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人總是要在不幸裡面尋找幸運,這叫做阿Q精神!柳靜同學身上就極富有這樣的精神,文藝部部長宣佈舞臺劇的角色要求大家報名的時候,幾乎所有的人都巴巴地指望着主角的位子,畢竟,出風頭的事情誰不想幹呢?!可是,就有人自己舉手,文藝部長看見了,點名:“花花,你演什麼?”

“我要演那棵樹!”

“那棵樹?”

“嗯,從一開始站在那裡直到結束,只有兩句畫外音的那個角色。”

……

在場的幾乎所有人都眩暈了,挺漂亮的小姑娘在女生鳳毛麟角的海洋系怎麼也能排個亞姐(亞軍級小姐)的角色,卻偏偏自覺自願的當個擺設,還是個連花瓶都不如的角色。

趙韓揚在旁邊看着,終於確定表哥看上的女孩肯定懶極,掩着臉笑笑,也舉手:“部長,我想演那座山。”

這下子,大家更奇怪,這年頭,是不是長得見得了人的都變態,這位大一甫一進來就被認爲極具潛質的男生,居然跟二年級衆所周知的懶女花花一樣,是個腦子有問題的主。

……

不過既然人家願意默默無聞,爭當無名英雄,其他人也不好說什麼,所以,部長拍板,羣衆通過,海洋系兩個頗養眼的角色就成了高山和大樹,兩人加起來從頭到尾就是5句畫外音:

1、天越來越黑了;

2、起風了;

3、又是新的一天了;

4、溫暖的陽光正在普照大地;

5、那清清的流水滋潤着人們的心靈。

前兩句是柳同學的,後三句是趙同學的,所以接下來的一個星期,他們兩個常常坐在學生會的角落裡,看着別人辛辛苦苦的排練,一邊睡覺,一邊聊天。

其實說一邊睡覺,一邊聊天也不確切,在那種情況下,一般都是柳靜努力的爭取更多的睡眠時間,而趙韓揚則努力的爭取將柳靜的睡眠時間變成聊天時間。

他對她,很好奇,怎麼也想不明白,這年頭的女生,怎麼能抵抗自己表哥英俊的外表和不厭其煩的追逐,從前都說“烈女怕纏郎”,可這話到了柳靜身上,完全不起作用。自己隔三差五的陪着表哥吃飯,總是看到他一臉鬱卒:“她連理都不理我!”“她根本不願意下樓。”“怎麼會有這樣的女生?”……

更有一次,表哥激動地將盆子一拍:“你說她是不是女人啊?!”

現在趙韓揚坐在柳靜身邊,近的連她臉上的毛孔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心裡萬分確認這肯定是女人了,男人哪有這樣細膩的皮膚?!可惜,這個女人根本不管身邊是誰,還沒說上幾句話,她又開始點頭哈腰了——會周公去了!!

趙韓揚最後一次叫她:“學姐,柳靜學姐!”換來的只是柳同學將頭側了個轉,嘴巴動動,看起來還是個挺美的夢。真是無聊啊!其他人都忙忙碌碌的,自己坐在角落裡,身邊有個人,卻跟沒人沒兩樣,是不是明天該帶本小說來看看呢?!

不過,他倒是旋即想到了一個念頭,也就電光火石那麼一剎那,立即付諸行動,撲在她耳朵邊上,喚:“花花,天亮了!”

柳靜被嚇一跳,總是這樣,開始吃冰淇淋的時候就有人把自己叫醒,睜着朦朧的眼睛左右那麼一晃,就看見趙韓揚一張老大的臉幾乎貼着自己的頭。她下意識被嚇到了,往後一仰,差點就連人帶椅子一起四腳朝天,好在趙韓揚手快,長臂那麼一撈,將她救了回來,輕聲說:“醒啦,你還真能睡呢。”

他這一說,她算是回過神來了,怒斥:“人家睡覺礙着你了?饒人清夢,無不無聊?”

可這話偏偏姓趙的當作沒聽見,掏掏耳朵,陪着笑:“一個人坐在這裡太無聊了,你陪我聊天吧,求你了,好歹你是我進學校門第一個認識的人,好歹你很有希望成爲我的嫂子,表嫂,都是一家人,你怎麼能把我一個人丟下不管呢?!”

這一頭他捧着胸口扭着臉,唱做俱佳,那一頭恨得柳靜牙癢癢:“誰是你嫂子,我腦子敲壞了嗎?去看上那個豬瘟!!”

趙韓揚哈哈大笑,居然形容表哥豬瘟,再看她這一副劃清界線的模樣,整張臉都在唾棄朱天澤的表情,生動可愛的竟然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

後來,柳靜繼續她的春秋美夢,趙韓揚卻久久不能平靜,偷偷的看她的睡容,不敢做得太張揚,唯恐自己小小的心跳落在旁人的眼裡,被無限放大,終於照出那一刻連自己都不敢承認的心動。

國慶前兩天,所謂的綜藝匯演終於如約舉行,柳靜看着身邊的同學都化了小學生大合唱一般的可怕的曬傷妝,再看看分給自己的一套全都是綠色包裝帶纏起來的行頭,無奈的嘆氣——做大樹要有做大樹的本分,雖然不用搞個曬傷妝,但是破爛王卻不可避免。不過她還是比趙韓揚幸運,那傢伙更慘,用舊報紙做成的山,背在肩上,從頭到尾,都要站在舞臺的中間,想到這裡,她便嘆口氣: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來匯演的都醜的跟妖怪一樣,自己也不算太糟糕。

在後臺的時候,她將書包放在桌子角上,從裡面拿了手機出來看時間,看完往裡面一塞,也忘了將拉鍊拉上。趙韓揚倒是看得真切,半個書包掛在桌子外面,稍微不小心裡面的東西就全掉出來了,他也是好心提醒:“花花,那個,拉鍊不拉好很容易出事情的……”

不想話還沒說完,就看見她羞紅了臉低下頭檢查自己的褲子拉練,這情形——當真是像想不到!於是,忍不住,沒氣質已極的,揹着那座報紙山哈哈大笑,點點書包:“我說這個……”

柳靜惱羞成怒,衝過去揍他,拳頭還沒到他身上,自己那一身的包裝帶就那麼不小心的繞在了他的衣釦上,這下子,兩個人——剪不斷,理還亂……

偏偏這個關鍵時候,部長來催:“大家準備一下,馬上就要上臺了!!”

柳靜和趙韓揚兩人這粘在一起,怎麼也不能完全分開,全怪那些亂七八糟不知道怎麼繞起來的塑料包裝帶,在這個要緊關頭出亂子,慌忙的喊了部長過來,又一時找不到剪刀,部長也是心有餘力不足,總不能全扯了吧,那還怎麼裝樹呢?!一棵沒葉子的樹嗎?!

到最後,還是部長臨危不亂,一拍腦袋,你倆就這樣一起上去,等下站在一起,一座山,一棵樹,也挺有意境的。

這不,意境是有了,柳靜忿忿地站在趙韓揚的身邊,他的鼻息從後腦勺吹來,熱熱的,潮潮的,搞得她怎麼站都不舒服,真是倒黴透頂!

可趙韓揚這頭的心思就完全不同了,看着她在舞臺燈光下瑩白的脖子,還有她明明難受也不敢動的僵硬的手臂,心裡面的小宇宙一點一點的爆炸,震的五臟六腑都是她的模樣,只好努力的摒住呼吸,只能用鼻子出氣,怕控制不住的手會撫上她的肌膚,摸摸看到底是不是想象中一樣的凝滑順意。

那一刻,他想:也許是我們家的男人對她這樣的女人沒有抵抗力,明明知道表哥看上她了,明明知道她比自己大兩歲,明明知道她懶得出渣,怎麼心裡面還是跳的像是十萬八千隻兔子呢?!

趙韓揚是個爽快誠實的孩子,所以那一晚輾轉反側腦子裡全是柳靜的樣子兜兜的整得自己不得不失眠之後,他對自己的心靈投降。雖然他本着多年的理科精神努力尋根溯源怎麼也想不出來柳靜這人到底有什麼優點吸引了自己,但是喜歡就是喜歡,心動的剎那就是一切,所以,暗暗的也下了決心:不去管表哥喜不喜歡,反正他也沒追到手,明顯的剃頭擔子一頭熱,自己還是大有希望的。

不過他也不會那麼傻的去表白去追逐,前車之鑑在那裡擺着,明明白白的昭告天下柳靜是個軟硬不吃的傢伙,再說年齡上的劣勢也需要時間挽回,所以他勸自己用不着猴急,到時竹籃打水一場空,可以先按兵不動,注意觀察敵情,伺機出手,不戰則以,戰則必勝!

他的這些小心思全都在他自己的心裡轉悠,姓趙的這傢伙有點城府,愣是沒讓同學看出來,更沒讓表哥看出來,當然,懶女花花,基本上她沒事連想都不會想到這個人,更不可能知道了。

所以,他依然當他的大一潛力股,她依然睡她的千秋不醒夢,兩個人,若沒什麼事,真的連個交集都沒有,像平行線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