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1

第二天醒來的趙韓揚看到了窗外的雪花, 這座城市本來並不容易見到下雪,所以他興奮之餘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給遠在杭州的柳靜打個電話,那頭照例的長久無人應答, 猜都不用猜, 還在睡呢!

他輕笑:“這懶豬!”

翻身起牀, 又是神清氣爽的一天, 睡眠的威力巨大, 他一時倒沒想起來昨天的不快,看見媽媽忙活早餐,依然是老油條的腔調:“韓老師, 早!”

然後洗漱,卻從鏡子裡面看見母親站在身後, 臉上的表情尤其複雜, 他忽然心中想笑, 因爲想起如果是柳靜看見這模樣一定會說“好像油鹽醬醋糖全揉和在了一起,難吃死了”, 驀的發現自己的心思這般的圍繞她打轉,再看鏡子裡媽媽的樣子,就心生不忍。

放下牙刷,他轉頭:“媽,昨天是我不好……”

“媽媽也不對……”

……

趙父甫一起牀看見這般情景, 心中如釋重負, 也是莞爾, 從前親密無間的趙家, 此時也是一片祥和。

不過柳靜就祥和不起來了, 好不容易有了假期,多麼幸福的日子啊!好吃好睡, 這可是她的最大期待了,但是這個冬天,麻煩啊!

柳爸爸的一個工程爲了趕進度,春節期間也要加班加點,而他本人又去了廣州,這麼大的攤子,公司裡面雖然有很好的運作機制,但他仍然要女兒加入其中,並且,分派給了她最艱苦的工作,在工地上做監理。

這可是個千古難以碰到的苦差事,監理這個行業,尚算新興,柳家的公司也是趕時髦,爲了造聲譽,此刻搬出女兒坐鎮工地,大老闆的決心讓全公司上下振奮,更加賣命的幹活,柳靜向父親抗議未果,只能在心裡恨恨地想:又把我賣了,這隻老狐狸!!

不過,恨歸恨,早上,她還是隻能拋開幸福的被窩,在刺骨的寒風中走進工地,不過,眼看着一磚一瓦的堆砌竟然造就了神奇的空間,心裡也是溫暖。

她第一天就幾乎愛上了這個工作,一直都略略看不起的民工,在她的眼裡也豐滿了起來。

中午飯時,她和現場辦公的幾個工程師一起吃飯,正好看見幾個民工拿着杯子在簡陋的食堂打菜,她一直以爲他們是貪小便宜、卑微而粗俗的,卻不想個個謙讓,願意把好些的菜讓給年紀大的幾個打工仔。在一起說說笑笑用的幾乎都是湖南、四川的方言,柳靜能聽得懂其中的意思,說的都是對家人的懷念,可見民工全不像清高的城裡人想象的那樣猥瑣,只是工種不同罷了,一直養尊處優的她倒不無感動,這樣冷的天,快要過年,這樣一羣人爲了夢想,爲了家人,如此勞作,怎麼不叫人心生敬意?!

同樣是夢想,怎麼去區分高低貴賤?!

王勵也是這個工程的股東,知道柳靜在工地坐鎮,自然來得勤些。踏進簡易的辦公室,沒有空調,還能聽到北風肆意的嘶吼,他願意爲會看到小丫頭對着大門發呆,卻不想看到了正拿着圖紙問這問那的場面。

那一刻,他心下的感受不好言表,只是覺得歡喜,嬌滴滴的小丫頭,發脾氣的小丫頭,傻兮兮的小丫頭,他都見過了,惟其想不到認真工作的她如此迷人。

只好用咳嗽壓抑內心的激越,清清嗓子:“小靜,還習慣麼?”

“王大哥?噢不,王總,你來了?”她改口很快,因爲公司裡的規矩,連爸爸也必須稱呼“柳總”!這什麼破規矩,一點人情味都沒有,偏偏還被稱作制度健全!!

“不用這麼中規中矩,我還是習慣你叫我王大哥——或者王勵也行。”

“好。”

“差不多下班了,要不要和我去吃飯?”

“啊!”柳靜這纔看手錶,然後頭也不太就回絕,“不要,晚上我約了小揚□□。”十分的不給王勵面子,倒叫旁邊的幾個人偷偷的笑了去。

“哦,那麼下次,我送你回去等下,省得你去坐公車。”

“謝謝!”

自此以後,每日接送柳靜倒似成了王勵的工作,風雪無阻!!

柳靜坐在寶馬車裡,覺得軟軟的位子好像家裡的沙發,加上班德瑞的音樂從cd裡那樣靜靜的流淌出來,天籟一般,簡直是居家旅行饋贈親友的催眠之佳品,那叫一個——舒服啊!可憐爸爸的奧迪,黑色的車子,黑色的位子,黑色的cd機裡面從來沒有90年代以後的音樂,鄧麗君是好啊,張明敏也是妙人一個,但你聽多了,能不煩你麼?老媽的日本車,不去說它,她抗議了多次無效,只能偷偷的看着那輛小車在心裡——老子就坐你小日本的車——so阿Q精神!

她舒服的閉着眼的時候,旁邊的男子忽然說了一句:“年三十晚上帶你去鄉下放焰火好不好?”

“啊?爲什麼?”

“那麼我這樣說,大年三十晚上,陪我放焰火好不好?”王勵乾脆將車速放緩,鄭重其事的詢問。

柳靜心中緊了一下,想起來跟簡平在網上聊天,對方還提醒她需得防着桃花,當時她笑着回答:這桃花,至少也得陽春三月才發吧……

纔不過一兩日,怎就來了個寒風凜冽中盛開的小紅梅呢?!

“這個麼,我習慣和家人過年,然後看春節晚會,然後睡覺。”這樣算是一種回絕吧。

“好,那麼廿九那天也可以,年初一也好,我想你陪着我。”咄咄逼人啊!直叫某人心中叫苦,怎就貪戀舒適上了賊車呢?此刻,哪怕小日本的車子,也比這等煎熬強啊!

再不濟的話,擠公交車,還能冒充愛國保護環境,至少,能免了這冬天裡的一把火。

“那個,那個……”

“別那個了,廿九吧,到時候我來接你。”說話間到了地點,王勵下車給她開門,然後揚長而去,倒也沒有第二句話,只是柳靜,心中煩亂,一時想不出法子拒絕,但也知道如此不好,只好呆呆得看着他走,心下思索:明天遇到他定要推了這個事情。

玩火者必自焚——這句話是對的。

王勵若不是心中那一團烈火燒得炙熱,實在是五內俱焚,他也不會貼身緊逼到這個程度,姑娘雖好,已歸他人——這羅敷有夫的滋味太不爽。

可憐他拿起了感情卻放不下去,念頭轉了幾圈,在天使和惡魔之間角色轉換了不知幾百幾千次,終於向內心的慾望投降:只要沒結婚,誰都有機會。

愛情的第三者,這麼叫人鄙夷的大帽子,他也甘之若貽地往自己頭上扣了。

強勢?!強勢只是開始。

……

接下來幾天王勵倒像是消失了似的,柳靜在寒風呼號的早晨在公交車站想念溫暖的寶馬車和被自己無比蔑視的日本車,無奈兩輛車的主人,一者於塵世中倏然不見,一者在塵世中纏綿被窩,所以她只好在塵世中等待公交車的來臨,可見□□說的有道理:槍桿子要握在自己的手裡……

這麼思念一陣,柳靜又鄙視自己:不能因爲留戀汽車而被騙啊!怎麼看都是白雪公主的毒蘋果,決不能那麼傻!然後又是無奈,這一年的雪花特別繽紛,漂亮是漂亮,無奈生活是可褻玩兒不可遠觀的物事,光好看有什麼用?

哎!要是自己有車就好了,不過考駕照太麻煩了,要不讓小揚學,學完了當自己的專屬駕駛員,那才叫一個拽!

想起他,思念綿博源長,又是溫暖又是感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