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溫子耀喊不出來,喃喃了一句,整個眼眶在一瞬間爆紅,手指抓了兩下,便被僱傭兵用匕首抵了回去。
夏晚安的身子一軟,有些站立不住,低頭看着自己紅色禮服上已經爛了一個小小的洞口,洞口邊緣都已經焦黑,疼痛以那裡爲中心,迅速地想四肢傳遞,她除了痛,已經感受不到其他。
聽不見任何聲音,看不見任何人,眼前模糊一片,在一瞬間,世界甚至是漆黑的,只有那聲槍響不停地在自己的耳邊迴盪。
是……要死了嗎?她衝上去擋了槍口,然後……然後呢?
溫雲珩放大的震驚的臉在她的面前越來越模糊,突然又越來越清晰。
“你……晚安……夏晚安……”溫雲珩似乎也被嚇到了,手指一抖,不敢相信夏晚安身上那個槍口是自己按下的扳機。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似乎想要伸出手來扶夏晚安,但是伸出來的手在一半的時候又縮回去了,和溫子耀一樣,在空中痙攣一番,竟不敢動彈。
夏晚安用盡全力將自己的意識從痛感裡帶出來,身子已經支撐不住了,冷風吹過,彷彿可以透過她身上的傷口直接刺穿到她的身後去。
場內的寂靜沒有維持多久,僱傭兵很快便反應過來了。
這裡沒有翻譯,所以溫雲珩的指揮只能靠槍響來控制,槍響了之後,僱傭兵就意會爲開始行動,不管場內有誰受傷,都已經沒有時間顧及了。
“夏晚安!”溫子耀終於回過神來了,大聲吼了一句,聲音都已經嘶啞了。
夏錦言趕了過來,也看見了夏晚安搖搖欲墜的身影上那塊已經暈開的紅色。
“晚安!”
幾道聲音同時響了起來。
夏晚安的脣角勾了勾,有些疲憊,也有一瞬間的迷茫,不知道自己聽見的到底是真實的身影還是自己的幻聽。
溫雲珩伸手將夏晚安摟住了,她堪堪倒在他的手臂上,伸手捂住自己的腹部,鮮血瞬間在手上流淌,從指縫滴到了甲板上。
她突然清醒了不少,一擡頭看見了溫雲珩,立刻便要掙開。
溫雲珩心一疼,還處在慌亂中,開口道:“你別動!別動!叫醫生!叫醫生啊你們這羣蠢貨!”
但是沒有人聽得到他的叫喊了。
因爲夏晚安掙脫的動作越來越大,兩人又處在靠近甲板的位置,所以好幾次他們都差點跌落,全靠溫雲珩的臂力撐着。
溫子耀和夏錦言目眥欲裂,搶了幾個僱傭兵的匕首,一路衝向了夏晚安的方向。
“放手。”夏晚安的聲音雖然有些虛弱,但是堅定無比。
溫雲珩開口道:“爲什麼撲過來?爲什麼?”
“溫雲珩,我死也不想死在你懷裡。”夏晚安諷刺地笑了一下。
溫雲珩瞬間面如死灰。
他到現在還不明白他一直以來執着的答案是什麼,他做了很多錯事,但是這些錯事全都是爲了得到她,得到她的一切。他曾經以爲溫子耀傷她那麼深,她不可能再回頭。他曾經以爲只要牽制了夏家的產業,那麼不管夏晚安是自願還是被迫,最後都只能是他溫雲珩的人。他曾經以爲……原來他所有的曾經以爲,都是他以爲而已。
他幻想的那個結局,終究是越來越遠了。
溫子耀有一句話說對了,這
是現實,不是童話,他構想的那些結局,一個字都不會符合現實。
溫雲珩苦笑了一聲,手一抖,槍支幾乎拿不住,滑落在地,發出一聲輕響。
溫子耀還在往這邊衝,夏晚安也在奮力掙扎,但是溫雲珩依舊將她抱得很緊。
她的長髮上已經沾了很多血跡,黏在一起,空氣中的血腥味也越來越濃重,特警來得越來越多,僱傭兵漸漸不敵……
夏晚安的身子突然在甲板處一滑,終於將溫雲珩緊緊箍住她的手給掙開了。
她一笑,開口道:“溫雲珩,你不是說你很喜歡我,從很久之前就開始了?”
溫雲珩一愣,不知道她要說什麼,只是不肯放手,還抓着她的衣角,怕她掉落。
“既然你這麼喜歡我……”夏晚安拉着護欄,傷口越來越疼痛,生命在流逝的感覺也越來越清晰,她已經撐不住了,“那不如你和我一起去死,那也算在一起了是不是?”
溫雲珩一愣。
“怎麼,不喜歡?這不是你最喜歡的方式嗎?用這種極端的方法去得到一切,不是你的最愛嗎?”夏晚安的聲音依舊帶着諷刺。
溫雲珩害得整個夏家入獄的入獄,傷的傷,也就差一個死了。
“說話啊,嗯?”
“你先過來,你別做傻事!”溫雲珩開口道。
“我做的傻事夠多了,說實話,不差這一件。”夏晚安開口道:“我讓你放手,你不放,那就抓着吧,我倒要看看你能抓到什麼時候!”
“晚安!扶住護欄!”溫子耀開口道。
風大,他一張口,話音便散落在了風中,僱傭兵圍了過來,他急得後背冷汗直冒,心底裡有不祥的預感在緩緩上升。
夏晚安開始奮力掙扎,用盡了自己最後的一絲力氣,溫雲珩知道她下了狠手,正打算放開,腳下也是一滑,遊艇突然一晃。
夏晚安的手猛地脫離了護欄,整個人向海面倒去。
溫子耀在最後一刻撥開了人羣,往夏晚安的方向看去,張開的嘴巴似乎在大喊着什麼,然後夏晚安只來得及看他最後一眼。
那一眼如同海面突然起的霧,隔着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緩緩向他走來,溫子耀伸手想握住什麼,但是那東西在下一個瞬間便從指縫中滑落,徹底跌進了黑夜裡平靜的海底……
溫雲珩的手指也脫離的護欄,和夏晚安一起倒了下去,眼神驚恐,大喊着。
“溫雲珩……”耳邊突然出現了夏晚安氣若游絲的話,“我終於擺脫你了。”
代價很大,但決心比代價還要大。
如果給她兩個選擇,一是這輩子都活在同一個人的陰影之下,二是和這個人一起同歸於盡……她夏晚安,毫無疑問地選擇後者。
溫雲珩的瞳孔一縮……左胸膛撕裂般地疼痛起來。
他知道自己徹底敗了,夏晚安確實夠魄力,她在用自己的方式一次一次地告訴他,他這輩子都不可能抓住這個女人。
水聲響了一下,甲板上的人都收手了。
僱傭兵一臉怔愣地轉頭看着已經空蕩蕩的甲板邊緣,不知道下一步應該怎麼做——僱主都已經掉進海里了,繼續完成任務的話,錢要向誰去領?
溫子耀就在他們怔愣的時候衝向了甲板邊緣,卻只看見了一出微微漾起來的水花
。
他縱身便要往下跳。
“溫子耀!”夏錦言開口叫了一句,也趕了過來,但是沒能伸手將溫子耀拉住,溫子耀也跳進了水裡。
夏錦言在甲板上往下望着,只看見那個人影越縮越小,想到夏晚安似乎和自己說過溫子耀水性不錯,也焦急地等待着,緊緊盯着水面的黑點,想要看清楚溫子耀的動向。
水很冷,海浪很大。
溫子耀全身都溼透了,撲在水裡四處遊着,想要找到那抹紅色的影子,然而只是徒勞。
水底陰森森的,像沒有吞沒過任何人一般,十分平靜。
溫子耀在底下找了很久,心越來越冷。
“找到了嗎?”夏錦言在甲板上開口問道,也十分焦急,腦子裡突然出現了剛纔夏晚安擋槍口的一瞬間。
溫子耀咬着牙沒有回答,他不想說出那一句“沒有”他也不甘心。
一個猛子扎進水裡,再一次開始找。
半個小時之後……
溫子耀筋疲力盡,夏錦言聯繫了打撈隊,硬是將溫子耀從海邊拽了上來,溫子耀還在奮力掙扎。
“放開。”溫子耀開口道。
“你讓他們去找,他們是專業打撈隊,比你一個人去送死強!”夏錦言開口道,扯着溫子耀往岸上走。
“你放開。”溫子耀只有這一句,眼睛不知是因爲浸水還是其他,整個眼眶都是通紅。
“我現在放開了,晚安回來了我怎麼和她交代?溫子耀,你冷靜點。”
“你他媽讓我怎麼冷靜!回來?她回來?中了一槍之後掉進海里,你讓她回來?”溫子耀吼了一聲,掙開了夏錦言,咬牙,聲音突然變得虛弱起來,眼睛閉了閉,“你讓她……怎麼回來。”
夏錦言也突然沉默了。
幾秒鐘之後,夏錦言脫了自己的衣服,開口道:“我和你一起找。”
溫子耀擡頭,一言不發地走向了海面。
海水吞噬一切,與黑夜對接。
在這裡發生的一切,除了存在親眼所見的人的腦海裡,沒有留下任何可查的證據。
甲板上,僱傭兵已經被逮捕,盡數抓起帶走,但是甲板之下黝黑的海水裡,被帶走的東西都是未知。
直到溫子耀拖着溼淋淋的腿上了岸,踩在沙子裡的那一刻腳底傳來清晰的痛感時,他的意識才終於被拉回來了一點。
夏錦言跟在他的身邊,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動了動嘴脣,不知道該說什麼。
夜已經深了,他們找了大半夜,依然沒有結果。
溫子耀的眼睛已經有猩紅變爲死寂,在這長達幾個小時的搜查中,這一片海面都已經被他們翻了過來,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人已經被海浪衝到更深處。
他不願意接受這樣的可能性,一點都不願意。
“沒了……”他喃喃,坐在了地上。
夏錦言低頭看了看他,也不想說話,在一邊坐了下來。
溫子耀看着平靜的海面,咬着牙,緩緩將頭低了下去。
“夏錦言,你說這水這麼冷……”他說了一半,說不下去了。
夏錦言看着從來不輕易顯露情緒的男人一臉蒼白,坐在一邊,彷彿失去了全世界的樣子,嘴角也顫了顫。
現在,纔是真的死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