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野驟然開口，辦公室裡頓時陷入一片沉靜。
葉姿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這傢伙在替她說話？
王局長只是微微一愣，隨即堆上了笑臉：“元先生，這怎麼能跟她沒關係呢？她是負責您的安全的——”
嘴上雖然這麼說，他心裡別提多喜悅了，看來他的方法沒錯，拿這個小丫頭片子開刀，元野果然開了金口。
元野看都沒看他，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話：“她最近太累了，所以睡得很沉，沒聽到動靜也是正常的。”
他的話語裡明顯都是爲她開脫，王局長頓時面露喜色。給葉姿開脫就是給他開脫，葉姿沒責任，他們警局當然也沒責任。
“是是是，她太累了嘛。”王局長笑容滿面，順着元野的話，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葉姿，“小葉同志對您的‘照顧’，您還滿意嗎？”
就算葉姿是豬腦子，也聽出來王局長的意思了。尤其是那刻意加重語氣的“照顧”，怎麼聽都透着猥瑣。
她猛然擡起頭，正好看見王局長笑眯眯的胖臉，討好地看着元野。
順着他的視線，她看向元野。
男人冷眸深幽，定定地看着她，涼薄的脣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我很滿意。”
沉沉的四個字，彷彿是一片冰刀，順着她的脊背滑了下來，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下子被扒光了衣服，渾身冰涼，羞辱萬分。
“元、野！”憋屈了半天的葉姿，幾乎是從牙縫裡迸出這兩個字。
似乎沒注意到她話語裡滿溢的危險味道，元野向王局擺了擺手，長腿一邁，走到葉姿身邊。
“這事兒，就算了。”元野攬住葉姿的肩膀，既像是對葉姿說，也像是對王局長說，“那幾個人審完了，告訴我結果。”
那就是不追究他責任了，王局長頓時渾身輕鬆。
果然還是枕邊風比較厲害！
可是他剛鬆口氣，卻發現形勢一下子變了。
葉姿啪地打掉了元野伸過來的大手，小臉漲得通紅，聲音都被氣得微微發抖：“元野！你有病啊？”
冷眸微眯，元野附在她耳邊，用只有她一個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聲說：“丫頭，我是在幫你。”
要是他不開口，王局長指不定還要訓斥她多久，她能忍，他卻不忍讓她繼續挨批。
只可惜，他的好心，顯然被這妞兒當成了驢肝肺。
“幫我？”葉姿彷彿被針紮了，差點兒跳起來，“誰要你幫？滾！”
有他這麼幫的嗎？說他很滿意她的“照顧”？
要是她悶聲不吭默認了，那她成什麼了？
他的情婦？他的玩具？他的小貓小狗？
“傻丫頭，你想什麼呢？”元野微微蹙眉，終於隱隱意識到這妮子又犯了什麼倔勁，“走，咱們先回去。”
旁邊還站着一個眼巴巴的王局長，他可不想讓局長辦公室淪爲戰場。
葉姿一下子退後幾步，讓開他伸過來的手，小臉充滿了威脅：“姓元的，我警告你，別碰我！”
那小模樣兒，活像是一條被激怒的小貓，氣得渾身的毛都要豎起來。
昨天晚上被他抱，那是迫不得已，現在他還想趁機揩油？他想幹什麼？
掃到王局長那飽含深意的目光，葉姿的怒火沒來由地又躥上幾分。
被他安排實習單位，再被王局長分配執行所謂的“任務”，被同事輕視被領導批評，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卑微的女奴，只能憑他的心情好壞決定自己的命運。
她受夠了，受夠了自己被當做一件玩具送來送去，受夠了這傢伙對自己自尊的無情踐踏！
飛快地從口袋裡抽出證件，葉姿大步走到辦公桌前，將證件重重一摔。
“我，不幹了！”
累死累活，她可以忍，男同事的欺負，她也可以忍，領導的斥責，她都可以忍，可是要她討好男人才能實現夢想，她絕對不能忍！
最後看了一眼桌上那小小的見習警官證，葉姿狠狠心，轉身向門外走去。
王局長見勢不妙，看了看臉色冷峻的元野，他立刻揚聲叫住葉姿。
“葉姿同志，工作中遇到困難是難免的，你怎麼能耍小脾氣呢？這怎麼能完成任務——”
葉姿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官腔：“這任務，我完成不了。”
目光銳利憤恨地瞪了元野一眼，葉姿大聲說：“要照顧大人物，你自己去照顧吧！”
說完，她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辦公室。
房間裡，只留下一個原地凌亂的王局長，一個眸色不明的元野。
“元先生，這……”王局長也沒想到葉姿的脾氣居然這麼烈，一時不知道說什麼纔好，“葉姿同志剛剛參加工作，還很不懂事，回頭我一定會好好教育她的。”
想了想，他試探地開口：“要不然，我再給您安排別人？”
元野語氣冰涼：“不用了。”
說完，他就走出了房間，只留下一個頎長冷硬的背影，
王局長煩惱地揉了揉額頭，這位爺，還真不好伺候！
……
還是上次那個大排檔，依然是兩張桌子拼在一起，烤串啤酒隨隨便便地擺了一桌子。
大家都喝了不少，桌子那頭，雙頰粉紅的郭美麗正拉着小胖拼酒。
“過來過來，姐給你出個腦筋急轉彎！”一百瓦的大燈泡下，郭美麗笑得格外張揚，“小胖你從十八層樓掉下來，是什麼？”
小胖也喝得有點兒高，睜着一雙迷迷瞪瞪的小眼：“……啥？”
郭美麗狠狠地拍了他一巴掌，哈哈大笑：“死胖子唄！”
“哈哈……”桌旁頓時響起一陣鬨笑，連何歡都趴在文浩肩膀上笑個不停。
葉姿附和地笑了笑，仰脖把玻璃杯裡的啤酒乾掉，伸手又去倒酒。
沒等她抓到酒瓶，眼前就出現一隻大手，把她的杯子拿開了。
“阿、阿飛。”看清楚眼前的人，葉姿一怔，“你什麼時候來的？”
陸凱飛皺起濃眉，看着葉姿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伸手按住了她：“我已經來半天了。”
她這是喝了多少？他一直坐在她身邊，她都沒注意到？
“你怎麼了？”把酒瓶放到她夠不到的遠處，陸凱飛把她扳過來，讓她正視着自己，“說吧，出什麼事了？”
他沉穩的聲音讓她覺得有點兒熟悉，不自覺地又想起那個她恨之不及的傢伙。
腦海中剛浮現元野的臉龐，她就趕緊搖搖頭，迫不及待地把他從腦子裡趕走。
她清醒了些許，看着一臉關切的陸凱飛，勉強笑笑：“沒什麼。”
她不是想有意隱瞞，只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說。
就在不久前，她還開開心心地拉着阿飛，大叫着我們都會幸福的，可是才過了十幾天的時間，現實就給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
她能說什麼？她又能告訴阿飛什麼？說她差點兒被潛規則？說她遭遇職場冷暴力？
就算說了又怎麼樣，他們這種小人物，能改變這個社會嗎？
自嘲地搖了搖頭，她想去拿酒瓶，不料剛起身，卻又被陸凱飛按回到座位上。
“誰欺負你了？告訴我。”
好看的濃眉皺起來，黑黝黝的眸子盯着她，陸凱飛的這個表情葉姿很熟悉，從小到大，每次他認真起來的時候，都是這個表情。
“好了好了，真的沒什麼。”葉姿很努力地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很輕鬆，右手在胸前拍了拍，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我可是堂堂的警校高材生，誰敢欺負我啊？”
明知道她在嘴硬，可是陸凱飛卻無法再追問下去，這丫頭從小就這麼倔強，有什麼事都是自己頂，從來不要別人幫忙。
可是她越是這樣，他就越是擔心。
陸凱飛深深地看着她，想從她的臉上找點兒線索，可是沒等他看出什麼來，就被葉姿重重地點了下額頭。
纖細的手指壓在他眉心上，帶着她身上獨有的熟悉味道，葉姿仰頭衝他微笑，帶着酒意的小臉多了幾分嬌媚。
“喂，出來玩還皺着眉頭，想什麼呢？”一把抄起酒瓶，葉姿笑得格外大聲，跟平常完全不一樣，“來來，陪我喝酒！”
那邊郭美麗和小胖已經劃上拳了，連何歡的未婚夫文浩都被灌了兩杯，一桌子拼酒拼得正熱鬧。
陸凱飛拉不住葉姿，只好由着她把面前的兩個杯子灌滿。
把酒杯塞到陸凱飛手裡，她粉面含笑，眸子裡卻帶着掩不住的落寞：“阿飛，我算是看明白了，這世道哪還有什麼真情實意，有你們這幫朋友，我此生足矣！”
說完這幾句莫名其妙的話，葉姿也不讓陸凱飛，自顧自一仰脖幹了。
她心裡真難受，像是憋屈着一股火發不出來，卻又像是失去了什麼，心裡某個角落空落落的。
真見鬼，她這是怎麼了？
她喝得太猛，冷不丁嗆住了，伏在桌上咳個不停。
陸凱飛趕緊把酒杯放回桌上，給她拍背：“你不能再喝了，等着，我給你拿礦泉水去。”
沒等走，他的手臂就被葉姿抓住了。
她擡起頭，小臉還帶着不正常的潮紅，雙眼迷濛地看着他：“阿飛，你怎麼這麼好……爲什麼這世上還有那種混蛋……”
她說的語無倫次，陸凱飛的心卻不自覺地提了起來：“你說誰？”
他從來沒見過葉姿這樣子，聽到她莫名其妙的話，他頓時有種隱隱的不安。
才半個多月沒見，可是葉姿好像變了一個人，以前她是多麼開朗活潑，率性灑脫的姑娘，可是現在，她卻變得心事重重。
朦朧的雙眸看着他，葉姿似乎還有點兒沒回過神來，陸凱飛又追問了一遍，她才晃了晃腦袋，馬尾辮飄出一段凌亂的弧度。
“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