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本來就不小，這一聲招呼直接把周邊的幾個同事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葉姿心頭一緊，真是怕什麼就來什麼，她最怕這種被這麼人的目光盯着等待她解釋的時刻了，偏偏還就被她趕上了。
可是該來的總會來，也不會因爲她緊張就能逃過去。
她只能硬着頭皮，努力裝出一副這是小事的表情：“是啊，以後我就不能跟你們跑外勤了。”
沒想到，姚雯雯居然一臉豔羨地看着她：“那倒挺好，還是坐辦公室舒服，省得風吹日曬的。”
一旁的一個姓武的男同事笑着湊趣：“雯姐，那你也調內勤唄！”
姚雯雯推了小武的肩膀一下，笑道：“得了吧，我這人是勞碌命，要是讓我坐辦公室，不憋死我纔怪！”
周邊的同事都笑了起來，在輕鬆的氣氛裡，葉姿的心情這才稍稍平復了下來。
或許是她太緊張了，同事們對這些調崗的事情，或許根本就沒那麼看重。
閒聊了幾句，小武等人散開各個去工作了，姚雯雯拉着葉姿走到一邊。
“嘿，我說小葉，這個調崗的事兒，是雷局幫你安排的吧？”捅了捅葉姿的手肘，她一臉神秘兮兮，刻意壓低了聲音。
葉姿真是怕死她這個表情了，通常姚雯雯這樣的時候，都意味着她又要打探消息開始八卦了。
揉了揉發緊的眉心，葉姿一臉的無奈。
“雯姐，這又是你從來聽說的啊？我這是自己申請的。”
姚雯雯撇了撇嘴，顯然不信：“傻丫頭，你以爲這事兒那麼容易哪？咱們隊裡的女警本來就少，能跑外勤的就更少了，要是都申請要調內勤，那還有幾個願意跑外勤的啊？”
這倒是實話，刑警本來就是一個既遭罪又受累還不討好的工作，願意做這個工作的女性就更少了，女孩子嘛，誰不想做一份穩定的工作，誰願意風吹日曬成天在外面跑，還得擔着接觸犯罪嫌疑人的風險。
要是每一個女刑警要求調崗都能那麼容易的話，估計局裡的女警就剩不下幾個了。
葉姿聽姚雯雯這麼分析，心底油然升起一股愧疚的感覺，就好像她自己躲在辦公室裡享清福，卻把又苦又累的工作都留給了隊友們。
想到這裡，葉姿忍不住開口：“雯姐，我……我其實不是……”
她吞吞吐吐的樣子，反而讓姚雯雯加深了誤會。
嘆了口氣，姚雯雯一臉替她着想的樣子，拍了拍她的胳膊。
“小葉，我知道你也不容易。不過話說回來，咱們雷局對你真是沒的說，什麼事都替你想着。那天在金融街，你是沒看見雷局當時那個表情，好像恨不得立刻衝上去似的。要不是你已經有了男朋友，你跟雷局還真是——”
她的話還沒說完，已經被葉姿一口打斷：“雯姐，我已經訂婚了。”
說着，她還伸出了手，讓姚雯雯看到她手指上的戒指，以證明自己所言非虛。
估計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沒有辦法對首飾有抵抗力，姚雯雯果然被她的動作吸引了視線。
“哇，這個鑽戒好漂亮啊！”拉着葉姿的手，她特意往光亮的地方照了照，“這有一克拉吧？是卡地亞的還是蒂芬妮……”
八卦女果然是世界上最博學的職業，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連首飾的品牌也是如數家珍。
葉姿正被她擺弄得滿頭黑線，一個渾厚的聲音解放了她。
“小葉，你來了？過來一下，我正好有事找你。”
叫她的人正是丁鵬，此刻正在不遠處的辦公桌旁邊衝她招手。
葉姿鬆了口氣，順勢從戀戀不捨的姚雯雯手裡抽出了自己的手：“雯姐，丁隊叫我，我過去一下啊。”
說完，她就趕緊逃一般地走了。
再這麼下去，她真不知道怎麼跟姚雯雯聊天了。
相比姚雯雯的八卦，丁鵬的對話方式就顯得簡單直接多了。
“你的調崗申請批下來了，從今天開始你就負責內勤吧，好好幹！”
面對這個一直很照顧自己的隊長，葉姿那剛剛壓下去的愧疚心情又升起來了。
“丁隊，我也知道咱們科裡現在缺人手，我不應該在這個時候申請調崗的……”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似乎自己都不知道怎麼說下去。
說這些有什麼用啊，知道缺人手還要調崗，不是給隊友添麻煩麼？
丁鵬爽朗地笑了笑，安慰她道：“不用說了，你也有苦衷，我能理解。再說內勤的工作也很重要啊，革命崗位，不分貴賤！”
他都這麼說了，葉姿的心裡既感激又感動。
“謝謝丁隊。”
丁鵬擺了擺手，就被一個同事叫去討論案情了。
葉姿回到自己的位置，心情複雜地收拾起了東西。
既然已經不再跑外勤，那她的辦公位置也得挪一挪了。
撫摸着這個毫不起眼的辦公桌，葉姿心裡五味雜陳。
她在這個位置坐了這麼久，已經對這裡產生了濃厚的感情，就在這裡，她通宵達旦地研究卷宗，絞盡腦汁地分析案情，一聽說有情況了拿起警帽就走……
這些，註定都要成爲回憶了。
心情越來越傷感，她覺得心裡難受得不行，卻又不能爲這個決定而後悔。
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打斷了她傷感的思緒。
葉姿放下手裡的文件夾，掏出了手機。
屏幕上顯示着一條剛剛收到的微信消息，是元菲發來的。
“二嫂，約不？”
……
到了下班時間，葉姿收拾好東西，和同事道了別，離開了局裡。
臨出辦公室之前，她回頭看了一眼顯然是準備加班的同事們，輕輕地關上了房門。
從今天開始，她得習慣早九晚五的工作作息，再也不用時不時加班了，這對別人來說求之不得的事，卻讓她的心情一陣陣的失落。
帶着這種失落的心情，她開車到了元菲的學校。
這時的大學校園有一種別樣的美，北方的冬日天高雲淡，陽光燦爛而清冷，踩着那鋪滿道路的金黃色落葉，整個校園有一種淡然的唯美感覺，不知不覺就讓人覺得時間慢了下來，。
能夠且唯一可以破壞這種唯美感覺的，就是元菲的大嗓門。
“二嫂，二嫂！來，開着你的寶馬在我們學校裡溜一圈！”
離得老遠，葉姿就聽見元菲那咋咋呼呼的動靜，那張揚得意的笑聲，好像她的寶馬不是一輛車，而是一匹真正的寶馬良駒，她就想騎着這馬在校園裡拉風地跑上一回。
葉姿無奈地看着她興致勃勃地跑過來，一瓢冷水潑上了她的頭。
“溜什麼溜，你當這是跑馬場啊？快上車吧！”
元菲撅着嘴上了副駕駛，一邊系安全帶一邊嘟囔：“不就是當英雄了嘛，連說話都這麼大聲！”
她小聲抱怨的時候，葉姿正好關車門沒聽清，一邊發動車子，一邊問了一句：“你說什麼？”
“我說你當英雄了呀！”元菲提高了聲音，差點兒把葉姿嚇了一跳。
“英雄？什麼英雄——”葉姿話一出口，立刻就想起來她說的是什麼事了。
最近幾天她都琢磨着調崗的事，日子好像過得格外慢，差點兒都忘了銀行劫案的事情了。
元菲扭了扭身體，一臉興奮地看着她：“二嫂，你也太謙虛了，這麼大的事還能保持這麼低調啊？哎對了，你提拔了沒有？表彰會什麼時候開？這回得給你記個一等功吧？”
她的喋喋不休，讓葉姿本就失落的心情更難受了。
元菲還不知道，她已經調離刑警崗位了。
上次自己因爲在元澤的案子裡立功，被公安部授予獎章的事，似乎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而這一次，她在銀行劫案裡的表現更加重要，按照正常人的思維來看，她這次鐵定又要立功提拔了。
或許只有葉姿知道，其實她一點兒都不想要提拔，更不要想要什麼表彰。
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前面的道路狀況上，葉姿沉默不語。
因爲她平時開車就是一副緊張兮兮專注無比的樣子，所以沉浸在興奮中的元菲根本就沒發現她臉色的表情變化。
“二嫂，說實話，我這人佩服的人不多，可是我真是特別佩服你！你看你也就比我大兩歲，可是看你這生活，多精彩，多豐富，多刺激！”說着說着，元菲居然還唱上了，“我的二嫂，你是我的驕傲，我的二嫂，我爲你自豪！爲你歡呼，我爲你――”
“別唱了行不行！”葉姿忍無可忍，冷不丁爆發出一句怒吼。
元菲的聲音戛然而止，車廂裡頓時一片死寂。
直到這個時候，元菲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轉過頭，她一臉茫然地看着葉姿，顯然是大惑不解。
“二嫂，你怎麼了？”
在兩人相處的時候，因爲某種大家都知道的原因，葉姿一直對元菲是很和氣的，其中的原因固然是因爲元菲的彪悍不好惹，另外也有很大的原因是因爲她是元野的妹妹，葉姿不由自主地跟她很親近，把她也當成了自己的妹妹，哄着她，讓着她。
像今天這樣吼元菲，是葉姿從來沒做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