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不知他離開之後,那尤仙子脣角噙起一抹冷笑:“殺了玄女,豈不太便宜了那人……”
在那人徹底癲狂之前,玄女必須活着,這是天君的旨意。
乍一聽似乎諸多限制,可活着又有何難?
折了手是活着,斷了腿是活着……拔了舌、瞎了眼照樣也是活着,即便將玄女做成人彘,也不算違背了天君的旨意。
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秦雨纓,尤仙子眼裡涌起一絲嘲諷。
正好有那溫玉在,自己無論下何種狠手,都不會要了此女的性命,說起來,還真是要謝過那傀儡閻羅……
陸泓琛得知消息匆匆趕往閻王廟時,正午剛過,日頭正逐漸西斜。
他是獨自來的,並未帶上隨從。
尤懿兒是仙人,凡胎肉身自不會是她的對手,來這閻王廟只會白白送死。
“你可算是來了……”尤懿兒獨坐在蒲團上,那背影,與尋常人並無兩樣。
只是周身瀰漫着一股時有時無的白霧,不仔細看根本不看清晰。
當陸泓琛一腳踏入閻王廟時,那霧氣變得愈發稀薄,竟隱隱有消失之勢……
“雨纓何在?”他沉聲問。
“她自然不在這廟中。”尤懿兒答。
這四周的確沒有秦雨纓的蹤跡,卻殘留着一絲她的氣息,彷彿她剛剛還在此處停留過……
外頭分明日光正盛,陸泓琛眼底卻一片冰涼。
是他太疏忽,竟沒提防閻羅。
他早料到此人會有反心,只是萬萬沒想到,此人並未衝着他來,而是對雨纓下起了手。
閻羅雖是他的仇敵,卻一直對雨纓保護有加,不知爲何竟爲這尤懿兒所用,使出如此狡猾的毒計……
“你想找她,磕頭求我便是。”尤懿兒接而道。
語氣不可謂不得意,說完,還輕描淡寫地補充了一句:“求我可要趁早,若遲了,說不定秦雨纓的小命就不保了……”
“求你?”陸泓琛聽到了這世間最大的笑話。
雖並不記得自己與尤懿兒之間有何仇怨,但他一見此女的背影,心中就涌起一抹揮之不去的厭惡。
甚至,較面對那唐詠詩時更甚。
尤懿兒見他毫不服軟,忍不住出言譏諷:“世人都說你是個癡情種子,我看倒像是誤傳,連磕頭都不肯,可見那秦雨纓在你心中並無多少分量……”
這般拙劣的激將法,陸泓琛自然不會放在眼裡。
“天門已閉,雨纓不可能在仙界,洞察地府的一切對本王而言輕而易舉,她更不可能在冥界,故而,她只可能在人間。”他道。
尤懿兒聽得面色微變,冷笑一聲道:“世間如此之大,以你之力,就是花上十天半個月的功夫也別想找到她。別怪我沒提醒你,今時不同往日,你早就不是那個能呼風喚雨、隻手遮天的存在了……”
“這麼說,本王確未猜錯。”陸泓琛沒有理會她話中的嘲諷,“世間雖大,但雨纓必定仍在驪國境內,找到她並非難事。”
此女的仙力較數千年前沒有任何長進,短短半個時辰內,絕無法將人送出太遠。
“你……”尤懿兒結舌。
本想問問他究竟是如何知道的,可這一問,豈不默認了他的說法?
雖沒開口,陸泓琛卻已從她略顯慌亂的目光中洞悉了一切,一字一頓:“京城太小,搜查起來易如反掌,雨纓不會在京城中。”
尤懿兒沒有耐心再聽下去:“陸泓琛,實話告訴你,一日之內,秦雨纓與她那腹中的孩子必死無疑!驪國共有十一座城池,除卻京城,還有整整十座,我就不信你能將她找到!”
提及秦雨纓與腹中那未出世的孩子,陸泓琛眸中似有利刃劃過,更多出一絲森然。
看着他眼底那若隱若現的血絲,尤懿兒舔舔脣,臉上冷笑愈深:“我早已吩咐下去,先將她割脈放血,放到她肚子裡那孽種胎死腹中爲止,之後再慢慢用她試毒,倒看她能苟延殘喘到幾時!”
此女是陸泓琛的心結所在,若不借此逼出陸泓琛的心魔,讓他被心魔所噬,天君又何來的把握勝得過他?
所以,手段自然是越狠越妙……其實,即便沒有天君的吩咐,尤懿兒也會如此行。
她與秦雨纓之間,可是有一筆不得不算的舊賬……
一想到那女人生不如死的模樣,尤懿兒心中就好不痛快,只是不能親手一刀刀劃開秦雨纓的皮肉,不能親自在那張桀驁不馴的臉上狠狠踩上幾腳……
說起來,還真是有點可惜。
“她在南疆。”陸泓琛的聲音,打斷了她洋洋得意的臆想。
“你……你說什麼?”尤懿兒一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本王最大的仇敵是胡人與異族,將雨纓交到本王的仇敵手中,正中天君下懷。胡人雖殘忍嗜血卻鐵骨錚錚,絕不會對一個身懷有孕的女子下如此毒手,異族卻從不知心慈手軟爲何物……說,你與異族之間究竟有何約定,他們爲何會爲你賣命?”陸泓琛冷聲問。
“胡……胡說八道,我何時與異族有過約定?”尤懿兒故作鎮定,結結巴巴的語氣卻早已出賣了心緒。
見陸泓琛眼底的血絲越涌越密,她不由慌了神,手指暗暗握緊了袖中一物……
正待將那物捏碎逃離,手腕卻已被一股巨力握住。
“放血?試毒?”陸泓琛眸如寒冰,幾乎要將她的手腕生生截斷,“何人給了你這麼大的膽子!”
那周身的殺氣,猶如萬千利刃,即便佇立於此巋然不動,也似有萬馬千軍奔騰之勢,眸光深處的暗涌令人幾近窒息。
一時間,連外頭的日光都微弱了起來。天色轉瞬變暗,分明已是陽春,卻寒風驟起……
尤懿兒如至冰窖。
眼看退路已斷,被困在這破舊的廟宇中無處可走,她狠聲威脅:“陸泓琛,我可是仙人,你竟敢對仙人下手,就不怕再受一次輪迴之苦?”
“仙人?”陸泓琛眼底似有笑意閃現。
短暫的笑意過後,是更深的冰冷。
頭一次聽到這仙人二字時,他就覺無比諷刺。
這世間,最僞善者莫過於仙,高高在上,藐視衆生疾苦,爲所欲爲,視人命如草芥……如此,竟也敢自稱爲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