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去哪？要丟下這些士兵嗎？”
“不，集結起來，等人來接手。”
沒過多久，陶洪就看見了慕容涉歸等待的人。
他一身道袍，與世隔絕仙風道骨的模樣，怎麼會參與這凡塵俗世的鬥爭？
慕容涉歸喊他霍清堯，陶洪想起來了，他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藥王霍清堯，即使身在朝堂的他亦早有耳聞。
他的劍術無人能敵，他的醫術亦是世間罕見。這樣的人，怎麼會給李景峰賣命？
若是霍清堯站在李景峰這一邊，即使秦王有赤瞳軍，亦不會有多大的優勢吧。更何況，赤瞳軍不也被慕容涉歸用雜牌軍打了個平手嗎？
慕容涉歸一邊咳嗽着，一邊問：“情況如何？”
霍清堯看了看慕容涉歸，從懷裡掏出一瓶藥，“身體狀況不太好，被虐打過。我們找到後卿了，夏諾在照顧她，她還沒有恢復過來。你去找夏諾吧，在城西的巷尾有間醫館，你內傷很重，接下來先交給我。”
霍清堯看了看慕容涉歸身旁的陶洪，他又轉頭看着慕容涉歸，見慕容涉歸點了點頭，“自己小心。”
見到夏諾的時候，已經天黑了。
後卿坐在牀上，看見了被陶洪背進門的慕容涉歸，她的目光黏在慕容涉歸身上，又意識到不該，便扭過頭，不看他。
即使故意不看慕容涉歸，眼中卻是他滿身血的樣子，後卿嘆了口氣，“少爺，你還好嗎？”
慕容涉歸卻無力回答，陶洪把慕容涉歸放到另一張牀上，看着醫館內另一位女子，“失血過多，可能已經傷及內腑。”
夏諾立馬準備救人，快速的取回所需要的藥具，就在這當口，還不忘對後卿說：“這人到底有什麼好？”
說完也不等後卿回答。夏諾看了一眼後卿，後卿只是看着慕容涉歸，眼裡眉間的世界，像極了天邊一朵變幻莫測的雲。夏諾在心中嘆了一口氣，不再說話，開始處理慕容涉歸的傷口。
這哪裡是一具身體？深淺不一的傷口斑駁得如同枯木，夏諾不知道一個人如何能夠忍受這些疼痛，亦不知道慕容涉歸如何能做到這個份上，他一點都不在乎自己的性命的嗎？
比以往更重的傷。即使救回來，一時半會也恢復不了了吧。細細探了脈，夏諾心中一驚，或許，慕容涉歸會武功全廢。
直到兩個時辰之後，夏諾才停下來，她看了看後卿，“死不了，也活不好了，這身體如果再折騰一回都會壞掉了。”
後卿終於移開了眼神，“少爺自己的選擇，能怪誰？”
“我以爲你會心疼得要死。”夏諾坐到後卿牀邊，捶了捶腿，歪着頭看她。
夏諾見後卿無動於衷，亦不回答她，便繞了繞後卿的長髮，“後卿姐姐，我不懂，你現在看到慕容涉歸是什麼心情？”
“不知道。哀大莫過於心死，可能現在是半死，少爺還活着就好了，我不奢求什麼。愛是兩個人的事，他若不愛我，那也是無可奈何而已。”
“可是，若我愛一個人，他的眼中就只能有我。”
“或許吧。”後卿閉上眼，像是不再想再說話。夏諾卻說：“慕容涉歸如果和那個女人沒可能了，你會怎麼做？”
後卿睜開眼，掃了一眼夏諾，知道慕容涉歸沒有生命危險，她亦放下了心，神態有些疲憊有些慵懶，聲線低低地說道：“你想我怎麼做？勾引他？”
夏諾說：“愛久見人心。”
“有些事情是註定的，我已經努力過去靠近他，如果他依舊無意，不過是天命而已。或許有些消極，但福禍總相依，我盡力了，接下來是福是禍並不是我能把握的。”後卿眼中有些淡然，這些日子裡，她想了許多。
曾經以爲，慕容涉歸愛不愛她是最重要的，卻忽略了，即使沒有慕容涉歸她也能過得很好，錦上添花誰不想，但不是所有人都有這種幸運。
慕容涉歸愛上楚辭了，或許楚辭也喜歡他，那又如何，同心而離居，苦不堪行。
不過從心。如果放不下慕容涉歸，就呆在他的身旁，說不定有一天兩眼終相許。如果有一天真的放下了，也好歹有過想要寄託一生的愛情，我是想要陪你一輩子的，用一切我可以掌握的時間，和你在一起。
人生，不過一場修行。而慕容涉歸，你陪我與否，我依舊要修行。
慕容涉歸醒來的時候，正聽見街道上有打更人喊天乾物燥，小心火燭。他的口很乾，四周都是黑暗一片，感到渾身疼痛，不由悶哼了一聲。
卻聽見了熟悉的聲音，“你醒了？”
後卿聽得慕容涉歸嗯了一聲，便問道：“想喝水嗎？
“嗯，你身體怎麼樣了？”黑暗中聽見窸窸窣窣的下牀的聲音，慕容涉歸啞着乾結的嗓子，輕聲問道。
後卿把燈點上了，滿目的黑暗漸漸有了光亮，慕容涉歸眯了眯眼才習慣過來，他看見後卿穿着麻布衣袍，一副農家女的模樣，不由有些好奇，“怎麼穿成這樣？”
後卿給慕容涉歸倒了水，她知道自己身體只是恢復了一些，功力亦只有當初的三成，但她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把水杯遞給慕容涉歸。
“我很好。只是，我們現在一無所有了。”後卿看向慕容涉歸的時候，卻覺得有種難兄難弟的感覺。“這樣穿舒服。反正也沒人看。”
慕容涉歸接過水，一口喝盡了，又眼巴巴的看着後卿，後卿乾脆把小水壺拿了過來，看着慕容涉歸說道：“怎麼，不好看？”
慕容涉歸哪敢接話，只是猛地搖頭，突然又怕被後卿誤會了意思，連忙解釋道：“好看，好看。人好看穿什麼也好看。”
後卿卻不接話，反而感傷的說：“少爺，你知道你睡了多少天嗎？”
慕容涉歸愣住了，咬了咬脣，猜測道：“三天？”
“五天。你知道五天能夠發生什麼嗎？”
慕容涉歸的心被提了起來，“發生了什麼？”
“雲歸城已經開戰三天了，估計很快城就撐不住了，陶洪已經趕了過去，不過我想應該於事無補。”
慕容涉歸急切的想要坐起來，卻發現全身無力，連一個坐起的動作，他都需要強撐着，才能勉強坐好，冬天已經來了，楚軍竟然還不肯休戰。果然是要趁火打劫慕容涉歸的頭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後卿冷冷的看着慕容涉歸，“你還想回雲歸城嗎？也不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少爺，別逞強了。”
“如果不是我，雲歸城也不會那麼快就變成這樣
對吧。”慕容涉歸狠然的看着被子，咬着牙，“那麼我怎麼可能在這裡袖手旁觀，就算是死也是我應得的。”
後卿嘆了口氣，“你什麼時候變成了莽夫？”她頓了頓，“我不是怪你，雲歸城如何與我無關，我只是想勸你不要逞匹夫之勇，畢竟你現在的身體經不起折騰。”
後卿看着慕容涉歸一臉的苦痛，只好說：“讓我和你一起去吧，還得叫上一些人，燕宮的事情交給主上了，如果可以的話叫上霍清堯與我們一起回雲歸城可能會比較好。雖然知道這不是最好的選擇，但你想要回去，我不會攔你，我們一起回去。”
“後卿……”慕容涉歸擡頭看着她。
後卿卻閉上了眼睛，“少爺，我不要你的感激，也不要你眼中的虧欠。爲你做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可能你不會了解，我做的只是因爲我想做，並不是因爲其他，我爲你做這些時候，我是開心的。得益者是我啊，所以你不用覺得虧欠我什麼。”
“可是後卿……我愛上了楚辭，別對我那麼好，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慕容涉歸掙扎着，依舊狠了狠心說了出來，他覺得自己混蛋極了，但卻只能誠實的面對着自己的心，感情上，傷人會不會好過騙人？
“我知道。”後卿淡淡的說，她的髮絲被午夜的微風吹亂了，在昏黃的燈光下柔柔的飄動着，不知怎的就帶了那無力的宿命感。
慕容涉歸只是看着，有時候帶着暖意的光，亦不是完全是柔和的氣氛。譬如此刻的凝重，就如所有空氣聚在一起生生的撞出了舊色，讓人想起擦不掉的抹不去的回憶。
我是多麼的喜歡你，可是我的喜歡卻不是你想要的喜歡。而你的愛我亦不能對等過來。
後卿看見慕容涉歸一臉苦惱的樣子，挑了挑眉，用手指挑起慕容涉歸的下巴，“少爺，我在努力找一個適合的距離，讓我們都舒服的距離。或許很難，但我會嘗試。不給你添煩惱，也不給自己找苦惱。”
說罷，後卿抽離了手指，又說道：“譬如，我知道這個動作我不應該再做，即使你不反抗我。”
慕容涉歸沒有看後卿，反而把頭埋在了枕頭上，柔軟的，卻緩解不了心中的堅硬棱角，他的聲音悶悶的，像是被枕頭過濾了一半，“有時候，你知道嗎？其實有很多時候，我覺得我不愛你簡直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毛病。”
“我當你在誇我。只是你不該這麼說。”
“嗯？”慕容涉歸疑惑的看着後卿。
後卿卻不再解釋，“順其自然好嗎？時間會讓我們看清一些東西，我們一起等。”
“還有命嗎？”慕容涉歸卻悲觀的說道。
後卿笑了，“有時候，你知道嗎？其實有很多時候，我覺得我愛你簡直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毛病。”
慕容涉歸一愣，哈哈大笑起來，“愛情纔是最大的毛病。”哪知道一笑卻扯動了傷口，慕容涉歸齜牙咧嘴卻沒有喊出聲，後卿無奈的看着他，“小孩子。”
慕容涉歸不滿的看了一眼後卿，卻沒有發作，“那我們什麼時候回雲歸城？”
“雖然刻不容緩，可是，明天吧，我去找人，順便叫夏諾給你配點藥，不然我怕……”後卿頓了頓，“我怕，你挨不過去。”
慕容涉歸想拍拍胸口說纔不是，卻發現自己的手完全沒有力氣，“我的手……怎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