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 烏非族中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烏鉄努面無表情的看着底下站着的蘇銘晟,刀削似的冷硬輪廓更寒三分。
“呵!這是什麼風把蘇國皇上都吹來了?這大敵當前,皇上你不在你的皇宮中對着戰報忙得焦頭爛額, 倒跑來我這鳥不生蛋的地方做什麼?”
蘇銘晟等他罵完才面色誠懇的開口道:“王汗, 我想見西兒一面。”
烏鉄努冷笑, “蘇銘晟, 當初你是怎麼承諾我的!我把西兒交到你手上, 你說會好好對她,如今卻讓她遍體鱗傷的一個人回來!現在還敢來找她?你別以爲你當了蘇國皇上我就奈何不了你,當年我能把你老子打得屁滾尿流, 現在照樣敢宰了你!”
蘇銘晟嘆口氣,“我知道您心裡有氣, 之前的事確實是我做得不對, 我願意向你賠罪。目前的形式您也是知道的, 開戰對雙方都沒有好處,只要您能消氣要多少城池……”
“如果我要你的命呢?”烏鉄努直接說道, 眼睛直直的看着蘇銘晟。
“我給。”
“既然這樣,那就滾回你的蘇國吧。你的命,我會來取的。”烏鉄努眯起眼,眼中精光四射,擺明不願意和談。
“王, 讓我跟晟兒說幾句吧。”正在箭弩拔張之際, 瀾依被身後侍女攙了出來。她身上寒毒未清, 還很虛弱。
“你怎麼出來了?”烏鉄努急忙上前攙扶她, 對着她身後的侍女怒吼道:“誰讓你們把王后帶出來的!?”
瀾依道:“你別動怒, 是我讓她們扶我出來的,你生起氣來怪嚇人的。”
一句話澆熄了熊熊怒焰。看來, 再兇狠殘暴的男人,只要遇到了對的女人,百鍊鋼也會化作繞指柔。
瀾依這纔看向蘇銘晟,蒼白的脣邊帶着笑道:“晟兒回來了?”
“是的。王后,您又犯病了?”蘇銘晟眼中含着擔憂。他尊敬她,不只是單單因爲她是西兒的阿孃。他的母后去世得早,來到烏非族之後,反而在這個善良溫柔的女人身上體會到了什麼叫母愛,他對她,一直都是心存感恩的。
瀾依不甚在意地道:“老毛病了,不礙事的。你大老遠的來累了吧?等下我讓侍女給你騰個房間出來,你好好休息一下。”
烏鉄努在旁邊暗咳,瀾依不予理會。
蘇銘晟道:“多謝王后美意,不過,我能否先見西兒一面?”
瀾依避而不答,拉家常似的說道:“聽說你都有孩子了?”
“……是。”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晟兒都是當爹的人了,呵呵。可是西兒還是個孩子呢。”
“王后……”
“西兒那丫頭是隻長個子不長腦袋的,你別看她那麼大了,其實蠢得很……”
烏鉄努咳得更厲害。什麼叫蠢得很!他的女兒怎麼可能蠢!那叫做天真爛漫!
瀾依白了他一眼,繼續說道:“但你別以爲她傻傻的很好騙,一個人對她好是不好,愛是不愛,她還是分得清的。”
蘇銘晟有些急促的說道:“我沒有騙她,我對西兒一直都是真心的!”
“我知道。你們兩個是我看着走到一起的,要是你不是真心對她,你以爲我們會讓你帶她走?”瀾依安撫的說道,“晟兒,錯就錯在你太聰明瞭,無論做什麼事之前總要權衡利弊,採取對自己最有利的辦法,這樣做確實是一個君主所爲。可是當你把她拿來和別的俗事相較量的時候,你的愛也就不純粹了。”
“她也許永遠學不會以大局爲重,只要你做一天皇帝,你們之間的問題就一直都會存
在。你總是覺得她不過是在鬧彆扭,等到你忙完了手頭的事情之後再去哄哄她,你們便會和好如初。可是晟兒,你還不懂,愛情是最經不起揮霍的。”
“回去吧,別找她了。找到了又有什麼用,就算她還愛你,可是你這輩子註定只能做
一個好皇帝,做不了一個好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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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宣淫的人畢竟還是少數,沒有客人,這些鶯鶯燕燕就圍坐在一起,笑鬧成一團。
女人嘛,在一起不是聊八卦,就是聊穿着打扮。
桌子上擺滿了讓人眼花繚亂的瓶瓶罐罐,讓她想起了師父的□□煉製過程。雖然康原澤對她說了無數遍,但直到今日,笛西才終於承認她果真不是一個女人!
“一個女人,一個合格的女人,是不可能把‘傅粉’和‘麪粉’混爲一談的!”
綠意如是說。
作爲‘春閣’最當紅的姑娘,綠意是最有資格談及穿着打扮的。她拿起一個精緻的碧縷牙筒,沾起傅粉,一邊在笛西臉上細細塗抹,一邊說道:“女孩子家,再怎麼天生麗質,也是要學着打扮打扮的。至於那些本就先天不足的人,更要後天培養了!”
後面半句話擺明是針對笛西的,可惜當事人毫無自知之明,正拿着裝傅粉的牙筒放在鼻子下面猛嗅。
沒什麼味道嘛,不管是聞起來還是看起來都和麪粉差不多呀。不過這句話她可不敢當着綠意的面講,她會抓狂的!
其實也不怪人家綠意嫌棄她的長相,她易容後的這張臉確實普通的很,大街上一抓一大把,不美不醜,最不引人注目,這就是辛娘想要的效果。
綠意手上忙活着,嘴裡還要給其他姑娘們傳授經驗,“光是這眉形吧,都有好些種,什麼鴛鴦眉、垂珠眉、涵煙眉、倒暈眉、小山眉……”
綠意精緻的美人臉近在咫尺,朱脣開開合合,露出潔白的貝齒。什麼叫芙蓉如面柳如眉今日總算是見識了,美人果然賞心悅目,讓她都看癡了……
“啊!”笛西一聲慘叫,捂着額頭痛呼,“做什麼?好痛呀!”
綠意手中還握着‘兇器’,一臉理所當然,“修眉呀!你本身的眉形雖然生得標緻,但還是修一修更好看些。”
“可是好痛呀!要把眉毛從肉裡面□□!”
“這點痛算什麼,忍忍就過了!快點!”
“不修好不好?”
“不好!”女人,對某些事都是有執念的。綠意的執念就是追求外表的完美,不讓她修完笛西的眉毛她會難受死的!
“紅兒,紫兒,過來幫我把她按住!”
笛西被兩人合力按住,像只待宰的豬仔一樣嗷嗷亂叫:“我不修我不修……啊!!!”
她才知道,美人也是心狠手辣的。
比如辛娘,比如綠意。
—————————————如果能當美人我寧可心狠手辣的分割線————————————
樓上雅間,辛娘清咳兩聲,對面的炎鳳夕這纔回過神來,收回停留在某人身上的視線。
“三殿下,再加上這次的兩千兩,我欠你的債就還清了。”
“對。”
辛娘沉吟幾秒,道:“我還是會留下來的。”
“那樣再好不過了。不過你想走隨時都能走。”
“嗯。”
他買下春閣當幕後老闆,還從老鴇那兒將她的賣身契贖回來,與她達成協議,她作掛名掌櫃,等她攢夠了五千兩,她便是自由身。天下居然有這麼好的事!不管他目的何在,她總歸是欠了他很大的人情。如今他用人在即,就留下來幫幫他吧。
她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她也曾想要以身償債,可惜人家不要。那日她光溜溜的躺在牀上,他進來只看了一眼便撇過頭去,聲音也跟平常一般,只淡淡道,穿上吧。
她也就穿上了。他是主子,他說什麼她就做什麼咯。
她倒不覺得有什麼好感動的,男人不要你的身子,只不過說明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讓你去做,聰明的男人,不會把自己的手下變成自己的女人。
如果那次他睡了她,那她現在保準拍拍屁股走人了,人情都還清了嘛,還留在這兒做什麼?
想到這兒,辛娘一雙美目不着痕跡的落在對面的男子身上,神色變幻莫測。
她識人的本領像是本能,從未出錯過。可眼前這個男人,她卻真的看不透。
她從不相信這個世上會有人真的視權勢如浮雲。說這種話的人要麼是一窮二白。要麼就是剛愎自用、眼高於頂的貴公子哥。
炎鳳燁被封爲太子之後,對他處處壓制,他看得明白,如今他要是仍人宰割,以後等炎帝翹辮子了,他便沒了活路。
炎鳳夕不是蠢貨。他雖然不願意受制於權勢,但他更清楚的知道他離不開權勢。
男人啊……她在心中長長的嘆口氣。
心念一轉,辛娘開口問道:“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她洛伊已經來了。”
炎鳳夕端着茶盞的手一頓,慢慢地品下一口茶之後才道:“……時機未到。”
呵,時機未到?洛伊到了炎城已經有好幾日了,他幾乎每日都能和她見面,那麼多機會他都沒有開口,真是時機未到?他到底是在做什麼?她來這兒的目的就是爲了洛伊,可他卻一而再再而三的瞞住她……又瞞得了多久?
辛娘眉心一蹙,正要開口,房門被人敲響。
“辛娘,樓下有人找你。”
辛娘下了樓,看見大堂正中站着的兩個人。一個文質彬彬,一個高大粗獷,要是分開來看,兩人都長得不錯,一個斯文俊秀,一個陽剛威武,偏偏兩人站在一起就讓人莫名的覺得怪異,就像……就像狗熊和猴子成了朋友……
辛娘是識得文逸的,是以她的頭一個反應便是朝笛西看去。
人呢?
文逸這時開口了,他書生氣十足的一鞠躬道:“在下文逸,上次炎帝壽宴時曾有過一面之緣,不知辛娘可還記得?”
“文公子風度翩翩,辛娘想忘都忘不了呢。”幹她這行的不練得過目不忘怎麼行,恩客都記不住。
“呵呵,過獎過獎。”雖是這樣說着,嘴邊的笑容卻是收都收不住,文逸一搖摺扇,“既然如此,想必辛娘也還記得我家老大吧?藍眼睛的那個。”他指指自己的眼睛,再拋個媚眼。
旁邊的桌子下面發出重物碰撞的悶響,文逸似不經意的一瞥,眼角有笑意淺淺。辛娘也循聲看去,從她的角度看去恰好能看見一雙女子的繡鞋。原來躲在這兒!
等辛娘再望向文逸時,文逸早就收了視線,就連站在他身旁從一進門就未出過聲的泰諾都沒有反應。
辛娘掩脣一笑,“文公子說的是洛老大吧?辛娘當然記得。”
“那就好!”文逸把扇子一收,喜道:“我家老大看了辛孃的獨舞之後,那叫一個驚爲天人!正好又來到炎城辦事,特遣我們來邀請辛娘到府上小住幾日,價錢隨便開。辛娘意下如
何?”
辛娘嫵媚的眼中水光瀲灩,極其清澈卻又好像深不見底,紅脣微張,吐出四個字。
“榮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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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務完成,文逸和泰諾兩人便功成身退了。等到兩人走後,辛娘慵懶的靠在椅子上,朗聲道:“出來吧。”
話音剛落,笛西便狼狽地從桌子底下爬了出來,一隻手還捂着腦袋揉來揉去。
娘喂!疼死她了!
她跑到辛娘身邊,“心肝,你說他們剛纔有沒有發現我?”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想請問你,你跑到那下面去做什麼?你不是有易容麼?”
“對哦……”笛西恍然,“我有易容,他們認不出來我的!哎呀,剛纔我一慌,想都沒想就鑽進去了……”
“……”辛娘十分無語。
這時炎鳳夕才從樓上下來,問道:“撞疼沒有?”那麼大的聲響,他在樓上都聽得一清二楚。
“沒事沒事,我頭很硬的。”笛西摸着腦袋嘿嘿傻笑。
辛娘吩咐身邊的小丫鬟,“去我房間把跌打藥酒取來。”說完又瞪了笛西一眼。
笛西一個熊抱撲上去,撒嬌道:“還是心肝你對我最好了。”
“哼。”只要撒嬌求饒的時候,她就是這幅德行!
笛西仰起頭來看着蘇銘晟,問出了關鍵,“怎麼洛伊已經來了?”
“嗯,前兩日剛到,這兩天他在忙着洽談買賣的相關事宜,我本想等到恰當的時候再告訴你的。”
“是這樣啊,你想的真周到!”
“眼前我該如何做?”辛娘望向炎鳳夕。
“靜觀其變吧。”洛伊會派人來請辛娘,這是他沒有想到的。洛伊在玩什麼把戲?
“嗯。”辛娘點頭,這時小丫鬟取來了藥酒,辛娘命令道:“低頭。”
笛西乖乖低下了頭讓辛娘給她擦藥,想到先前的事心裡不禁腹誹。
哼,男人都是一路貨色,見了美人就走不動路!你洛伊也不是什麼好鳥!呸!大色狼!你懂個屁的舞,看美人才是真的吧!
“我想到了!”罵着罵着,突然間靈光一閃,笛西一下子擡起頭來道:“洛伊不是留你在府上住幾天麼?這樣,你把我帶上,我去把炎蟒膽悄悄地偷出來!”他就是個小人,她幹嘛要作君子?再說了,好言好語的去求他,他還不一定願意給她呢,那人簡直就壞透了!肯幫她纔怪!
炎鳳夕不贊同的道:“你不怕被他發現?”
“怕什麼?我有易容呀!他認不出我來的。”
“你的聲音是變不了的。”
“這樣呢?咳咳!”她清清嗓子,捏着鼻子嗲嗲地說話:“公子,小女子這廂有禮了。”
“還是不要冒險的好。”他就是覺得不妥當。
“不會有事的!辛娘纔是主角,誰會留意一個小丫鬟,只要我不出聲,不就沒事了!再說了,我在那裡住過,房間路線我都很熟悉的。”
不等炎鳳夕開口反駁,她就轉過身拉着辛孃的手不停搖晃,“你最好了,帶我去嘛帶我去嘛,我不會給你惹禍的,我保證!”
辛娘被她吵得頭昏腦脹,“好好!”
——————————————洛老大千呼萬喚始出來——————————————————
翌日正午。
又站在洛府大宅氣派非凡的大門口,馬上就要見到那個人了,雖然知道他不會認出自己,但笛西手心還是出了許多汗,黏黏的,熱熱的,溼溼的,正如她此刻的心情。
“還愣在那兒做什麼?”辛娘轉頭催促道。
笛西連忙應聲跑上去。
一路走來,看着四周熟悉的房宇樓臺,她竟有些惘然。以爲自己再不會回來的,以爲自己已經忘得一乾二淨了,可是直到站在這兒才發現自己竟然該死的從未忘記!若不是……
“小心!!”思緒被前方傳來的驚叫聲打斷,笛西只來得及看見一個龐然大物朝着自己飛撲而來,然後她便被狠狠撞倒在地上。
噢!好、好痛!!
痛感緩過去了之後,笛西這纔看清楚“襲擊”她的是個什麼東西,竟然是大鯊!!
笛西震驚了。但很快她便回過神來,因爲壓在身上的東西實在是太重了!那顆毛茸茸的大腦袋湊在她的眼前,哈拉着舌頭在她身上拱來拱去,肥碩的身子壓在她身上,還在她身上踩來踩去。
踩來踩去……
她的腰都要斷了……
“重死了……給……給我下去……”
“大鯊!回來!”光是聽這桀驁的聲音,就知道此人脾氣絕對不好。踩在身上的大狗聽話地跑走了,笛西又活了過來。
辛娘將笛西扶起來,“沒事吧你?”
笛西艱難的撐起身子,毫不意外的看見洛丹一臉桀驁的站在前方。
洛丹見她望過去,鼻孔朝天的一扭頭,不屑說道:“哪兒來的笨蛋。”
笛西腦筋比較直,一般情況下,只能考慮一件事情。是以被洛丹一激怒,她就完全忘了要變聲的事情,叉腰怒罵道:“你這個死小孩!自家的狗不知道看好嗎?咬到人怎麼辦?”
“大鯊纔不會無緣無故的咬人。”
“就算不咬人,踩、踩死人怎麼辦!?”哎喲喂,她的腰真的受傷了……她最近是犯了什麼衝!
“撲哧……”洛丹忍不住笑出來,這女人怎麼笨成這樣?但下一秒又恢復他拽得二五八萬的樣子,昂着尖尖的下巴道:“踩死了那隻能說你命不好。”
“你說什麼?!”
“不是嗎?它的命可比你的……金貴多了!”
“你!”笛西被他挑釁的態度氣得漲紅了臉,正想教訓一下這個臭小子,一個冷冽的聲音突地響起。
“洛丹,你衝撞了我的貴客。”
男子的聲音有些低沉,帶着些許性感的慵懶。笛西身子猛地一僵,她覺得自己好像被溺在了汪洋大海中,喘不過氣來。
她突然覺得這一幕好熟悉。在胭脂峽的時候,那也是她“頭一回”見到洛丹,也是爲了大鯊吵起來,也是他出來打得圓場,也是說的,她是他的貴客。
笛西突然有種世事弄人的奇特感受。
“辛娘是否受驚?”
“多謝洛老大關心,辛娘無事,大狗驚到的是我的丫鬟。”
“那便好,你的丫鬟無礙吧?”
那便好!?丫鬟就不是人嗎!笛西氣得冒煙。不過還好!至少她的易容還是挺成功的,他都沒有認出來。
可是,爲什麼,她胸口有些堵呢?
“無礙,多虧了洛小少爺出手相助。阿君,還不道謝?”
“……謝謝。”笛西悶悶的說,頭也不擡。
洛伊目光灼灼的盯着眼前垂頭喪氣的人兒,藍眸中情潮涌動,天知道他要多努力才能剋制住自己不上前擁她入懷。
可他知道,還不行,現在還不行。
他不想再嚇跑她。
這小女人真是像極了蝸牛。一遇到點動靜就“嗖”地縮回了殼子裡,他越是逼得緊,她越是不出來。
真是惱人!遲早有一天,他要敲碎她的殼,將她軟滑細嫩的肉拎出來一點一點吃下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