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玳籙被迫昂頭, 兩人的身高懸殊大,遠遠看去,少年就像是被嵌在馬文才的懷裡一般, 一吻結束, 玉玳籙氣喘吁吁的倒在馬文才胸口, 緊攥着他的衣襟, 暗數上邊的祥雲花紋, 被吻得紅潤的脣吐氣如蘭,小臉一片潮紅,長卷的睫毛輕顫。
馬文才瞳孔緊縮了一瞬, 剋制不住的含住少年睫毛輕允,嗓子裡發出一聲低吟, 徹底亂了心緒。眼前的少年何其聰慧, 他用一顆赤誠的心對待周邊的人, 會當堂維護自己,無論對錯始終站在自己這邊, 用清亮的聲音爲他辯解。他身爲太守公子,卻從未有一天快活過,每一天都過着重複的生活,習武讀書練字,稍有一點不如人, 就是一頓打罵, 對他來說凡事只有得第一纔是最重要的。自遇到少年開始, 自己的一顆心纔算是活過來, 纔算是感受到溫度, 這樣的人,他視若瑰寶。
少年乖乖的依靠在他懷裡, 肚子忽然咕咕叫,羞澀的擡眸瞥他一眼,他莞爾一笑,寵溺的將少年牽出門,準備去覓食,馬統小跑而來,背後跟着叼着點心的玄西。
“公子,老爺今日要下山了,特地讓人備了一桌酒菜,要請公子和玉少爺去聚聚。”
馬文才斂眉:“不去。”繼續朝前走,驀地被少年扯住袖子止住腳步。
玉玳籙討好的笑笑:“還是去吧,馬世伯下山後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定是有事要交代你的,而且伙房的東西都吃膩了,哪有馬世伯的飯菜好?”
馬文才好笑的伸手刮下少年小巧的鼻樑,親密之情溢於言表:“小饞鬼,那就去吧。”心想總有一日要少年將馬世伯這個稱呼給改過來,他的人,自然也得跟着他叫。
對兩人的舉動,玄西已經見怪不怪了,這麼久以來,馬公子對自家少爺可謂是寵入了骨子裡,就算半夜少爺想吃山腳的包子,馬公子也能冒險走夜路去買,連他都感動得稀里嘩啦的,也只能睜隻眼閉隻眼了,可一想到家裡還有兒控的老爺,強悍的二小姐,狐狸般的大少爺,就忍不住要爲馬公子默默點蠟,前路堪遠,自求多福啊。
少年這麼容易就說服公子,這讓馬統對少年更加感激了,欣喜的在前面帶路。老爺和公子近幾年愈發鬧僵,他還怕公子不願意去呢,如今看來,以後不管什麼事都得要等玉少爺在的時候再說,這樣公子就好說話的緊。
一桌子的精緻菜餚,瓊香美酒,馬太守心中忐忑,不時朝門外看看,眼見時間一點點過去,心也一點點往下沉,這個時候他也只不過是位普通的父親,渴望得到父子親情的父親。兒子一直記恨他,讓他心裡亦不是滋味,這樣的後果是他所沒有想象的,若是能趁今日化解兩人之間沉積多年的心結,那是再好不過的,怕就怕,文才那孩子,連來也不願。
“玉玳籙見過馬世伯。”少年獨有的聲音打斷了馬太守的思緒,瞥見與少年攜手同來的兒子,抑制不住的勾起笑容,熱情的招呼二人入座。
“不曉得賢侄愛吃些什麼,就隨便備了些,請勿見怪。”
“這些已經很好了,謝謝世伯。”玉玳籙彎着眼盯着中意的菜,一邊道謝。山上的燒餅吃了這麼久,他越來越有像吃貨的方向發展了。
馬文才勾脣,往小饞鬼碗裡夾了不少他愛吃菜,換來一個星星眼。
少年的笑容很容易感染人,馬太守不自覺放鬆下來。心道難怪文才愛跟這孩子待一塊,真是一位特別的世家公子。想罷,見文才只顧給少年夾菜,以爲他還在置氣,不由嘆口氣,牽起袖子細心的剝殼,往他碗中夾一筷子,和藹道:“文才,這是你最愛吃的粉蒸蟹,嘗一嘗吧。”
玉玳籙含着菜,嘟囔着臉頰,聞言詫異擡頭。原來文才最愛吃的是粉蒸蟹啊,垂眸瞥見自己碗裡都是自己愛吃的,除了一兩塊強塞的肉,幾乎全無錯漏,瞬時心酸不已。
馬文才臉上笑意全失,目光深重的盯着香味瀰漫的粉蒸蟹,過了半晌,動筷,吃進嘴裡。
馬太守輕舒口氣,緊繃着的心絃鬆開來,將盈在眼眶的淚逼回去,更加熱切的給兒子夾菜,記憶裡所有能記得的菜式均夾了一遍,才停下,只這麼看着兩個孩子用餐就已有了飽腹的感覺。像今日這般平靜溫馨的用飯已遠超了他的想象,這才意識到這些年他究竟錯過了什麼,文才能夠再接受他,就仿若將他從罪孽的泥潭裡給拉了出來,這讓他感激不盡。
“爹,你吃。”在馬太守關懷的視線下,馬文才略感不適,斂眉遞一筷子過去。從小到大還真是第一次在爹面前受這種待遇,他只用嚴厲憤怒的目光看過自己,何曾有今日飽含父愛的樣子。期待太多就是失望,是以他從未將希望放在別人身上過。
“哎~”不瞭解事情真相的馬太守激動了,忙埋頭吃菜。兒子居然會關心他了,看來此次趕來尼山,真是不虛此行啊。
同樣不瞭解真相的玉玳籙笑眯着眼,時不時瞥向關係緩解的父子兩人,暗暗點頭。
馬文才瞄見,隱晦的瞪一眼少年,舀一勺紅燒肉過去,少年立時苦着臉,攢起眉頭,馬文才心中好笑,面上不露聲色,眼含威脅睇一眼,大有要是不吃就回去再收拾的意思。
玉玳籙默默流淚,咬着牙,將肉當做是文才兄,發泄般的咀嚼,又嫌難吃,端起手邊的杯子就灌一口,咂咂嘴。恩?不是酒呢,還好還好。後怕的拍拍胸口。要是在世伯面前喝醉了就不好了。瞥一眼朝他得瑟的文才兄,哼,要不是文才兄非要塞肉,他也不至於差點鬧了烏龍,總有一天他要讓文才兄躺在底下給他唱征服,哈哈哈~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將來被壓在身下一輩子的玉玳籙,都沒能實現自己的夢想。
飯畢,馬太守拿出一箱子黃金交於兒子道:“文才,經此一別不知何時能再見,這一箱子就留給你了,書院裡該用的就得用,不要委屈了自己,若有要緊的事,就派人飛鴿傳書給爹,無論何時何地,爹必能趕來。”
這還是馬太守第一次說軟和話,馬文才微微動容:“我送你下山。”
馬太守繫好外衣,擺擺手:“不用了,你大病初癒,還是好好休息吧。”
雖是如此,馬文才還是將他送到山門外,目送他隨着馬慢慢消失不見。
山風捲起衣袂飄飄,馬文才駐足原地久久不動,臉上神情莫測。玉玳籙凝視他,踮起腳,默默拍撫他寬厚的肩膀,給予安慰。
馬文才回身摟過少年,躬身將側臉貼在他頸窩,啞聲道:“我爹做了許多錯事,他逼死了我娘,一步步造成今日的我,可是~我還是恨不起來,是不是很沒用?”
“不~”玉玳籙搖搖頭:“這纔不是沒用,和和睦睦的才叫家,世伯是你爹,與你有血緣關係的親人,我認識的文才兄是有血有肉的,是頂天立地、傲視羣雄的人,怎麼會連親爹都不認呢,從世伯今日的處事來看,明顯是對你心存愧疚,有心補償的,文才兄,你要不要給他一次機會呢?”
“呵~”馬文才輕笑:“你總是有一百個理由說服我。”
玉玳籙得意:“那也得你這麼想才行的,對不對?只是我說到你心坎裡了而已。”
馬文才闔眼點點頭。也只有少年能夠這麼透徹的瞭解他,在他面前,自己不用僞裝,可以放鬆下來,這也就是少年的魅力所在吧。
“玉公子~馬公子~”遠遠傳來呼喚聲,兩人朝聲音來源瞥去,只見伙房蘇安雙手浴血,額頭也破了,形狀悽慘的自階梯下奄奄一息的往上走,兩人俱都嚇了一跳。
“蘇安你怎麼弄成這個樣子?”玉玳籙驚詫不已。蘇安這人挺老實,誰人會與他結仇呢?
“別說那麼多了,先送醫館。”馬文才一把將人擔起,往醫館飛奔,玉玳籙連忙跟上。
醫館內,看到蘇安這個樣子,王蘭王慧也是一驚,王慧聲音尖細:“天哪,誰幹的?”送蘇安前來的馬文才顯然更有嫌疑,可瞥見那個漂亮少年,她又不敢開口亂加猜測了,上次少年所說的話還歷歷在耳,讓她實在是羞愧得厲害。
“怎麼下這麼重的手?看來好好處理才行,不然容易留疤。”王蘭憂慮道,轉身去準備藥材紗布,王慧忙跟着去打下手。
躺在牀上的蘇安恢復了些精力,掙扎着撐起來,玉玳籙攔道:“你受傷了,還是好好躺着。”
蘇安急道:“不行啊,心蓮被人抓走了,我要找人去救她。”
心蓮?那不是借宿在她家的少女麼?玉玳籙與文才兄交換了個眼神,問道:“她怎麼被人抓去了,我們認得她,你將事情一五一十告訴我們,我們也好相幫。”
蘇安遲疑了一番,最終選擇相信少年,將谷心蓮誤籤賣身契,被枕霞樓的人抓走一事快速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