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說什麼？道歉？解釋？所有的語言在現在的情形下，都顯得那麼無力。
被她奪手搶過了煙，元野卻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修長的手指還保留着夾煙的動作，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動了動。
指尖上移，他按住緊蹙的眉心，輕輕閉上了眼睛。
“說吧。”
看他完全不看自己，俊臉上滿是不堪重負的疲憊，葉姿的心裡別提多難受了。
似乎是爲了澄清什麼，又似乎在解釋什麼，葉姿語速飛快地把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她是怎樣跟大家一起出警，怎麼眼睜睜看着劫匪進了銀行，怎麼聽到槍聲就衝下了車。
她的眼前彷彿又看到劫匪頭子那雙冷血殘暴的眼睛，彷彿又看見那個驚恐無助的小女孩。
整個她講述的過程中，元野始終一動不動，靜靜地聽着，聽她壓抑着內心的激動和恐懼，說着她是如何擔心那個女孩會被劫匪殺死，又是如何說動劫匪頭子同意放了那個女孩，讓她當人質。
自始至終，元野都是緊閉着眼睛，俊朗的臉上連一絲表情都沒有。
“後面的事，你都知道了。”用這句話結束了自己的傾訴，葉姿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
把一切都傾訴出來，她心裡那些壓抑的感覺好受了不少。
可是看到元野那張寫滿了負面信息的臉，又一種強烈的感覺攫住了她的心。
忐忑，不安，擔憂，她不禁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小聲叫他的名字。
“元野……”
還沒等她接下來要說什麼，元野就推開了她的手。
葉姿愣住了。
他們在一起以後，元野還從來沒有這樣拒絕過她。
望着那張冷漠的臉，葉姿心底那種不安的感覺越發明顯。
“元野，你別這樣，我很擔心你……”
怯生生地說着，她再次小心地伸出手，想要盡力安撫他的情緒。
可是這次，還沒等她碰到他，元野就冷聲開口了。
“擔心我？”他猛然睜開眼睛，銳利的目光彷彿一把冰刀，直直地刺向了葉姿，“當你擔心那個小女孩會出事的時候，你想過我嗎？當你擔心那些劫匪有可能跑掉的時候，你想過我嗎？你想了那麼多，想得那麼周全，怎麼就從來沒想過我的感受？”
他的聲音是如此之大，讓葉姿又驚又怕，連動都不會動了，只會小聲說道：“當時情況太緊急了……”
“情況緊急？所以呢？”元野的聲音越來越高，大手緊緊地攥成拳，指關節摩擦作響，此時的元野激動得彷彿時刻都會爆發，“所以你根本就沒想到我，對不對？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出了事，你要我怎麼辦？”
望着那張青筋暴露的臉，葉姿徹底怔住了。
她完全沒想到，元野這一路不肯說話生着悶氣，竟然是因爲這個原因。
聽到他說的話，她心裡既難受又愧疚。
明知道自己對他是那麼重要，她還這樣衝動，根本沒考慮他的感受，她現在想想更是覺得後怕。
“對不起……要不是因爲我，你也不會身處險境，今天……真是太危險了……”
低如蚊蚋的聲音，支支吾吾的，她尋找着各種恰當的詞彙，想要表達自己內疚的心情。
她現在幾乎不敢想當時的情形，那麼多的劫匪，萬一有一把槍走了火，萬一元野的動作差了那麼零點零幾秒，萬一……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還沒等她道歉的話說完，整個人就被元野狠狠摟住。
“別說那些廢話了！”他的力度是那麼大，好像恨不能把她揉碎了融入骨血，又好像是在抱緊一件失而復得的珍寶，“我說過，你是我的女人，只要我沒死，一定會護着你！”
他將她抱在懷裡，越發感覺到她的柔弱和嬌小，可是就是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女人，剛剛卻幹出來那麼一件膽大包天的事。
惱火，彆扭，難受，這些負面的情緒統統包圍着他，壓得他幾乎窒息。對於這個女人乾的事，他真是又生氣又憤怒，偏偏還不知道怎麼發泄。
被他鋼筋般的手臂箍得喘不過氣來，葉姿心裡卻滿滿都是感動。
聽着他鏗鏘有力的聲音，想着他不顧自身安危救了自己，她的眼淚又不爭氣地涌了出來。
“元野，你怎麼那麼傻啊？”揪着他的襯衫領口，她哭得像個孩子，“那麼多槍指着我們，你怎麼敢動手，你不怕他們開槍打死你，或者打死我嗎？”
理智回來了，她越想越是害怕，剛纔元野實在是太冒險了，簡直是在拿自己和葉姿的性命做賭注！
聽到她激動不已的質問，元野卻聲音沉着。
“我死了，他們也不敢打死你，你是他們的人質，如果你死了，他們就沒有倚仗了。”停頓了片刻，他低聲說道，“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會再活着。”
他的語氣很低沉，卻透着不容置疑的篤定和堅決，葉姿瞬間痛哭失聲。
“傻瓜！白癡！誰要你死了？我們都不死，都不許死！”雙手握拳，她狠狠地捶打着元野的胸膛，幾乎是嚎啕大哭，盡情地發泄着自己內心的恐懼。
她真沒想到，元野的心裡竟然是這麼想的。
拿他的命做下注，賭自己能活下來！
“元野……”她打得累了，哭得泣不成聲，“你要是死了，讓我怎麼活？”
話一說完，她陡然一驚。
是啊，要是元野出事了，她要怎麼度過往後漫長的歲月和人生？推己及他，要是她出了事，元野下半輩子要怎麼辦啊？
他爲什麼這麼憤怒，這麼生氣，她終於明白了。
很多時候，很多事情，必須自己感同身受，才能知道對方的感覺。
深深地自責着，她把臉埋在他胸前，淚水打溼了他的襯衫。
元野卻不再出聲，只是緊緊地抱着她，力度之大，彷彿一鬆手，她就會飛走一樣。
就這麼擁抱着，過了許久許久，元野才低低地叫她：“媳婦兒？”
“嗯？”葉姿的眼淚還沒流乾，迴應的聲音帶着濃重的鼻音。
大手在她腦袋上揉了揉，他充滿愛憐地蹭着她的頭頂，無奈地嘆了口氣。
“你別再當警察了，辭職，或者轉內勤，就當是爲了我，行嗎？”
葉姿從來沒聽到過元野這樣的語氣，帶着些許的請求，帶着小心的試探，彷彿生怕她不答應似的。
他從來都是霸道的，蠻橫的，不容拒絕的，想要什麼就下命令，有時候甚至連說都懶得說，直接動手做。
這麼橫蠻不講理的男人，忽然用這種懇求的語氣要求她，幾乎軟得讓她的心都碎了，恨不能一口答應。
她緊緊咬着牙關，心裡就像是兩軍交戰，一時間柔腸百結。
她想起自己的理想，想起她爲了實現警察夢，一次又一次的付出和努力，想起她第一次參加工作保護元野，想起她在做戶籍科管理員的日子，想起她剛調到市局，負責整理檔案的時候，想起她終於可以轉正的雀躍心情……
在市局刑偵隊的這段時間，是她最快樂最充實的日子。
她爲了當一名合格的警察，付出了那麼多的辛苦和汗水，哪怕遭遇潛規則，她也從來沒想放棄過。
可是現在，她真的要放棄了嗎？
擡起頭，她望着元野那雙殷切的懇求的墨眸，就忍不住轉移了視線。
她不敢看，不敢再看他那帶着希冀的眼睛。
“我……我還是想當刑警……”艱難無比地說出這句話，她趕緊又加了一句，“我下次不會這麼衝動，不會再以身犯險……”
“下次？”元野冷聲打斷了她的話，放在她腰間的大手不自覺地加大了力度，“你還想當刑警？”
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出了今天的事情以後，葉姿居然還想當刑警？難道即使是爲了他，也不值得讓她放棄這個危險的工作嗎？
不敢看元野那雙燃燒着怒火的眸子，葉姿深深地低下了頭：“元野，就當我求你了……”
她從來沒這麼低聲下氣地求過他，可是這一次，她真的還想把自己的理想堅持下去。
“葉、姿！”咬牙切齒地叫出她的全名，元野的臉冷峻得嚇人，“你還想當刑警？你是不是惦記着自己立功呢，還想上臺表彰，讓雷部長給你發獎章啊？”
話音剛落，他就看見葉姿的臉色就一下子變了。
他怎麼能這麼說自己，他以爲她堅持要當刑警，是爲了立功，爲了被表彰，爲了讓雷霈華給他發獎章？
他在想什麼啊？他把自己當成了什麼人？
說完這句話，元野也覺得自己的語氣有點兒重，可是他卻不想收回，更不想道歉。
兩個人保持着一個僵硬的姿勢，兩雙眼睛同樣燃燒着倔強的怒火，誰也不肯先讓步。
葉姿一下子掙脫了元野的懷抱，一言不發，轉身進了次臥。
元野下意識地跟她到門口，卻被她砰地一摔門，關在了外面。
站在緊閉的房門前，他的心裡別提多惱火了。
這女人，怎麼就這麼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