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我的預料, 西陶軍隊果然在羅府解散後的第二天凌晨發動了總攻,全城官兵拼死抵抗,殺敵的吶喊聲響徹了半邊城, 敵人每前進一步, 都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以屍體鋪路殺上了城牆。午時許, 飽經摧殘的城門終擋不住攻城錘的撞擊, 在一聲巨響中轟然倒下,西陶如潮水般涌入,隆隆的鐵蹄長驅前進, 大勢已去。
北薊士兵視死如歸,拼戰到最後一刻, 部分將士退守城內, 與敵人展開激烈的巷戰, 頓時滿城血雨腥風,寸土必爭, 慘烈悲壯。
一直殺到天邊殘陽染成血色,最後一名北薊士兵倒下了,戰鬥才宣告結束。
至此,守城官兵七萬餘人,沒有一名逃兵, 沒有一個降者, 全部獻身給了這座城。
斜陽夕照, 映紅了一張張沉默的臉, 倒在地上的這些人, 不管來自北薊還是西陶,註定魂斷他國, 再也回不了故鄉。
我和他們一樣,流浪在這個遙遠的時空中,回不了家,找不到方向。
瑟縮在城隍廟的角落裡,和滯留在楚都的難民擠在一起,感覺冬天的腳步漸漸臨近,身上的粗布衣擋不住寒意,只好找一把稻草蓋住身體,吸了吸快要流到嘴裡的鼻涕,手抱着膝蓋蜷成球體,在冷顫中等待着黎明。
如果告訴你這就是穿越的真相,不知道還會不會有那麼多的同人女瘋狂地想要往這火坑裡跳?還是說就我天生倒黴,其他人一穿越都封王拜相霸佔後宮,要麼就是有溫柔小攻在身邊大寵特寵,惟獨我,小白不像小白,強受不像強受,落得個不鹹不淡不黑不白,擱在這裡像只流浪的小狗。
唉,不想不怨不恨不惱了,該怎麼着怎麼着,找周公下棋去……
第二天醒來,寒,也不知道是不是第二天了,感覺像睡了一個世紀,偏偏周圍的景象沒有改變,只是人都走光了,可能都外出覓食去了。
我也得出去找點事做做……
哎呀,頭好重,重得像塊石頭,又昏又沉,剛擡起來就感覺天旋地轉,趕緊又擱了回去。
伸伸摸摸額頭……媽呀,可以煎雞蛋了。
想來我最近錦衣玉食慣了,抵抗力有所下降,一陣風寒就把我吹成這樣。
不行,在我還有意識之前,得找個大夫看看,不然昏死在這裡沒人管。
我艱難地撐站起來,扶着牆一步一踉蹌地往外走,城南有個孫大夫,之前是我的私家醫生,希望他看在我平日裡對他不薄的份上,幫我看看病,施點藥。
就這樣一步三停地走上大街,實在不行就靠着牆歇歇,這一喘氣不要緊,定睛一看,老天!
我是不是昨晚參加“快男超女”什麼的一夜成名了,怎麼滿大街都貼着我的玉照???
眯着眼再仔細一看——不好!玉照下面還有“通緝”二字,找到我的賞十擔糧食!
好在我還沒燒昏腦袋,不然準屁顛屁顛地揭下“通緝令”,跑去告訴西陶兵他們要找的人就是我,讓他們賞我十擔糧食,呵呵,到時候腦袋是怎麼搬家的都不知道!
想到這裡驟然有了幾分清醒,從路旁的泥溝裡抓起一把泥,往臉上塗點抹點,要多醜有多醜,再把頭髮弄得蓬鬆爆炸,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當通緝犯了,一回生二回熟,三回閉着眼睛走……呸呸呸,再也不要有第三回了!
喬裝完畢,我累得就快趴下了,這一病一嚇,體力消耗了不少,幾乎沒力氣站着了,看看城西,離孫大夫家還有好遠;望望城東,回城隍廟也不可能了。
就這樣擱在路中間,進退兩難,乾脆坐下來,從懷裡拿出個饅頭,或許吃了這個饅頭就有力氣往前走。
這是從家裡帶出來的最後一個饅頭了,雖然又冷又硬,但它是我活着的希望,就像大力水手的菠菜一樣,不到關鍵時刻是不能吃的,但是現在,顧不着了。
剛要把饅頭送到嘴邊,迎面看見了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楚楚可憐地盯着我……的饅頭。
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餓得皮包骨頭了,整張飢黃的小臉彷彿只剩下一雙深陷的大眼睛,水珠兒在裡面打着轉,卻不見流下。
不要這樣……我最看不得小孩這樣盯着我了,我也餓呀,我也需要這個饅頭。
我狠下心不去看她,轉過身背對着她,可仍覺得鋒芒在背,刺得我良心發疼。
唉,好吧,誰叫我是個好人,好人都要吃虧的。
我把饅頭掰成了兩半,轉身分一半給她,誰知饅頭還沒到她手上,小巷裡竟然鑽出十幾個小孩,跑出來一陣哄搶。
“別搶!別搶!”
場面極爲混亂,我忙着制止他們,竟沒聽見後面傳來陣陣馬蹄聲。
“哎呀!”
手一滑,饅頭滾到了路中央,那名小女孩不顧一切地跑過去,就在這時,一頭棗紅色大馬飛馳而來,轉眼間就到跟前,眼看那馬蹄就要踏上那小小的軀體,我大喊一聲“危險!”,竟不知死活地撲到那女孩身上——
一聲嘶鳴,眼見馬的前蹄就要踏扁我的肺,忽地又調轉了方向落在了一旁,雖然停了下來,卻是踉踉蹌蹌,馬上的人差點從上面摔了下來,場面十分狼狽。
管他狼不狼狽,總算保住了小命,我鬆了口氣,還沒意識到更兇險的就在眼前。
馬上的人穩住了身子,怒火燒紅了脖子根,看清了地上我們兩人,手裡不知握了什麼在半空飛舞了一下,“啪”地一聲落在了我身上。
我凜冽了一下,火辣辣的疼痛好像撕開了我的皮膚在肌肉裡燃燒,眼淚和冷汗齊齊打轉,低頭一看,一條醜陋的鞭痕留在了手臂上。
“幹你孃的!憑什麼打我!”我想我真的燒壞了腦袋,還沒看清來人的架勢,就把上輩子潑婦的本色盡顯出來。
他後面的跟幫馬上跑了過來,想把我拉走,卻被他一揮手,又退了回去。
在他那匹高大的烈馬面前,是一個嚇得發呆的小女孩,和一隻因受凍捱餓發燒被打而失去理智的小受,實力懸殊高低立見,我竟然還敢理直氣壯地和他對峙着。
不由分說地,又是一鞭,打得我皮開肉綻,往後縮了一下。
那人看見我眼中的恐懼,脣邊揚起了一抹既得意又鄙夷的冷笑。
這一笑讓我怒火中燒,雖然我是受,但不見得弱,你冷笑,我也冷笑。
“看你一副以大欺小的模樣,就知道你們西陶王是怎麼治軍的!”
馬上的人似乎聽得懂人話,眉頭一皺,揮手又是一鞭。
“北薊軍進城的時候,他們的元帥下令三軍不得擾民,駐守楚都半年,從未滋擾生事,城中百姓拍手稱道……哎呀!再看看你們,一羣羣強盜……哎呀!知道爲什麼你們攻城時處處受阻嗎,因爲你們作孽太深,暴行過重……哎呀!只會派幾個奸細,燒了全城的糧倉,斷了百姓的口糧,害大家流離失所,街頭捱餓……哎呀!告訴你們,今天你們得了城,明天別人攻城的時候,這城裡的百姓都是人家的內應,齊心協力把這幫流匪趕走……哎呀!”
我一邊擋一邊罵,仍擋不住滿身鞭痕累累,到最後毫無力氣,倒在了血泊中。
身上很疼,心裡卻很痛快,寧可被鞭子打死,也不被一肚子氣憋死,怎麼說也是死過一回的人,大不了再穿越一次!
最後一鞭橫空而來,打在我的胸前,打得我血肉橫飛,“哐啷”一聲,好像有什麼跟着飛了出來,落在了地上。
我的玉,我的玉……
馬上的人往地上一指,他身後的跟幫立即跑了過來,奪走了神玉。
混蛋!還給我!那是小惡魔給我的!
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
任我的手伸得多長,也勾不着那人的腳步,我崩緊的身體在最後一絲力氣用盡之後,猶如斷線的木偶趴在地上,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