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子

更漏子

樑天德梟雄之性,心意一決,再無變更之理。端木長歌與嚴剛心中未必認同白樸,但懾於此人武功,嘴上也都認了,不過此等大事,不答應便罷,一旦應承,再也脫不了干係。是以五人隻言片語之間,便成同舟共濟的局勢。只有樑文靖滿心懊惱,他原本怯懦,一聽這等大事,便嚇得不輕,更何況對嚴剛、端木長歌甚爲厭惡,與之同流,渾身皆不自在。

衆人商議已定,就地埋葬屍首,白樸道:“來日韃子退師,再思重迎骸骨,風光厚葬。”衆人盡皆稱是,這幾人見慣生死,但凡悲痛都藏在心間,鮮少流露,是以話語說得淒涼,神色卻很淡漠。樑文靖見了只覺寒心,心想:“有道是人死如燈滅,這淮安王待他們不薄,死後也不過如此,我一個替死鬼,到時候就算粉身碎骨,除了爸爸,怕也沒人爲我流一滴眼淚。”想着凝望那座土墳,不覺流下淚來。

衆人當夜就近歇息,白樸早將淮安王的箱籠留下,取出衣冠給樑文靖換過,兩人不但相貌相若,身材竟也彷彿,因之衣冠上身,無不妥帖。

白樸又向樑文靖詳述軍中官場的規矩,命他演習,樑文靖心不在焉,屢屢出錯,少不得捱上父親的好揍。他不料父親一日間變了個人,硬將自己推入火坑,心中又氣憤,又委屈,再被樑天德打得狠了,不由暗恨起來:“你不拿我當兒子,我也不拿你當爸了,我偷偷逃走,看你怎麼應付。”他只管胡思亂想,不免行差踏錯,又捱了兩個暴栗子,痛得眼淚直流。

是夜胡亂過了,次日起身上路,樑文靖立意逃走,不時屎隱尿遁,但都不及逃遠,便被父親逮回,狠狠教訓一頓,眼看在蜀道上越走越遠,樑文靖望着寂寂羣山,漸自絕望起來。

雖說逃走無門,但他磨磨蹭蹭,終究浪費了不少時光,端木長歌與嚴剛都是怒形於色,白樸望着天色,也不由焦躁道:“今日閉關前是趕不到劍門關了。不如先尋個地方歇息,明日再走。”

樑文靖一聽,拍手叫好,樑天德瞪他一眼,喝道:“臭小子,你再打逃走的主意,老夫這回打斷你的腿。”樑文靖忍不住頂嘴:“打斷了更好。”樑天德一愣,心想這小子若斷了腿,扮演淮安王的大計豈不泡湯,當即微微冷笑:“你想得倒美,就算不傷筋骨,皮肉之苦卻少不了,只需不打臉便好。”

樑文靖又氣又恨,死死瞪着父親,樑天德面上兇惡,心中也甚煩惱,想這孩子平日溫和馴良,此次如此執拗,着實令人意外,思來想去,均是因爲自己平時管教不當,未能讓他謹記國家大義。而這假扮之事,又非得他心甘情願不可,勉強爲之,徒然露出馬腳,前功盡棄。

白樸見樑天德神情,已知他的心意,不由嘆道:“此去合州路途尚遙,還容大夥兒慢慢開導令郎,終歸叫他回心轉意。”

樑文靖哼了一聲,冷冷道:“我死也不扮這個淮安死鬼,到時候見了人,我只管胡來,總叫事情穿幫。”樑天德兩眼一瞪,喝道:“豎子爾敢?”伸手便要刮他耳光,天幸出手至半,恍然憬悟,忙使一招“上下交徵”,一轉手,重重打在樑文靖臀上。樑文靖負痛,抱着屁股跳開。樑天德欲要再打,白樸已笑道:“罷了,天時不早,離此二十里有一處奚谷鎮,咱們早早投宿纔是正經。”

衆人一路向南,沿途羣山嵯峨,林莽深邃,只因蜀嶺高絕,擋住南來北風,朔方雖已萬木凋零,劍門關外卻是芳草連天,頗有幾分夏日氣象。

入鎮天色向晚,五人遙遙瞧見客棧,趕上前去,尚未進門,迎客的店小二生就一雙勢利眼子,看出來者不凡,前後迎合,連聲招呼:“請進請進。”

客棧裡一燈如豆,尚有七八桌客人,鄰近處坐着一男一女。男子約莫二十來歲,鷹鼻深目,黑衣如墨,眼光直視前方,冷冰冰全無表情,身前一個狹長的黑緞錦囊,也不知盛了何物。女子僅見背影,婀娜曼妙,一身百褶牡丹裙刺繡精細、滿頭青絲用一隻鏤花金環束好,露出雪白修長的脖子。

酒菜流水價將上來,五人趕路已久,飢腸轆轆,正思大快朵頤,白樸忽道:“且慢。”自袖裡取了銀針,在酒菜間逐一試探,見銀色未變,才說:“諸位請。”

黑衣男子端坐不動,目光並不稍移,聽了這話,輕輕冷哼一聲。這時店小二端上一個大白瓷盒子,笑道:“諸位大爺,這道菜是小店的特產,叫做‘醉裡橫行’!”一邊說,一邊笑吟吟按着盒蓋,並不揭開。嚴剛面色一沉,正要發作,小二忙笑道:“諸位享用之前,且猜這裡面是何物事?”

衆人不料這夥計如此多事,均是莞爾,心中煩惱爲之一消,白樸取扇擊掌,笑道:“橫行者,自然是螃蟹,至於醉裡二字,不消說,那必是醉蟹了。”

夥計蹺起大拇指,讚道:“客官好見識,所謂秋高蟹肥,正是當吃的時候。別的菜也罷,這螃蟹麼,不可不吃。”他揭開盒子,一股醉人酒香鑽進樑文靖的鼻孔,他定睛細看,盒子裡裝着十多個紅通通的大螃蟹。

白樸取出銀針逐一探過,拱手笑道:“千歲請先用。”這螃蟹樑文靖在華山的溪谷中也曾摸過幾個,只是從未吃過,但瞧一個個張牙舞爪,想其滋味,不覺出神,至於白樸的話,萬萬沒有入耳,白樸甚覺尷尬,忙使個眼色,樑天德悄悄伸手,擰了樑文靖一把。

樑文靖失聲慘叫,滿堂皆驚。他一叫出口,也覺羞慚,訕訕低下頭去。白樸暗鬆了口氣,又道:“千歲請先用。”樑文靖心念數轉,纔想起自己如今身份,欲要不理,又怕父親打罵,遲疑間拈了一隻螃蟹,噌的丟進嘴裡,隨後就聽咯吱作響,彷彿石磨轉動。

蟹殼堅硬,刺得這小子滿口是血,他勉強嚥下,好不辛苦,一轉眼,忽見滿堂數十人瞪着自己,面上均有不信之色。他生平從未被人這麼注視,沒得一陣心虛,故作歡喜,讚歎道:“外酥內嫩,好吃極了。”

店小二素來伶牙利嘴,這時也口吃起來:“客官,這……這蟹……”樑文靖接口道:“這蟹不壞,就是殼子老了些,下次先用油酥過,料來滋味更佳。”他說得一本正經,店小二莫測高深,張大了嘴,一味點頭。

忽聽一個脆生生的北方口音道:“師兄,原來螃蟹可以這麼吃?”樑文靖舉目看去,那着百褶裙的女子不知何時已轉過頭來。兩人四目相對,樑文靖便覺胸口一窒,幾乎兒喘不過氣來,一雙眼凝在女子臉上,再也無法移開。

樑天德見兒子目光呆滯,微感奇怪,順他目光瞧去,卻見那女子年不過二八,瓜子臉白裡透紅,瑤鼻挺翹,眉彎入鬢,一雙烏亮大眼水光漣漣。樑天德眉頭大皺,瞅了樑文靖一眼,心中暗惱:“這小子賊眼兮兮,竟是個好色之徒?”欲要出手教訓,又礙於衆目睽睽,只得竭力隱忍。

少女生來美貌,被如此盯視慣了,也不在意,只是微微一笑,這一笑百媚橫生,樑文靖瞧得頭暈目眩,幾乎兒昏厥過去。

白樸冷眼旁觀,心想這女娃兒美得邪氣,中土女子哪有她這麼欺霜賽雪的肌膚,分明是個西域胡女。正想着,黑衣人忽地掉頭,目光如刀,紮在樑文靖臉上。樑文靖如墮冰窟,一腔沸血盡皆冷了,連忙低下頭去。黑衣人卻濃眉一皺,目中閃過一絲訝色。

少女又笑笑,忽向樑文靖道:“呆子,把你盒子裡的螃蟹給我吃一個,好不好?”樑文靖求之不得,正要伸著,黑衣人忽道:“玉翎,別鬧了,這道菜你點過。”樑文靖放眼看去,二人的桌上果然也有一盒醉蟹。

少女撅嘴道:“那可大不一樣,咱們的螃蟹去了殼才能吃,他們的螃蟹卻能帶殼吃的。”那黑衣人眉頭一皺,欲言又止。

店小二忙賠笑道:“姑娘誤會了,螃蟹本是要去殼的,只是、只是這位客官的吃法與衆不同。”少女冷笑道:“我倒覺得他們桌上的螃蟹與衆不同,必是這裡的掌櫃奸猾得緊,瞧咱們是異鄉人,便在螃蟹上弄了手腳,把難吃的給咱們,把好吃的留給他們?”

店小二叫起撞天屈來,少女卻不理會,俏生生站立起來,走到樑文靖桌邊,也不客氣,伸手抓起一隻,放在嘴裡咬了半口,蛾眉微皺,忽地反手給了樑文靖一個嘴巴,嬌喝道:“你是蠢豬麼,這也能吃?”

樑文靖被打得一愣,一個纖巧掌印明明白白烙在他臉上。衆人無不驚怒,嚴剛拍案喝道:“你這婆娘,吃了東西還要打人,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少女笑道:“不服麼?本姑娘打人,從來不講道理。”玉手一翻,又向樑文靖臉上刮到,這次樑天德有了防備,一揚手,扣向少女手腕。少女微微一笑,手腕轉動,五指若輕煙聚散,拂在樑天德腕上,樑天德半身痠麻,竟然提不起氣力,只聽啪的一聲,樑文靖臉上又挨一下,這一來,兩個掌印一左一右,再也對稱不過了。

樑天德怒道:“妖婦爾敢?”一揮手,向那少女臉上颳去,少女嘻嘻一笑,並不躲閃,只是五指微捏,豎在胸前。樑天德掌到中途,瞧這少女如花嬌靨,不由心想:“這張俏臉上多了五根指印,卻是作孽。”心一軟,手臂擡起,變掌爲爪,抓她髮髻。

就在他變招的剎那,少女五指如白玉蘭花,嫣然綻放,樑天德手掌劇痛,急忙縮手,卻見掌心多了五個血孔,鮮血汩汩流出。

少女咯咯笑道:“老頭兒,本想廢你一隻手,沒想你卻聰明,半路變了招式。”樑天德方知自己若不是憐她美貌,變招擡臂,這隻手掌定被她五指刺穿,一時驚怒交迸,正要撲上,忽見一把摺扇攔到胸前,只聽白樸淡然道:“樑先生稍安,來的可是黑水門人。”話一出口,衆人無不變色。

少女的眼珠溜溜一轉,歪頭瞧着白樸,笑容更美更豔:“讀書的,你認得我的功夫呀。”白樸點頭道:“如意幻魔手威名遠播,白某豈敢有眼無珠?”那少女喜道:“這麼說,你也一定聽說我師父了!”白樸嘆道:“黑水滔滔,蕩盡天下,白某豈有不知之理。”話音方落,少女已是笑逐顏開,轉身向黑衣人道:“師兄,你說得對,師父果然很出名呢!”黑衣人頭也不回,冷冷道:“那是當然。”

少女一笑,又向白樸道:“本來師父說了,誰得罪咱們,就讓他好看。不過瞧在你知道我師父威名的份上,放過你們這次!”樑文靖忍不住道:“誰得罪你?分明是你先出手打人的。”少女舉起粉拳,冷笑道:“師父說了,天下人我想揍誰就揍誰,你不服氣,咱們再打過。”樑文靖一聽打架二字,心中頓時怯了,嘀咕道:“你師父又不是皇帝!”少女冷哼一聲,道:“就算是大蒙古的皇帝,我師父也沒放在眼裡。”

大蒙古的皇帝在樑文靖心中地位登峰造極,這少女一句話,登時將他鎮住。白樸卻淡淡一笑,說道:“大蒙古的皇帝也沒什麼了不起,自然入不得蕭老怪的法眼。”

少女暗道這話很合姑娘之意,一時對白樸大生好感,笑道:“算你識相,但蕭老怪這三個字卻不是你叫的,這次便罷,下次再叫,須得叫蕭爺爺、蕭祖宗纔是。”

白樸笑笑,曼聲道:“不知二位黑水高足不在北方揚威,卻來這山野小鎮做什麼?”少女胸無城府,脫口便道:“師兄來殺人,我來瞧熱鬧……”話音未落,黑衣人冷哼一聲,接口道:“師妹,你也說夠了吧!”少女小嘴一撅,氣道:“你又來管我?哼,你不讓我說,我偏要說,你不就是來殺人麼?殺那個勞什子淮安王,殺便殺了,怎麼卻偷偷去殺,也不讓我瞧,難不成怕我瞧了你的刀法?”她心懷怨氣,這番話說得又快又急,黑衣人微微搖頭,神色始終冷漠。

食客早就跑了個精光,店小二和掌櫃正躲在櫃檯後發抖,聽那少女一番話,嚇得魂也飛了,抱在一處尿褲子。樑文靖也是渾身哆嗦,目光投向大門,盤算如何逃命。

一陣晚風入戶,吹得燈火飄忽,白樸的臉色也隨之忽明忽暗,忽而嘆道:“小姑娘,不知令師兄使的是什麼刀法?”少女心無城府,又極好炫耀,一聽別人動問,便笑道:“瞧你知趣,我便告訴你好了,我師兄的刀法叫做修羅滅世刀,當世無敵,他若要砍你脖子,就不會傷到你的下巴,割你的耳朵,便不會碰着你的臉皮,若要割出一寸長的傷口,那麼多半分、少半分就不算本事……”

樑文靖見她眉飛色舞,又說又笑,不由瞧得入神、聽得舒服,一時忘了害怕,心想:“古人道‘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又道‘明眸善睞,輔靨承權’……但凡形容美人的好詩,用在她的身上無有不當。”他呆呆凝視女子笑靨,雙頰微微發起燙來。

少女唧唧咯咯笑說一陣,黑衣男子忽將手中酒杯一擱,一手按上那支狹長錦囊,冷冷道:“玉翎,夜深了,你先回房去。”少女撅嘴道:“幹麼要我一個人回去?”黑衣男子道:“我有點事,辦完便回。”少女哼了一聲,雙頰染上淡淡緋紅,撅嘴道:“不讓我瞧麼?又是什麼不能見人的事?”

黑衣男子還沒回答,卻聽白樸嘆了口氣道:“小姑娘,你不明白麼?你說破了你這位師兄的秘密,他自然要殺人滅口了?”那少女怒道:“他敢殺我?哼,我叫他好看。”白樸見她如此天真,不覺啞然失笑:“他自然不會殺你,但除了小姑娘你,這裡的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少女一愣,問道:“師兄,是麼?”黑衣男子淡淡說道:“是啊,聽過你說話的人,一個不用留下。”少女一拍手,笑道:“好呀,這次殺人,可得讓我瞧個明白。”她年少人美,卻將殺人當做極好玩的勾當,白樸等人應聲驚怒,均想小丫頭不愧黑水門人,真是一團邪氣,

黑衣男子眉頭微皺,輕輕嘆道:“師妹,你還是回去的好,殺人的事兒亂七八糟,也沒什麼好瞧的。”少女怒道:“你還好說,你也好,師父也好,天天嚷着殺人,就是不讓我瞧,今天我非要瞧瞧,這人是怎麼殺的?”

黑衣男子目有慍色,白樸目光一閃,笑道:“小姑娘,你這位師兄殺人又快又狠,無論對手多少,一眨眼就殺個精光,說起來也沒什麼好看,可惜得很,他雖是殺人的行家,偶爾也會殺錯了人。”

黑衣男子冷哼一聲,目中精芒暴射,筆直瞪視過來。白樸神色淡然,重重他微微一笑,說道:“昨日閣下一口氣殺掉二十三人,只可惜,最想殺的卻不在其內。”黑衣人目光一轉,落在樑文靖臉上,皺眉尋思:“昨日殺的人中,確有一人與這人相似,難不成有什麼古怪?”

白樸一轉身,忽向樑文靖拱手道:“昨日侍衛殉職,兇手就在眼前,還請淮安王降下鈞旨,着白樸擊殺此人,爲各位死者討還公道。”樑天德聞言大驚,心想白樸此話一出,豈不是送了兒子的性命。

少女一聽這話,恍然明白,怒視樑文靖道:“你就是那個淮安狗王?”樑文靖急忙撇清:“我又不是狗,怎麼會是狗王?”少女一愣,反倒被他問住,只得道:“師兄,你昨天殺的那個,難不成是個假的?”

黑衣人冷冷站起,森然道:“管他真的假的,再殺一次便了。”白樸笑道:“好大的口氣。”不料少女一腳挑起板凳,忽地踢向白樸。白樸一掌拍開,少女雙手揮舞,趁機撲向樑文靖。

白樸微微一笑,晃身將少女攔下,左手將摺扇插在腰間,右掌劈出,透過少女雙手,斬向她肩頭。少女嘻嘻一笑,繞着白樸兜起圈子,雙手疾舞,時如天魔幻形,時如佛祖拈花,時如揮動五絃、時如反彈琵琶,勢如水銀泄地,一時無孔不入。白樸面對如此攻勢,彷彿驚濤中的一葉小舟,隨波逐流,難以自主。

樑文靖瞧得咋舌,叫道:“白先生輸了。”樑天德搖頭道:“未必,你看,那女子的雙手可曾遞入他身前一尺之內?”樑文靖一瞧,果見白樸身週一尺似有無形屏障,少女攻勢繁密,卻始終無法深入。

樑天德一邊說話,目光不時瞟向黑衣男子,那人負手而立,悠然觀戰,似乎並不着急。樑天德不覺心急:“白先生被這少女困住,如果黑衣人趁機殺來,不知如何抵擋?”

黑衣人瞧了片刻,忽道:“師妹,這人用的是‘須彌芥子掌’,放之須彌,收於芥子,你再攻不進他那一尺見方的‘芥子圈’,只怕要輸了。”幾句話的工夫,白樸的“芥子圈”變成了兩尺方圓。少女只覺壓力陡增,招式漸次施展不開。須臾間,“芥子圈”暴漲開來,白樸的掌力奔騰四溢,化爲無量須彌,少女抵擋不住,一個筋斗倒翻出去,足尖尚未點地,白樸掌力又至,如此再三,少女始終脫不出須彌掌勁。心急之下,忽聽黑衣男子喝道:“玉翎,你先退下。”

少女怒道:“蕭冷,你別多管閒事,你敢幫我,我就不理你了。”話音方落,身周氣機一緊,敢情她說話分神,已被白樸的掌勁纏住,但覺一股熱血從胸口直躥上來,不由駭極而呼。呼聲方起,眼前藍光一閃,磅礴刀氣如天河崩決,急泄而來,四周燈火隨之一暗,金鐵交鳴,叮的一聲,悠長已極。

少女直待得聲斷音絕,燈火重燃,方纔抑住心跳,定神望去,白樸手持摺扇,與蕭冷相隔一丈、遙遙對峙。

蕭冷手中多了一把藍汪汪的長刀,濃眉一挑,冷冷喝道:“須彌芥子掌何足道哉?蕭某一刀,便可破之!”

少女聽了這話,呆了呆,忽地淚涌雙目,顫聲說道:“好啊,我打不過的,你一刀就贏了,很了不起麼?”蕭冷一呆,未及辯解,少女一抹眼淚,奪門而出。

蕭冷眉頭微皺,忽道:“使摺扇的,你是窮儒傳人?”白樸默默點頭。蕭冷點頭道:“敢情昨日你不在,要麼我得多一些麻煩。”白樸抿了抿嘴脣,眉間透出一絲苦澀。

蕭冷哼了一聲,又道:“你我百招之內難分勝負,是不是?”白樸又一點頭。蕭冷忽地還刀入鞘,朗聲道:“好,今日暫且作罷。” 瞧了樑文靖一眼,目中兇光一閃,忽一擡足,已在客棧之外,形如一隻黑羽夜梟,飄然溶入茫茫夜色。

衆人目視蕭冷消失,棧中沉寂良久,端木長歌忽地嘆道:“白先生,不殺此人,後患無窮。”白樸露出一絲苦笑,噹啷一聲,手中摺扇落下兩截精鋼扇骨,他嘆道:“要殺此人,又談何容易?”

樑天德濃眉緊鎖,忽地冷冷說道:“白先生,小老兒有一事不明。這人如此厲害,白先生爲何直呼我兒淮安王,讓他陷入險境?”

白樸嘆道:“先生見諒,白某這麼做原因有二。其一,這人被我瞧破行藏,難免一戰;其二,若讓他知曉淮安死訊,於我方十分不利,他既是對頭派來,我索性將計就計,讓他將淮安未死的消息傳到敵人耳中,也叫他們多幾分忌憚。”說到這兒,他心中歉疚,含笑說道,“樑先生不必擔心,有我白樸在一日,必然保護小兄弟周全。”

樑天德將信將疑,如今勢成騎虎,欲罷不能,只是默然無語。嚴剛則叫出渾身篩糠的客棧夥計,讓他安排上房歇息。

白樸怕那黑衣人去而復反,故命衆人同處一房,彼此照應。他自與端木長歌寢於外室,若有敵人來犯,便可抵禦。嚴剛、樑天德住在內室,看管樑文靖。

安置已定,白樸與樑天德又將樑文靖叫到身邊,曉之以家國大義,不料這小子呵欠連天,間或精神稍振,眼中便有厭煩神氣。樑天德久說無功,惱怒起來,破口臭罵。

白樸面沉如水,沉思良久,忽從懷中取出那枚虎符,凝視半晌,神色漸轉淒涼,忽地嘆道:“小兄弟,你已經假扮淮安,那就不妨做得徹底一些。這虎符麼?我也交給你了。”說罷將虎符交到樑文靖手裡,樑文靖兀自發愣,樑天德已道:“不成,如此神器,怎可交與這個無德無能之人。”

白樸搖頭嘆道:“如今黑水強敵潛伏在側,白某也不知是否還有性命趕到合州,若我學藝不精,敗落身死,令父子務必竭力逃生,前往合州。”衆人想到那蕭冷的刀法,心中盡皆默然,一時只見孤燈搖曳、暗影浮動,室內充滿了哀愁絕望的氣氛。

樑文靖心驚肉跳,支吾兩聲,說道:“白先生都輸了,我本領低微,也必然沒命,這玉虎還是白先生保管的好。”白樸擺手道:“白某隻是無關緊要的小卒,屆時扭轉乾坤,非得小兄弟不可。曾子有言:‘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明知不可爲而爲之,纔是古往今來的大勇,至於武功再高,也不過是匹夫之勇罷了。只需小兄弟心懷社稷,自能逢凶化吉,遇難呈祥。至於那兩個黑水高手,白某粉身碎骨,也決不令他們傷害小兄弟一根毫毛。”

樑文靖見他說得誠懇之至,無奈之下,只得將虎符貼身收藏,樑天德甚不放心,本欲代他保管,但想白樸心思縝密,既然將之交與兒子,也必有他的道理,猶豫半晌,也就作罷。

五人各懷心事,寂然就寢。樑文靖躺在牀上,反側難免,不知爲何,他的心中盡是少女倩影,儘管相逢倉促,女子一顰一笑,均已深深烙入心間,如論如何也無法忘懷。他想到入神,心頭火熱,睡意全無,再想少女與自己是敵非友,又覺一陣傷心,對於白樸更加痛恨,心想沒有此人弄鬼,自己也不會做淮安王的替身,不做替身,少女也不會對自己狠下毒手。可轉念又想,沒有這一番喬裝改扮,自己想也不會胡亂吃蟹,更不會邂逅這美麗少女了。

這麼患得患失、忽喜忽憂。樑文靖生平頭一遭經受這暗戀之苦,不由尋思:“古人說:‘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想必就是如此滋味了,可惜別人思念雖苦,終還能‘窈窕淑女,琴瑟友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我與那女孩兒一別,不知道還有沒有再見的機會?”

正自黯然神傷,忽覺一股迫人氣息迎面壓來,樑文靖眯眼一瞧,牀前黑乎乎立着一個人影,兩道懾人兇光凝在他臉上。樑文靖只覺心跳加快,一定神,看清來人竟是嚴剛。

嚴剛的目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一會兒猶豫不決,一會兒又兇狠懾人,樑文靖渾身僵硬,不敢動彈,眼睛半睜半閉,一雙拳頭不由自主地握了起來。

嚴剛目光一熾,伸手向他胸口摸來。樑文靖的身子不由得抽搐起來,眼見嚴剛手到,一聲驚呼,坐了起來。

嚴剛不料四更時分,樑文靖還沒入睡,驚慌之餘,一把抓在他脅下。樑文靖疼痛難忍,擡手一拳,打在嚴剛臉上,嚴剛躲閃不及,左眼一痛,眼前金星亂迸。

樑文靖這一叫,房內衆人紛紛醒轉。樑天德從牀上跳了起來,不由分說,一個擒拿手,將嚴剛按在牀頭。嚴剛竭力掙扎,怒道:“放開你爺爺。”

白樸與端木長歌搶入房內,見狀不勝愕然,端木長歌燃起燈火,樑天德則將嚴剛死死按住,厲聲道:“你鬼鬼祟祟,在我兒牀前做什麼?”

嚴剛怒道:“他被子掉了,我幫他拉拉?”樑天德冷笑道:“胡說,那他叫喚什麼?”嚴剛道:“大約是被惡夢魘住了。”

樑天德心下生疑,問道:“他說的當真?”樑文靖撓頭道:“我見他站在牀前,伸手過來,不知到底要做什麼?”樑天德道:“你沒睡着嗎?要麼怎會瞧見他伸手?”樑文靖暗忖決不能說出自己因爲思慕那少女,夜不能寐,忙道:“我睡到一半,突然驚醒了。”

樑天德沉思不語。白樸道:“樑先生,怕是一場誤會。”樑天德冷笑道:“誤會還好,就怕這人是別人派來的奸細,要偷虎符。”嚴剛道:“放屁。”樑天德手上使勁,嚴剛不由失聲慘哼。

白樸搖頭道:“樑先生,如今是用人之際,不可冤枉好人。這樣吧,先將他捆綁收押,明日再審。”樑天德道:“不成,今日非得問個水落石出不可。”

白樸深知此老脾性固執,只得笑道:“好,好,便問個水落石出。”樑天德尋繩索將嚴剛捆好了,仔細審訊,嚴剛任衆人如何盤問,一口咬定是幫樑文靖拉上被子。

樑文靖雖知嚴剛言不由衷,但他不善言辭,也不知如何拆穿他的謊話,聽了一會兒,好生無味,藉口小解,到外屋尋馬桶坐下,忽見房頂縫隙處,一縷月光透至牆角,銀霜白雪也似。

樑文靖瞧得心子咚咚直跳,探頭望去,屋內人正疾言厲色,專注於審訊嚴剛。他屏住呼吸,拉開窗戶,窗外斜月如勾,掛在樹梢。極遠處寒蛩低鳴,彷彿幽人太息。

樑文靖鑽出窗外,順着柱子下滑,滑到半路,忽聽屋瓦輕響,不由心子劇跳,失足跌下,摔得他幾乎叫出聲來。

待得爬起來,擡頭看向屋頂,月光下現出一隻黑貓影子,不由暗暗咒罵:“你這畜生也來欺負我?”他此時但求不做那倒黴替身,更不顧脫身之後何去何從,只覺得天高地廣、前途遠大,大可任他隨意所之。

他心中痛快,狂奔出鎮,還不放心,又望山中飛奔,直跑到一條小溪邊,料得父親追趕不上,方纔停下,但覺一身輕鬆,不由向着空山幽谷哈哈大笑。

只笑數聲,忽聽身後咭的一聲,有人笑道:“你在這裡麼?那是再好不過了。”

樑文靖一口氣憋在胸口,急咳數聲,藉着月光回頭望去,來人眉飛眼動,玉頰生暈,正是輾轉思念的那位少女,一時喜透眉梢,叫道:“你、你、你……”

少女見他漲紅了臉,說了一串“你”字,卻無後話,又好氣又好笑,說道:“我怎麼?見了我你就不害怕嗎?”

樑文靖見了她,兩隻腳便似釘在地上,口中吃吃地道:“我、我哪兒會怕你呢?”少女臉一沉,嗔道:“好呀,你敢不怕我?”一伸手,啪的一聲,樑文靖臉上又多了一個通紅掌印。

樑文靖幾乎痛出淚來,雙眼卻死盯着那少女的手。那少女見他目光不遜,氣惱道:“你瞧我作什麼?”樑文靖如實道:“我瞧你這手兒白白嫩嫩的,怎麼打起人來這麼痛。”

少女聽他誇自己小手白嫩,只覺微微歡喜,又聽他說自己打人很痛,更覺高興,笑道:“你知道痛就好,那你怕不怕我?”樑文靖吃一塹長一智,忙道:“怕,怕得很。”少女大爲得意,又笑道:“好啊,瞧你這麼聽話,我先不打你了,你來,跟我見師兄去。”

樑文靖一想到黑衣人的兇狠,不由打了個冷噤。少女走了兩步,不見他跟來,不覺柳眉倒豎,叱道:“你又不聽話?”

樑文靖嘆道:“不是不聽話,令師兄很厲害,我這一去,怕是連命都丟了。”少女道:“那也是活該,原本我也想殺你的,但我師兄驕傲得很,我若代他動手,他必然十分氣惱,所以你還是乖乖跟我過去,挨他一刀。”

樑文靖見她說到師兄二字,眉梢眼角喜色流露,心想:“原來你抓我去,全是爲了討好師兄,讓他殺了我這沒用的人。”想到這兒,心中又酸又苦,恨不得以頭搶地,大哭一場。少女見他一臉的呆滯悲苦,不耐喝道:“呆子,還不快走?”

樑文靖心中轉了幾個念頭,長吸一口氣,咬牙說道:“姑娘,你要殺小可,小可絕無二言,令師兄要殺小可,小可決不答應。”

少女奇道:“這是爲何?”樑文靖支吾道:“這個、這個可不能給你說。”那少女怒道:“你敢不說。”作勢要打。樑文靖忙道:“好好,我說。想姑娘你長得天仙下凡一樣,若能兩眼瞧着姑娘嬌靨,慘死在姑娘玉手之下,小可九泉之下,也覺歡喜不盡的。”但凡女子,均喜他人稱讚,少女一聽,大覺入耳,微微一笑,說道:“算你會說話,那麼我師兄殺你,爲何就不成了?”

樑文靖嘆了口氣,說道:“令師兄兇惡醜怪,冷冰冰的,活是一塊大石頭,我瞧着便覺氣悶,挨他一刀不打緊,就怕我死得不甘不願,死後怨氣不消,勢必化爲厲鬼,若是那樣,可就不好了。”

少女聽了這話,不覺偷眼四顧,四周黑咕隆咚,陰風逼人,頓時心尖兒發麻。一路上,她每與蕭冷同處,蕭冷本事極大,鬼神辟易,是故她也全無畏懼,但她今日惱恨蕭冷賣弄本事,當衆壓低自己,出了客棧之後,便有意躲藏,叫他遍尋不着。

事後,少女獨自一人,四處閒逛,正覺孤獨鬱悶,忽然遇上了樑文靖,頓時大喜過望。本想帶他去蕭冷麪前炫耀一番,挫一挫他的氣焰,但她到底是女孩兒家,膽氣稍弱,忽聽樑文靖說出變鬼之語,又氣又怕,大聲道:“好呀,你變成厲鬼,一定會來糾纏我是不是?”

樑文靖忙道:“糾纏姑娘萬萬不敢,但纏着令師兄卻免不了的。”那少女冷笑道:“師父說過了,將來要把我嫁給師兄,哼,你纏着他,和纏着我又有什麼兩樣?”樑文靖一聽這話,恰似當胸捱了一拳,只覺喉頭髮甜,兩眼昏黑,胸中似有一把無名烈火熊熊燃燒,將五腑六髒都焚燒盡了。

少女見他眉眼通紅,身子搖晃不定,只當他心中害怕,便笑道:“你也不用太害怕,我師兄快刀如神,保你中刀之後,決無痛苦。”

樑文靖瞧着她如花笑靨,不知爲何,心頭涌起一股怒氣:“你只盼你師兄殺我,我偏不教你如願。”少女見他臉色忽明忽暗,便道:“好啦,不說廢話,乖乖跟我走,我教你少吃苦頭。”話未說完,忽見樑文靖左右一瞧,拔足邊跑。

少女不料他膽敢逃走,咦了一聲,喝道:“哪裡跑?”樑文靖跑得更快,不料濃陰蔽空,月華不至,四周模糊不清,他不小心被一根枯藤絆着腳,嘩啦一聲,一頭栽進了前方的小溪。

少女正待追趕,沒料這人一頭栽進溪中,便不動彈,不覺好生奇怪,心想這狗王不經事,難道一跤就跌死了。失望之餘,有些惱怒,對準樑文靖腰上就是一腳。

樑文靖本欲就勢詐死,沒想這一腳踢得又快又沉,頓時岔了氣息,骨嘟嘟喝了兩大口涼水,一下子跳了起來。少女不料死人重生,大驚失色,猛可想到樑文靖變鬼一說,不由顫聲道:“你、你……是人是鬼?”樑文靖本欲逃走,忽見她眉間流露懼色,頓時靈機一動,瞪眼吐舌,嘎聲道:“我自然是鬼了。”說罷向前一跳。

少女打個哆嗦,後退兩步,鼓着兩腮,雙眼閃閃發亮。樑文靖瞅着她粉嫩玉頰,不覺神魂搖盪,心想若能在那上面親上一口,死也甘心了。他自從見了少女,就已孽緣深種,此時念頭一動,竟然鬼使神差向前湊去,忽聽一聲尖叫,跟着面門劇痛,連着兩記粉拳,鼻血長流,幾乎兒便昏了過去。

少女本是駭極反抗,不料兩拳中的,對方並無抵禦之能,頓覺膽氣大壯,又叫一聲,拳打足踢。樑文靖從頭到腳捱了六七下,天幸少女驚懼之間,出手全無章法,所中也非要害,儘管如此,樑文靖仍覺渾身如同散架,哇的吐出一口鮮血,情知再挨數拳,小命不保,當即轉身就跑。

少女初時只當樑文靖死後化爲厲鬼,見他吐血逃遁,恍然明白過來,不覺羞怒交迸,叱道:“臭小子,你裝死嚇我?”

樑文靖奔跑之際,眼前一花,少女已經站在前面。他趕忙掉頭向左,又見少女負着雙手,冷笑而立,再向後跑,幾乎撞在少女身上。他一口氣換了四五個方向,只覺得滿眼都是少女的影子,重重疊疊,看得他頭暈眼花,又驚又怕,叫道:“活見鬼,活見鬼?”

忽地一記耳光飛來,將他摑倒在地,少女怒道:“當我是你麼?只會裝鬼嚇人。”樑文靖欲逃不能,悻悻道:“你不是鬼,怎麼滿世界都是你的影子?”那少女冷笑道:“這是我師父的‘幽靈移形術’,乃是天下第一的身法。”

樑文靖低聲道:“幽靈不就是鬼麼?”少女聽他嘀咕,喝道:“你說什麼?”樑文靖忙道:“沒什麼,我說你師父非常了不起。”少女神色稍緩,點頭道:“這話說得不錯,我師父是天下第一的武學高手。”樑文靖急求脫身,忙道:“那姑娘你一定是天下第二了。”

少女沉吟道:“我大師兄、二師兄都比我厲害,我頂多算天下第四。”樑文靖奇道:“你還有一個師兄?”少女冷笑道:“我大師兄蕭冷是蒙哥皇帝帳下第一勇士,我二師兄伯顏是兀良合臺元帥手下的大將,論武功,大師兄比二師兄厲害一點點,但大師兄練功很勤,二師兄卻很聰明,無論什麼功夫練一兩次就能上手。所以師父說,如果二師兄一心練武,再過十年,武功應該在大師兄之上,不過師父最喜歡的還是我。”她胸無城府,忽聽樑文靖問起自家最得意的事情,便忘了先時不快,滔滔不絕說了起來。

她尚未說完,忽見樑文靖彎腰**,不由奇道:“你怎麼了?”樑文靖哼哼道:“小可有些肚痛,大約晚間食了不潔之物,須得方便方便。”少女道:“好啊,我等你完事。”忽見樑文靖彎腰走向林間,忙叫:“你又想逃?”樑文靖道:“所謂男女有別,小可怎能污了姑娘尊目,冒犯姑娘尊鼻,我還是到樹林裡去吧。”轉身便要入林。

少女伸手將他拎了回來,丟在地上,冷笑說:“我是蒙古人,你們漢人的那些臭規矩我可不懂,若要方便,就在這裡,我在溪邊等你。”樑文靖聽得冷汗直流,方便也不是,不方便也不是,眼看着少女飄然走到小溪邊,抱手蹺腿,坐到一塊石頭上面。

樑文靖彷徨無計,假裝要脫褲子,微蹲便跳,向樹叢裡鑽去。不料臀上一痛,捱了一腳,登時撲倒在地。少女一把將他揪了起來,杏眼圓瞪道:“你又想逃?”忽從袖裡抽出一口藍汪汪的短刀,“好呀,我便砍你一條腿,看你用什麼逃。”她心狠手辣,手起刀落,樑文靖見她舉刀,自覺死了一半,嘴裡殺豬般慘叫起來。

鶴沖天水龍吟踏莎行水龍吟戰城南江城子破陣子鶴沖天更漏子踏莎行更漏子水龍吟破陣子好事近蜀道難鶴沖天好事近水龍吟戰城南好事近水龍吟更漏子好事近江城子訴衷情好事近戰城南訴衷情江城子訴衷情鶴沖天蜀道難踏莎行水龍吟蜀道難蜀道難破陣子蜀道難戰城南戰城南蜀道難訴衷情踏莎行好事近好事近訴衷情破陣子蜀道難江城子更漏子戰城南踏莎行好事近踏莎行蜀道難蜀道難鶴沖天破陣子戰城南江城子好事近江城子戰城南蜀道難好事近更漏子破陣子戰城南江城子好事近破陣子戰城南更漏子鶴沖天破陣子訴衷情訴衷情水龍吟好事近好事近更漏子水龍吟破陣子好事近好事近戰城南水龍吟訴衷情訴衷情戰城南鶴沖天
鶴沖天水龍吟踏莎行水龍吟戰城南江城子破陣子鶴沖天更漏子踏莎行更漏子水龍吟破陣子好事近蜀道難鶴沖天好事近水龍吟戰城南好事近水龍吟更漏子好事近江城子訴衷情好事近戰城南訴衷情江城子訴衷情鶴沖天蜀道難踏莎行水龍吟蜀道難蜀道難破陣子蜀道難戰城南戰城南蜀道難訴衷情踏莎行好事近好事近訴衷情破陣子蜀道難江城子更漏子戰城南踏莎行好事近踏莎行蜀道難蜀道難鶴沖天破陣子戰城南江城子好事近江城子戰城南蜀道難好事近更漏子破陣子戰城南江城子好事近破陣子戰城南更漏子鶴沖天破陣子訴衷情訴衷情水龍吟好事近好事近更漏子水龍吟破陣子好事近好事近戰城南水龍吟訴衷情訴衷情戰城南鶴沖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