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遠遠？”姚遠不安地在被窩裡扭動起來，臉色潮紅。趴在牀邊打瞌睡的肖子凱被驚醒過來，以爲她的病情加重了，睡眼朦朧間，伸手就要去按牀頭的呼叫鈴。
“我要撒尿。”姚遠囁嚅。
肖子凱連忙掀起被角，小心翼翼地扶姚遠起身。
“你先出去！”走進衛生間，姚遠站定，看着肖子凱，一臉尷尬。
“搞什麼搞，你身上還有哪個角落我沒看過。”肖子凱不滿地嘟噥。
“出去出去！”姚遠有些惱羞成怒了。今時不同往日，能隨便看麼，她憤憤地想。
將輸液瓶掛在牆上的釘子上，肖子凱走出了衛生間，順手帶上了門。
“哎喲！”衛生間裡傳來一聲慘叫。肖子凱連忙推門進去。
“誰讓你進來的？”姚遠憤怒地瞪着肖子凱，一隻手拉着褲腰，另一隻手上的針頭很明顯已經歪了，最下面一段輸液管隱隱有些暗紅，大概是剛纔不小心以至於弄得回血了。
肖子凱無視她的憤怒，連忙按緊輸液開關，拿下輸液瓶，扶着姚遠回到牀上。
按了緊急呼叫鍵，護士一下子就來了。檢查過後，說是必須重新掛過。
“啊！”護士猛地將針管一拉，姚遠輕輕地叫了一聲，眉頭皺了起來，她最怕疼了。
“換隻手!”護士將皮管緊緊縛在姚遠手腕上，在手背上使勁拍了一陣，無果，又解開了皮管。
姚遠戰戰兢兢伸出另一隻手，身體有點僵硬。
護士在姚遠的另一隻手上奮鬥了半天后，總算將針頭紮了進去。肖子凱在一旁看得臉色都發青了，想發作，又忍住了。
經過這一番折騰，姚遠上衛生間時再也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了。
輸完液時，姚遠早已幸福地和周公相會去了。
一早醒來，看見肖子凱趴在牀邊睡着了，姚遠側轉了身子，呆呆的看着他。
外面走廊上的聲音嘈雜起來，是送開水的人來了。肖子凱從睡夢中驚醒，一擡頭，正看到姚遠入神地看着自己，那眼神，很複雜。
一看到肖子凱對上自己的眼神，姚遠連忙翻了個身，背對着他，閉上了眼睛。
“餓了吧？我去買早飯。”肖子凱跟姚遠打了個招呼，匆匆離開醫院。
回家草草梳洗了一番，又收拾了一些必要的東西，在小區門口的粥鋪裡買了早點又匆匆趕到醫院。
“你去上班吧，老請假不好！我沒事了。”姚遠一邊喝粥一邊對肖子凱說。
“沒事，我已經打過招呼了，等醫生查過房，確定沒事再說。”肖子凱在區政府工作，請假也是蠻麻煩的一件事。
八點過後，醫生來查房，姚遠纏着醫生要出院，說是已經好多了。其實她是考慮到上個週一也請假，實在怕別人有想法，也擔心班裡會出事，誰讓她當着初二一個班的班主任呢。
醫生堅持要姚遠等所有化驗單出來再說，昨晚一進來時，可是被抽了不少血，姚遠當初在迷迷糊糊時還暗自抱怨，這麼多血，都夠得上去義務獻血一次咯！更何況早上體溫還是38°，姚遠也沒敢再歪纏。
第二天，眼見着所有的化驗單已出來，體溫也恢復了正常，姚遠一大早就收拾好了東西等着查房醫生的到來。肖子凱在邊上看了，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最後，醫生拗不過姚遠，只能同意姚遠出院。一到家，才放下東西，姚遠就出門打車直奔學校。
一走進辦公室，姚遠就後悔了，她很有拔腿就跑的慾望，可惜她不能。
在她推門而入的瞬間，辦公室裡衆人的眼光齊刷刷地轉向了她。這其中，有如釋重負的，有滿臉憐憫的，還有一雙是，怎麼說呢，就象三天沒找到過食物的惡狼的。
“姚老師，你總算是來了，我等了你可足足有兩個小時了！”一個頂着一頭時髦短髮的少婦熱情的迎上來，一把抓住姚遠的手，“這些老師說你今天請假不來了，我說怎麼可能呢。要知道，你上個禮拜就請了一天假，昨天也請了吧。要是這樣老不來，你班裡的學生可怎麼好！”
“什麼叫老請假，工作五年了，除了婚假、產假，只有最近請過兩回假！”姚遠腹誹，當然，也只敢腹誹，顧客是商家的上帝，同理，學生是老師的上帝，上帝的母親怎麼能得罪呢？
如釋重負的是姚遠班裡的課任老師，終於不必象罪犯一樣被法官咄咄逼問了；滿臉憐憫的則是餘下的各位。
“周麗媽媽，你今天怎麼過來了？”姚遠藉着給對方倒水，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手抽出來，“你是來了解一下她最近的學習情況麼？”
“是啊，是啊，姚老師，我剛纔問了一下其他老師，好像我家周麗的成績不僅沒有什麼進步，有幾門還有點退步了。我就不明白了，我們家周麗在小學裡成績可好了，語文數學常常能考九十幾分。怎麼一到你們學校就越來越差呢？”少婦在姚遠的桌邊坐下，擺出了長談的架勢。
“孩子的成績總是有變化的，更何況初中的功課和小學裡有很大差別呢？”姚遠咳了幾聲，實實在在不是乾咳。
“可是你班裡的周慧現在的成績還是很好啊，她以前的成績不就和我們家周麗差不多嗎？”
“決定學習成績好壞的因素是很多的，比如天分，學習態度和學習方法等都很重要。”怕她反彈，姚遠連忙接着說，“周麗其實還是蠻聰明的，如果能在學習是多用點心思，我想成績會上去的。”
“是啊，是啊！我們家周麗象我，很聰明的。只要她肯用用功，成績肯定比周慧好多了”少婦使勁點頭，“不過，姚老師，我也覺得決定成績的因素有好多，比如座位。”
終於說到正題了，想想，這是第幾回要求換座位了？第一次說是同桌喜歡講話，影響學習，換了；第二次說是同桌成績不好，無處請教，換了；第三次說是同桌成績太好，有壓力，換了；第四次說是同桌喜歡吃零食，會被帶壞，換了。這次這個同桌一不吵二不吃零食，而且成績又與周麗差不多，又有哪裡犯忌諱了？
姚遠忍不住滿臉黑線了，喝了口水，定定神，勉強扯出一個笑臉：“周麗媽媽，我好象不大明白你的意思。”
“姚老師，不知道你注意到沒有，周慧是坐在第一位的，而我們家周麗卻坐在倒數第二位，坐在後面，老師的注意力肯定要放的少一些，成績自然就要差一點了。”少婦循循善誘，對着姚遠既擺事實又講道理。
“周麗媽媽，這你就說得不對了，教室又不大，老師的注意力不僅會放在前面，也同樣會放在後面。怎麼能說坐在後面的成績就要差一點呢。？你大概不知道吧，我們班成績最好的，也就是年級第一的，就坐在最後一位！”姚遠又累又乏，心裡十分焦躁，但還是耐着性子在解釋，“而且，周慧坐在前面是因爲個子不高，而周麗在班裡是數得上的個高了，要是她坐前面，別的同學會看不見的。”
“可是我們家周麗的視力不好，坐在後面她會看不見！”
“我記得前幾天體檢周麗的視力兩隻眼都是5.2吧！”姚遠頓了頓，誠懇地說，“不過這幾天退化了也不是沒可能的，如果真是這樣，請你帶她去配付眼鏡，好嗎？”
“姚老師，我也是着急孩子的成績，請你體諒一下做父母的心情，好嗎？”少婦的聲音裡有着很明顯的不悅。
“周麗媽媽，我完全能明白你愛孩子的心理。可是，如果她坐在前面，其他的同學會看不到的，也請你體諒一下，好麼？”姚遠覺得頭都要裂開了。
“姚老師，你們校長這個禮拜天約了我老公一起釣魚，我聽說你老公也蠻喜歡的，要麼你們也一起來吧。”
“要不這樣吧，前面左右兩邊各有一個座位，你挑一個！”少婦話裡的意味不言而喻，姚遠心裡冷哼了一下，努力維持着臉上僵硬的笑容，“不過有件事要先告訴你，只能一直坐在兩邊，不能換到中間，周麗需要照顧到，其他的同學同樣需要！希望你諒解！”
“你……”少婦的聲音一下子高了八度。
“姚遠，我想起來了，教務主任來催過你還幾次了，叫你快點把出好的月考試卷拿上去。”姜琪突然發出一聲驚叫，朝姚遠使使眼色。
“你真是的，想讓我挨訓吧！”姚遠心領神會，故意抱怨了姜琪幾句，裝模作樣地從包裡翻出隨身帶着的u盤溜之大吉。
走到操場邊的小花園裡，只覺得渾身都要散架了，木然地在紫羅蘭花架下坐下。
好一會，姜琪打電話來，說是某人已經走了，姚遠纔回到了辦公室。
看着堆成小山樣的作業本，姚遠嘆了口氣，打起精神，開始批改作業。
下了班，拖着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家一頭栽在牀上。
“什麼事？”手機在口袋裡震動起來，摸出一看，是肖子凱的號碼，姚遠沒好氣的問。
“你現在在哪裡？”肖子凱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很着急。
“家裡！”
“我打了車過來，你馬上下來！爸爸出事了，我們要趕緊回家！”
“好，你等我！”一聽肖爸爸出事了，姚遠顧不得疲累，一陣風似地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