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看着不遠處低低絮語的一對人兒，耳朵聽着他們的前塵往事，姚遠的心宛如在被利刃切割，一刀一刀，刀刀見血！
不記得自己是怎樣離開左岸的，也不知道天何時下起了雪。都說，六月的天，小孩的臉，說變就變，誰知道十二月的天，同樣如此。雪珠落在街道兩旁的建築物上、路邊花壇裡的矮樹上，發出簌簌的響聲。南方的雪，總是溼溼的，初下時，常常是一粒粒的小雪珠伴着小雨落下來。雪珠落在地上，落在身上，很快就融化了，因此下雪的時候總是格外的冷。
姚遠徘徊在街頭，不知該到哪裡去。本來今晚大家打算好好high一場的，想到既然要在空調房裡呆很久，因此裡面只穿了一件羊毛衫和半截裙，下面則穿了一雙靴子，而外面則套了一件長款的白色羽絨衣。剛纔從左岸衝出來時，她只是機械地套上了羽絨衣，然後任由它敞着，任憑凜冽的北風往裡面灌，透過漏風的羊毛衫，一遍又一遍地凌遲着自己。
已經是深夜時分了，她徘徊在街頭，不知道該到哪兒去。回家麼？那，是自己的家麼？記得若干年前風靡一時的韓劇《冬季戀歌》裡的女主人公曾說過，愛人的心是最好的家，自己，或許從來都沒有擁有過吧！甚至就算是房子，那裡也不屬於自己！
一輛摩托車慢慢靠近，忽然，坐在後座的男子猛然伸手來奪姚遠手裡的包。
一個趔趄，姚遠跌倒在地，因爲緊拉着包，又被拖了好幾步遠。這本就是一場實力懸殊的角力，驟然間，摩托車就絕塵而去，坐在後座的那位甚至還得意洋洋地朝姚遠豎了豎中指。赫然而至的驚嚇，讓本就處於夢遊狀態的姚遠更是嚇傻了，她只是一動不動地坐在地上，呆愣愣地望着絕塵而去的兩人一騎。
地上早已溼透，身上也早已淋得半溼，可姚遠還是保持着那個呆傻的神情以狼狽的姿勢坐在地上。偶爾有車燈晃過，可並沒有誰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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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乓乓”聲傳來，終於拉回了姚遠神遊的思緒。她擡頭看向夜空，一朵朵禮花在城市的夜空綻放。大概是哪個幸福的人在迎接2008年的到來吧！
想不到，自己竟然會以這種方式來結束舊的一年，又迎來新的一年。姚遠雙手撐着地，想要站起來，隨即又“哎喲”一聲坐下了。以彆扭的姿勢在冷溼的地上坐久了，雙腿早已麻木不堪！望着綻放在夜空中的朵朵禮花，姚遠再也忍不住，將臉埋在膝蓋上，無聲地哭泣起來。
一輛黑色的奧迪在雨雪中靜靜地駛來，車燈照到了姚遠身上，姚遠擡起頭看看，又垂下頭掉眼淚。經歷了幾次失望，她已經不敢再奢望有人施以援手了。更何況，讓別人面對自己的窘境，情何以堪！果然，車子又靜靜地駛過了。
“姚遠，是你嗎？”磁性的嗓音響起，聲音裡滿是遲疑。
淚眼婆娑中，姚遠擡起了頭。一個理着板寸頭的高大男人從去而復返的黑色奧迪上下來，站到了姚遠的面前。
“蕭正儒，你是天使嗎？”看着站在眼前的男人，姚遠彷彿是走失的孩子找到了家人，所有的委屈瞬間全都涌上了心頭，哽咽着問。
“天使，你看我背後長着翅膀了嗎？還有，天使有穿黑衣的嗎？我嘛，午夜遊魂還差不多了！”蕭正儒一邊把姚遠抱到副駕駛座上，一邊調侃，“不過，我倒是撿到了一個落了難的天使！”
“那爲什麼我每次倒黴的時候你都會出現呢？”
“姚老師，看來你也不是什麼都知道喲！”蕭正儒從另一邊上了車，啓動車子，“午夜遊魂要想得到救贖，就必須保護一位落入凡間的天使，只有這樣，上帝他老人家纔會饒恕他前世犯下的過錯。巧了，咱倆就這樣碰上了！”
聽着姚遠“撲哧”一聲笑出來，蕭正儒才正色道：“還會笑，我就放心了。剛纔出什麼事了？”
“我被搶劫了！”姚遠焉焉地說，眼睛看着車窗外，眼淚又忍不住掉下來。
“先去醫院，還是先去公安局？”
“公安局吧！”姚遠說完後，就閉上眼睛不願再開口。
一個小時後，姚遠在蕭正儒的攙扶下從公安局出來，再次坐上了車，然後就茫然地看着車窗外。
她渾身幾乎溼透，白色的長款羽絨衣上沾滿了泥漿，早已是泥濘不堪了，羽絨衣帽子邊緣鑲着的灰色獺兔毛似乎也無力承受這雨雪的夾擊，溼漉漉的，無精打采地耷拉着腦袋，一如她垂在肩頭的還在滴水的長髮。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雙眸也不復往日的神采。
“姚遠，你想去哪兒？”蕭正儒的問話讓姚遠打了個激靈。現在任何風吹草動都能讓她反應過度。
是啊！去哪？
醫院？剛纔在公安局，接待的工作人員已經爲她做過簡單的處理，好像暫時沒有必要再去醫院了。
回家？那是自己家麼？自己有家麼？即使想厚着臉皮去那兒，怎麼進去呢？鑰匙在那被搶走的包裡。打電話給肖子凱？現在，她實在沒有辦法面對他。
妍妍家？妍妍去齊澈那兒了。即使她在，能去麼？不能！她不能再讓自己悽慘地出現在妍妍面前。
賓館？那得先找劫匪拿回包，取回身份證才能去。
天下之大，竟無我立錐之地。這話是誰說的？姚遠想不起來了，但她現在挺想和這人交流交流心得。她忽然很想很想站在無邊的夜色中乾嚎幾句：“天大地大何處是我家！”
“你能和我一起去賓館開間房麼？”姚遠惴惴不安的問。
看着蕭正儒愣了愣神，姚遠猛然間意識到自己這句話的曖昧指數超高了。於是連忙解釋：“是這樣的，你也知道，知道我的包被搶了，我的鑰匙、身份證都在包裡。還有，我現在口袋裡一分錢也能沒有。並且，並且，我家裡今天沒人，我進不去。你能不能借點錢給我，陪我去賓館用你的身份證開間房？”
聽着姚遠語無倫次地陳述，蕭正儒沒再說什麼，欠過身，幫她繫好安全帶，絲毫不介意自己的衣服被姚遠的髒衣服給一併污染了。又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撫，然後發動了車子。
十幾分鍾後，車子停在了一個地下停車場。蕭正儒轉身看着已然熟睡的姚遠，嘆了口氣。伸出手，想要擦去停滯在她眼角的那滴淚。遲疑了一下，伸出的手改變了方向，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輕輕喚道：“姚遠，醒醒。”
“哦，到了麼？”姚遠睜開眼，茫然地看着蕭正儒。
看着蕭正儒打開車門下了車，姚遠推開副駕駛座的門擡起右腳就想往外跨，只覺得被某樣東西一拉，又靠回到了座位上。
“慢慢來，慢慢來！”蕭正儒連忙走過來替她解開安全帶，然後一隻手攙扶着她從車裡出來，另一隻手擋在她的頭頂，以防還處於懵懵懂懂狀態的姚遠站起來時撞到車門上。
尾隨着蕭正儒從地下停車場的玻璃出口走出來，姚遠有些訝異。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小雨卻依舊不屈不撓地飄着。細雨中路燈的光線是昏黃的，但依舊隱隱約約可以看出展現在眼前的高樓，以及高樓間的花草樹木、亭臺橋榭，這分明是一個高檔住宅小區！難道竟然有開在小區裡的賓館？
“好啦！別用那奇怪的眼神看着我，這兒的的確確是賓館。不過是蕭氏從不接待外客的賓館！它有個好處，不用你用身份證登記。”似乎是看出了姚遠的疑問，蕭正儒笑着打趣。
到一個單身男人家裡過夜？雖然很相信蕭正儒的爲人，姚遠還是有些遲疑，但她無法拒絕他這樣的好意。此時她能去哪裡？要真有地方可去，她現在就不必在這裡了。而且真拒絕了，某種程度上對一再向她伸出援手的蕭正儒來說何嘗不是一種侮辱。
“你渾身都快溼透了，我怕到賓館你也沒有衣服換。這麼冷的天，會感冒的。”蕭正儒邊在前面帶路，邊向姚遠做着解釋。
進了門，蕭正儒招呼姚遠坐下，就進了其中的一間臥室。姚遠沒敢讓自己的屁股沾上沙發，白色的羽絨衣溼漉漉的，黑色的泥漿粘在上面分外惹眼。她已經弄髒了他的車，怎麼好意思再繼續荼毒他家的沙發呢！
站在客廳裡裡四處掃描了一下，基本上可以斷定，這是個沒有女主人的家。黑白二色是這裡的主宰，找不到半點帶着帶着女人味的東西。不過，收拾得很乾淨，甚至可以說是一塵不染。嗯，怎麼說呢，頗有幾分房開公司樣板間的味道。
“先進去洗澡吧！沒辦法，只好讓你先用我的衣服將就一下了！”幾分鐘後，蕭正儒從房裡出來，笑着催促姚遠。
寬敞的衛生間按功能分成了乾溼兩區。外間是白色的陶瓷抽水馬桶和洗理臺，牆上的不鏽鋼洗理架上疊放着潔白的浴巾和浴袍，浴霸已經將這裡烘烤得相當暖和。隔着透明的分區玻璃，可以看到裡間寬大的浴缸裡已經放滿了熱水，水汽正從水面上嫋嫋升起。
一陣暖意緩緩地在心間瀰漫開來，這個人，總是在自己最無助的時候出現在自己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