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起下巴，他朝葉姿的方向指了指，算是解釋了自己的身份。
“她老公？”
顯然，這個答案很讓劫匪頭子意外。
此刻的葉姿依然被捂着嘴，她說不出話，更無法叫元野趕緊走，她只能隔着眼淚，眼睜睜地看着他一步步靠近。
元野啊，你怎麼這麼傻！
似乎是聽到了她內心的聲音，元野看向她，居然還衝她笑了笑。
他的微笑進一步刺激了劫匪頭子，讓他再一次發出神經質般的狂笑。
“她老公？哈哈哈，真沒看出來，你他媽還是個多情種子！你就不怕死？”
面對着情緒激動的劫匪，元野卻絲毫不動聲色。
“如果你的女人被綁架了，你會什麼都不做，眼睜睜看着她被人欺負嗎？”
“你他媽的……”劫匪頭子居然被他說得啞口無言，頓時爆了一句粗，“老子沒女人！滾，要不然我現在就殺了你！”
聽到頭子的話，一個劫匪立刻走上前來，舉起槍對準了元野：“傻逼，趕緊滾！別他媽在這兒礙事！”
看着元野被人拿着槍這麼辱罵，葉姿的心都要碎了。
可是她卻什麼都做不了，除了含淚望着他，她連動都動不了。
深邃的眸子看着葉姿，元野的聲音低沉而篤定。
“只要能放了她，我的命，你可以拿去。”
聽到他的話，劫匪們又是好笑又不耐煩。
“傻逼！”
“真他媽的有意思——”
就在劫匪們放鬆警惕的這一瞬間，元野忽然動手了。
拿槍指着元野的劫匪只覺得眼前一，手裡的槍就被奪了下去，下一秒，槍聲響了。
劫匪頭子似乎根本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他的嘴角還帶着一抹輕蔑的譏笑，只是他的表情永遠定格在了這一刻。
彷彿是電影裡的慢動作回放，他那被黑色頭罩遮住的額頭處漸漸洇溼，一個手指頭大小的血洞慢慢擴大，他的身軀隨即沉重地倒在了地上。
而與此同時，反應奇快的雷霆一聲令下：“開槍！”
早已佔據在各個制高點的狙擊手們紛紛扣動了扳機，幾秒鐘以後，七個劫匪傷得傷，死得死，全部失去了戰鬥力。
從元野伸手奪槍到一切結束，最多不超過十秒鐘。
早已在周圍嚴陣以待的警察一擁而上，迅速繳了劫匪們的武器，將還沒死的劫匪銬了起來。
現場一片忙碌，在確定劫匪已經喪失了抵抗能力以後，雷霆以最快的速度衝到了葉姿身邊。
可是他還沒等碰到葉姿，就看見元野一把抱起了還坐在地上發愣的女人，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下意識地，他在身後喊了一聲：“葉姿同志——”
“沒什麼同志！”還沒等他說完，元野就頭也不回地打斷了他的話，“她辭職了！”
什麼？辭職了？
這句話很容易理解，可是雷霆卻怔在了原地。
元野說，葉姿辭職了？這是什麼意思？
……
直到被元野塞進卡宴的副駕駛，葉姿還處於失神的狀態。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幾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奪槍，擊斃，脫險，這一系列的動作就完成了。
槍響的那一刻，她甚至以爲死的是自己。
被劫匪挾持了以後，她的神經緊繃了太久，以至於一聽到槍聲，她就以爲是死神來召喚她了。
那一刻，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她想不起劫匪頭子的槍口是如何從她的腦袋上移開的，想不起那個沉重的身軀倒地以後，是怎麼把自己也帶倒在地上，她聽不見隨即而來的密集槍聲，想不起周圍的劫匪是怎樣接二連三的倒下。
她想不起自己是怎麼被元野從地上抱起來，又是怎麼塞進車裡。她失去了一切思考的能力。
在警校的訓練和課程裡，她無數次被告誡作爲一名警察，要時刻做好犧牲的準備，對於警察來說，爲人民犧牲是無比光榮的事情。她也一直認爲自己不怕死，必要的時候，她已經做好準備爲人民羣衆付出生命。
可是直到真的讓她直面死亡，讓她被死神的黑色翅膀覆蓋在身上，她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恐懼。
死了，就什麼都沒有，只餘下無邊無際的黑暗。
那種對未知的恐懼讓她無比害怕，她甚至忘了自己是個警察，忘了這是她自己做出的選擇。
好吧，算她不夠高尚，可是這世界上，誰會不怕死呢？
坐在安靜的車廂裡，她木木地望着前方，雙眼似乎找不到焦點，不知道如何聚焦。
元野默默地給她繫上了安全帶，咔噠一聲輕響，終於將她驚醒了過來。
擡起眼睛，她看着他那張熟悉無比的俊臉，艱難地張開了嘴脣。
“元野……”
腦海裡就像在過電影，她想起那些可怕的場景，他深邃的眸子，安慰的微笑，還有那快得讓人根本無從防備的突襲。
他救了她，最後關頭，是他救了她。
似乎所有的情緒都回到了自己的身體，宛如潮水般澎湃地灌涌着她的全身，洗刷着她的神經，她的眼淚洶涌而出。
“元野……”嗚咽的，感激的，像是小貓一樣弱弱的聲音，她像個受到驚嚇的孩子一樣，肆無忌憚地哭了起來。
她哭得這麼傷心這麼痛苦，元野卻一句話都沒說。
確定她的安全帶系得結結實實，他發動車子，箭一般地駛了出去。
周邊的景物在不斷飛快地倒退，車廂裡死一般的寂靜。
葉姿知道，每當元野心情不爽的時候，他就會開快車。
這實在不是一個好習慣，可是這卻是一個發泄情緒的有效方法。
她現在顧不得去譴責或者阻止元野，事實上，她也看不清楚周邊的一切，眼淚越來越多，已經把她的視線完全糊住了。
就像元野用飆車來發泄情緒，她只能用眼淚排解心底的恐懼。
似乎過了好久，車子終於停了下來。
葉姿擦乾眼淚，看了眼四周的景物，才發現他們到家了。
身邊的車門被元野拉開，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哭了半天，葉姿的情緒已經稍稍穩定了下來，她掙扎着想下地。
“我自己能走。”
可是元野就像是完全沒聽到她的話一樣，大手牢牢地抱着她，俊朗的五官上不帶一絲表情，不看她，也不聽她的。
進電梯，開門，直到進了屋子，元野才把她放在沙發上，轉身走了。
“元野。”葉姿終於覺得他的反應很不對勁，這一聲叫得格外大聲。
可是元野只是腳步停頓了一下，卻頭都沒回，徑直進了浴室。
葉姿愣愣地坐在沙發上，試探着活動了下手腳，還好，四肢的反應很正常。
可是，元野卻很不正常。
腦海裡驀然想到一件事，她頓時提心吊膽起來。
剛纔元野親手殺了一個人，難道他精神受了刺激，得了應激綜合症？
這個病，她在學校接觸過，既然做了警察，就免不了可能會殺人，事實證明，很多警察在開槍殺人以後，都會有不同程度的心理創傷。
想到這裡，她越來越擔憂，起身就跟着元野去了浴室。
浴室裡傳來嘩啦啦的水聲，葉姿猶豫了片刻，推開了房門。
白瓷浴缸裡嘩嘩地放着熱水，元野正在把手放進水裡，試試水的溫度。
看她進來，元野直起身，把她的換洗衣物和浴巾拿了進來，自己走出去，隨手關上了房門。
他的意思很明顯，要她先洗澡。
葉姿越想越不對勁，拉開房門就追了出去。
“元野！”
這一次，元野的腳步停住了。
他高大的背影落在葉姿眼裡，顯得那麼冷漠，有一種拒人千里的寒氣，她見多了他這個樣子，可是沒想到，此刻他的這種氣場居然是針對她散發出來的。
他怎麼了，爲什麼會這麼對她？
捏了捏手指，她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沒事吧？”
她的問題終於得到了迴應，元野停頓了半天，才輕輕搖了搖頭。
儘管他依然不出聲，可是他終於肯搭理自己了，葉姿總算放下了一小半的心。
“那……我先去洗澡了。”
她低聲說了這麼一句，重新進了浴室。
現在的她心亂如麻，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元野。
浴缸裡的熱水溫度正好，她把整個身體浸在裡面，氤氳的水汽升騰着，彷彿一隻只溫暖柔軟的小手，安撫着她緊張疲憊的神經。
惦記着元野的狀況，這個澡她沒有洗多久，就匆匆擦乾身體出來了。
客廳裡，元野正在沙發上抽菸，繚繞的煙霧籠罩在他冷峻的容顏上，給他的臉上越發添加了幾分神秘冰冷的氣息。
看着他面前的菸灰缸，葉姿的心一緊。
她才進去幾分鐘，元野就抽了這麼多煙？
看着元野不說話，只是一個勁大口大口吸菸的樣子，她明白了那麼多的菸蒂都是從哪來的了。就憑他這個抽菸速度，一分鐘就能抽好幾根。
他沉默不語的神情，讓葉姿的心情格外複雜。
心疼，擔憂，害怕，混合着她自己此刻脆弱的神經，葉姿差點兒又哭出來。
忍不住走到他身邊，她伸手就搶過了他指尖上的煙。
“元野……”她只叫了一聲他的名字，就說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