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孟先好一陣子沒回話, 莫棠估摸他是被如此狂妄的話嚇懵了。
他孟先是誰？
蜀山派掌門，誰見他不得規規矩矩的喊一聲“孟掌門”！就連雲歸真人等人對他都禮讓三分。
眼前男人上來張口閉口你爹，
當頭給了孟先一棒子。
“無理！簡直是無理。”
孟先怒火攻心, 一時間口不擇言道：“你可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蜀山派掌門！首創掌門, 誰見……”
“我怎麼知道？”男人反駁了一句, 面具底下的脣角勾起諷刺：“我只知道你私自動用了我的傀儡, ”他頓了頓, 道：“用地底下的東西，也不怕引火上山。”
孟先結舌，
眼前這男人是地底下上來的。
地底下居住的基本上是十惡不赦的人死後化爲亡鬼, 肉身丟失，心有執念才待的地方。
人稱鬼界。
天地間分三界。
人界, 鬼界, 神界。
三界之間獨屬掌門人, 以保三界平穩。
他們修仙者，講的是凡身修仙, 通俗來講，就是人成仙，飛昇去了。
成仙后即可長生不老。
永生永世不死，但這幾字對很多人來說便是個巨大的誘惑。
誰都不能免俗，嚮往長生。
因此有很多人走修仙這一條路。
可這條路並非凡夫俗子皆可走的, 講究的是天賦。稍有天賦, 便足以讓許多人望其頂背。
在修仙這條路上, 很多人誤入歧途, 很多人平步青雲。
誤入歧途的大多心有不甘, 下地獄去了，只剩魂魄徘徊在人間。
可許多人不知, 鬼若是修煉成功，也是可以擁有□□，長生不老的，法力強悍到一手遮天。
可太痛苦了。
修仙前路雖渺茫，可至少不會受苦受累，還可以受到普通老百姓的青睞。修鬼界呢？
遭受老百姓的白眼唾棄不說，
還得需經過九九八十一道肆虐的烈火考驗，摒去人的七情六慾，剜骨挖心，方可涅槃重生。
正常人誰受的住？
孟先是個色厲內荏之人，他渾身一哆嗦，看向眼前男人的目光頓時大爲不同。
自稱本王……
孟先要哭了。
他是惹了個什麼大人物。
自稱本王，那是得有權統治鬼界。
孟先當了個有名無實的掌門少說也有十來年，對於三界事情多多少少也有了解。
比如說——當下鬼界統治者是個人。
人要成爲鬼界的統治者，難度可想而知。
你要打敗衆多厲鬼，取得厲鬼的信賴，上刀山下火海這些都算是小的。
偶爾還時不時鐵鍋燉自己。
然而這樣一個人卻憑藉着一己之力，硬生生在三年內殺重圍，統一了鬼界。
“是小人不識泰山，還望鬼王放過一馬。”
孟先秉着識時務者爲俊傑，忙不迭道：“小人剛纔不過是黔驢之技，還請大王別放在心上……動用大王傀儡這事是孟先的錯，孟某若是知道這是您的手下是絕對不會召喚的。”
鬼王抿着脣，暗色的花紋在月光底下閃着血色的光芒。
孟先戰戰兢兢，頭都不敢擡一下，生怕一不小心就頭首分離。
“怎麼不繼續說了？”
鬼王垂眸看着孟先，衣袍隨着風飄蕩，宛如地獄中走出來的俢煞。
“小人學術不精，召喚也是無意之舉，還望大王寬容大量，饒過我一命吧，孟某身上還揹負着整個蜀山派的性命，就算不爲自己考慮，也得想想其他人啊！”
倒在不遠處的莫棠笑了，她撐起半個身子，邊笑邊喘着粗氣。
她總算是明白爲什麼蜀山派上下大多數人背後都散發着金色的光芒，個個張口閉口偶爾還口吐蓮花。
原來是有個蓮言蓮語的掌門。
正想着，男人開口道：
“我是蜀山派上的人嗎？”
“不，不是。”
孟先下意識瑟縮了一下，心中涌上一股弱者碰見強者的害怕。
“那我爲什麼要擔心整個門派上下的安危呢？”
男人見多了人心冷漠，看見了孟先不可置信的神情絲毫沒有道德的嗤笑一聲。
“孟……掌門不妨給我一個理由。”
語氣絲毫不在意，眼前這人真的沒有把他和整個蜀山派放在眼裡。
孟先想到曾經聽到的傳言說，只要鬼界大佬願意，他可以捅破三界的元壁，不動聲色的殺了三界的掌門人，鬧的人仰馬翻
統治整個世界。
孟先低估了眼前的男人，本以爲可以靠人本能的同情弱者之心能逃過一劫，卻忘記他的身份了。
鬼界中的鬼王。
肯定也是摒去了七情六慾，哪裡還懂得同情，憐憫，放他一命呢。
“不如……蜀山派大門常爲你開？”
孟先試探問道。
“你覺得需要嗎？”男人反問一句。
以他的實力，隨隨便便就可以進入蜀山派，甚至可以不讓任何人發現。
只要他想，就沒有做不到的事情。
“……”
“要不然這樣吧。”男人見孟先答不上來，自以爲很好心的給了他一個臺階下。“不如你卸下你的四肢作爲心意送給我，如何？”
孟先乾嚥了一下口水，訕笑道：“有沒有另外的方法供我選擇。”
男人似乎就等着這句話，
“當然有，不過得看你是否承受得起了。”
“人彘之術是上古卷軸中的禁忌，稍年長者皆聞之，拼湊起來的人彘之術甚至可以在三日內崩壞三界。”
男人每說一次，孟先臉便白一分。
“我是個凡夫俗子，平日最愛看熱鬧，可前提是——事不關我時。”
人彘之術，簡單來講，便是將人的軀幹，手肢，腳肢，頭顱一一對仗切下來，一分不多一毫不少，按着天利將四部分埋好，獻祭給天地萬物方可成功。
被獻祭者要得親眼看着自己瀕臨死亡及獻祭過程，更要心有不甘，得有滔天怨恨，才能以邪壓邪。
不過對於操控者的反噬也極大，加上丟失了卷軸的重要部分，世間除了自刎而死的創建者，不再有其他人懂得如何操控。
可事實就擺在眼前。
男人玄色袖子底下手指緊了緊，他在地底下待的好好的，本該和上面涇渭分明。
他們沒逾越，上面卻時不時震動，惹的怨聲載道。
男人階級比小鬼們深厚，在第一次頹圮地面的裂縫中嗅到了一絲黑氣。
還帶着人的味道，是屬於人界的黑氣。
加上偶然一次清點手下小兵們發現少了許多白骨骷髏。
白骨骷髏雖說武力並不是很強悍，可耐打啊。
只要沒有被碾成齏粉，哪怕只剩一隻手都可以負隅頑抗。
種種跡象表明，上面要逆反了，嚴重會影響到他們鬼界。
一代鬼王，上面沒一人放在眼裡，幾次沒受到警告更是有恃無恐，動靜愈發弄大。
鬼界最先遭受影響，鬧得整條街上鬼心惶惶，連攤販都不擺了。
死前是老鴇死後也是老鴇的女子袒着胸，平日指着黑壓壓的天上破口大罵，懟天懟地懟空氣的精神氣沒了，這會沒敢吭聲了。
只一鬼兀自縮在角落裡，揪着頭髮，不斷囔囔：“鬼界要大發了。”
鬼心大亂，鬼界秩序完全維持不下去。
這種風氣在鬼界竟留存了近乎半年！
剛從人界下來的鬼王看到滿目的空曠，實在忍無可忍，一把薅起衆鬼，許下諾言：
定不會讓鬼界滅亡，天塌了有他頂着。
“……”
鬼王眯着眸，許是因爲常年不見陽光的原因膚色竟是泛着蒼白，血管分佈在手背上，整個人看上去慵懶至極。
“怎麼不說話了？”
鬼王不喜陽光，恨屋及烏，連帶着月光一同討厭。
可今夜的月亮卻是格外的圓亮。
“鬼王……您這是在說什麼？”
孟先梗着脖子，半晌憋出一句話。
鬼王五指陡然發力，他像提小雞仔一樣拎起孟先。“我看你也是個聰明人，別給我裝傻了吧。”
“人彘之術殘卷，在哪裡？”
“哪……裡。”
孟先擡起手，指了指原處搖曳着的，不斷逼近的光亮。
“你倒是有本事。”
鬼王眸底閃過狠戾，五指覆蓋上孟先的雙眼，竟是直接拿走了孟先的眼珠子！
血液噴而出，淋漓滿了地面。
孟先發出宛如豬叫的聲音，哀嚎響徹蜀山派，樹梢休憩的鳥兒都被驚醒了，拍打着翅膀遠去。
聽見呼救聲巡衛隊迅速更快了，鬼王絲毫不懼，站在原地慢條斯理地擦拭着骨節沾上的鮮血。
“準備好了嗎？這才只是剛開始。”
……
巡衛隊趕來時只見到他們的孟掌門一個人抱着臉滿地打滾。
他們何時見過如此狼狽的孟先，一時間都不知所措。
“掌門？”
爲首人喊了好幾聲，他緩緩俯下身，恰好對上孟先灰白的臉。
可本該放着眼珠的地方只剩下空曠的眼眶。
“！”
＊
莫棠向前奔着的腳步頓了頓，她若沒聽錯，方纔那是孟先的喊叫聲？
他發生什麼了，
那男人不會是把他那還沒有二兩的肉給剁了吧？
咦……
莫棠越想越是覺得可能，又忍不住慶幸，還好自己機智，看當時局面不太對勁麻溜的滾開了。
不然現在便是她和孟先表演雙人合唱的時間了。
莫棠抖抖身體，帶着劫後餘生後的慶幸向前跑的更快了，雙腿輕輕一點地便離開了數百米，猶如一陣旋風。
只要我跑的夠快，死亡就追不上我。
＊
“澤華。”
莫棠呼喊着，她蹙着眉，剛纔澤華分明就是飛到這裡來了。
現在卻杳無音訊。
不會出了什麼意外吧。
莫棠一路翻翻找找，在茂密的草叢中找到了閃着綠色光芒的玉玦。
是她出門前親自掛在澤華劍身上的，現在卻出現在這裡。
還是綠色好啊……瞧瞧這，看得多清楚。
莫棠收起玉玦，腦子不合時宜的崩出這句話，她擡手拍拍腦子，把奇奇怪怪的想法趕出頭腦，伸手在草叢中尋找起來。
枯草底下掩蓋着一整塊岩石，莫棠扯下幾片快要脫落的枯草，露出了底下本來的模樣。
她擡起眼，藉着微弱的光芒看清了洞口上掛着的兩個大字。
——密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