!易臣夕!”
易臣夕急忙吩咐道:“開門!”
門又拉開,笛西喘着粗氣站在門外,看得出跑得很急,又見到他,她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商量着說:“我等的人看來是不會來了,你收留我一晚上吧?”
“榮幸之至。”易臣夕清俊的面龐上緩緩露出笑容,院內無花,卻因這傾城一笑瀰漫了濃郁花香。
笛西躺在鬆軟的牀榻上,想到方纔的一幕,心都還砰砰直跳。
呼,真是好險!
原來就在她告別了易臣夕之後,剛走到巷口,就見一男子在向街邊小販打聽,“有沒有見過一個穿着粉衣的姑娘,十七八歲的樣子,右邊臉上有血痕,腰上彆着一塊這麼大的玉佩……”
笛西摸摸右臉,再低頭看看腰間的玉佩,頭也不回的沿原路狂奔!
唉,真是丟臉。明明走得那麼瀟灑,卻又慫得不行的跑回來……都怪那天殺的洛伊!用得着這麼大費周章嗎!大不了自己回去之後,再把千匹戰馬按約定給他嘛,他又沒吃虧!
小氣!笛西就在對洛伊的怨念中迷迷糊糊地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屋外隱隱傳來人聲,笛西睡眠一向很淺,立馬就醒了過來。
發生什麼事了嗎?她心下不安,起身披上衣衫出了門。
此時,箭弩拔張的氣氛籠罩着整個前院。
看着自家院子裡突然多出這麼些不速之客,任主人家胸懷再大度,想必都不會有好臉色。易臣夕也沒了一貫的笑容,涼薄的視線看向帶頭的藍眸男子,語氣不悅道:“公子深更半夜帶着那麼多人闖入寒舍,有何貴幹?”
“不過來尋個人。”洛伊臉上掛着散漫無害的笑容,卻無端讓人覺得危險。
“恐怕要讓公子失望了,府內都是些婢女家丁,想來沒有公子要找的人。”
“你都不知我所尋何人,怎麼就斷言不在你府中呢?”
易臣夕忍下心中怒氣,沉聲問道:“公子所尋何人?”
月色下,洛伊一雙桃花眼半媚半清,薄脣輕啓,一字一頓,“烏笛西。”
易臣夕眼波未動,“從未聽過。”
“放屁!白天我們還和你一桌吃飯!”洛伊薄脣微動還未說話,洛丹就忍不住出聲怒斥道。
易臣夕心下一沉,這少年不是……再細看兩人的相貌,更是驚訝,難道這男人就是他的哥哥?
“洛丹,不可無禮。貴人多忘事,許是主人家一時沒有想起來,”洛伊看着他勾脣一笑,“你說呢?三皇子。”
易臣夕臉色一變。這人是誰?居然識得他的身份,還找到了他的府邸!洛丹……洛……
“洛伊!”他失聲喚道。望着面前妖孽之姿,藍眸褐發的男子,易臣夕覺得難以置信。他竟是洛伊!
洛伊挑眉道:“三皇子居然認識我?”
易臣夕道:“前年宮宴不得一見,一直是我心頭之憾。”那年宮宴洛伊應邀前來,可他當時重病纏身並未出席,聽說後來鬧得不歡而散,宮內的人也對那次宮宴之事絕口不提,是以他未曾得知這聲名赫赫的海盜頭目竟生得如此相貌!
洛伊道:“三皇子說笑了,不知內人究竟在不在府中做客呢?”
易臣夕不語,鳳眼中一片冷意。
“不說也沒關係。想是府中人太多,三皇子一時也想不起來了。文逸,帶人一間間的搜!”
“收到。”文逸笑吟吟的行了個禮。
“噢,還有……”洛伊似纔想起來,淡淡道:“三皇子府里人太多了,有時候會誤事的。”
“明白。”文逸連連點頭,臉上笑意不減,好像他們在說的不是人命,只是多長出來的雜草。
易臣夕捏緊拳頭,憤怒道:“洛伊你別忘了,你現在可是站在剡煞國的地盤上!”
“所以呢?”洛伊囂張至極的反問,一點也沒把他的威脅放在眼裡。
眼見着衝突就要升級,一道女子嬌俏的聲音突地響起,“哎呀,你怎麼找來了?我等你好久!”
看着從廊柱後面跳出來的人兒,洛伊冷笑,“你終於肯出來了?”
笛西一驚,這人原來一直都知道她躲在廊柱背後,說這麼多話,不過就是要激她現身。如此心機,讓她冷汗淋淋。
“過來。”洛伊語氣平平的道。
這下死了!笛西就義般朝着洛伊走去,方纔她隱身在黑暗中,現在走到有光的地方洛伊纔看清楚她的樣子。俊臉頓時一沉,她不知道穿好衣服纔出來嗎!
笛西里面穿了內衫,外面還披着一件外衫,只是沒穿整齊而已,該遮的地方都遮得嚴嚴實實,她不覺得自己穿着有什麼問題。所以見洛伊眼神一下子變得兇殘,還以爲自己又有哪兒得罪了這個喜怒無常的主子,走到易臣夕的身旁時,便被嚇得遲遲不敢再往前一步。
“過來!”洛伊心頭更是火起,語氣更兇。
易臣夕見狀眉頭攏起,見笛西被逼迫得很是可憐,心生憐惜,於是伸出手想將她護在自己身邊。
“殿下小心!”突地,一道凌厲掌風朝他劈來,青衣只來得及驚呼出聲,千鈞一髮間,一個矯健人影擋在易臣夕身前,凝聚內力於雙拳間,化了這殺氣騰騰的一掌。
笛西吃驚的瞪大眼,竟是看門的李叔!真是太深藏不露了!
李叔警惕的看了眼洛伊,方纔垂首道:“您無事吧?”
易臣夕擺手,示意青衣放出暗哨,哨聲劃破黑夜,隱在四周的衆多暗衛紛紛現身。笛西心中一凜,這些人氣息隱藏得極好,她站在這兒那麼久,都沒察覺到他們的存在,想來都是高手之流。
洛伊玩味一笑,這纔對,堂堂的三皇子莫非真要一直扮作小白兔?
兩方的人馬在黑夜中靜靜對峙,氣氛十分緊張。
這時,笛西幾步跑到洛伊身前,“我過來了!我過來了!行了吧!可以走了吧!”
“笛……”易臣夕欲出聲阻止,李叔沉聲打斷道:“殿下!”
易臣夕心頭苦笑,他何嘗不知在如今這個關頭,暫斂鋒芒纔是首要,可……
洛伊道:“好像有人還不想讓你走?”
不想走的是你吧……笛西不理他的陰陽怪氣,轉身朝着易臣夕咧嘴笑笑示意自己沒事,輕鬆的擺手道:“我先走了喔!”這人是真的心眼好吧,都被她連累慘了,還擔心她回去會不會有事……
洛伊毫無誠意道:“今日多有叨擾,改日再親自登門致歉。”
不速之客終於走了之後,李叔皺眉捂上心口,噴出大口濁血。
青衣連忙扶住他,驚道:“李叔!你受傷了?”不過接了洛伊一掌怎會傷成這樣!他的一身武藝都是李叔傳授的,在李叔手下從來走不過十招,那洛伊真有那麼厲害?
李叔閉眼運起體內真氣,半響才道:“沒有大礙。”
“那洛伊武功很高?”
“掌氣外放,能做到這一點的,怎麼也該是大成境界了……這洛伊年紀輕輕,武功竟已大成,實在不容小覷。”
“殿下本就無意招惹他,要不是那個女人……”
“青衣,話不可亂說。”
“本來嘛……”
這些話易臣夕聽在耳裡,卻一直沉默不語,腦中不知怎地想起方纔她比的脣形,她說,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