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眼看看香,她發出一個求救的眼光:怎麼辦?……要做些什麼嗎?
身邊的她的眼光,菲麗思看到了那隻剛剛燒到了盡頭的蠟燭,頹軟的燭芯正歪倒在一邊,“噗哧”一聲,悄然熄滅。
可是顯然,牀上糾纏的兩個人正忙於靜默的掙扎和壓制,誰都沒有注意到這無聲無息的變化。
眼睛一亮,菲麗思悄悄擡起手,扇起一陣輕柔的風,吹過室內所有的燭臺。幽然熄滅,偌大的寢宮內立刻一片黑暗。
牀上的兩個人,同時停止了動作。
“菲利殿下,那隻蠟燭燃盡了!你要食言嗎?”馨澤的聲音先響了起來,微微輕顫。
一陣短暫的沉默,菲利坐起來。
“別讓我再看到你代替那些低賤的子民流血--這是很正式的警告。”迅速從**的角色中脫身,他恢復了優雅,“你的血,假如我也沒有權利品嚐,那麼我更樂意看到它只在你的血管裡流淌。”
“被你視爲低賤的那些食物……他們對於我的意義,和你心中的子民並沒有兩樣。”踉蹌走到門前的人類公主回頭,眼睛因爲堅持而灼灼發亮。
在菲利再次露出怒氣之前,她迅速摘下燭臺上那顆隱隱發着紅光的血靈寶石,掛在了脖子上。
“你的承諾。”她費勁力氣從能控制住拼命逃離的慾望,提醒菲利。
“什麼?”菲利有那麼一瞬的驚訝,很快,他微笑了,“是的,你可以出去告訴舞會的總管了。就說是我的意思,立刻取消外面的晚宴。”
觀察到馨澤的雙手仍禁不住微微戰慄,他的眼睛露出一種奇異的神色。
直到看着絕美的少女頭也不回地衝出了豪華奢麗的寢宮,他纔在黑暗中慢慢轉頭,冰冷地盯着無風自動的窗簾。
繁複美麗的紗幔,斜斜挽起的環扣。
“出來。”低沉的聲音帶着寒冷,不怒自威。
無奈地從窗簾後探出頭來,菲麗思可憐兮兮地,抓着手邊精美的窗簾環:“是我啊,哥哥。……”
銳利的藍色眼睛無聲地望向她的身後,她的兄長淡淡道:“很好,法術進步了,甚至能幫一個人類隱藏氣息。假如不是發出那陣風,我差點要完全忽視你的存在。”
是誇獎,還是責難?菲麗思有點心虛地抓住香冰冷的手,飛快地向門口移動:“對不起,我只是跑來這裡和香玩捉迷藏!”
被她牽着手跑過菲利殿下身邊的時候,香忽然感到了一陣冰冷的寒意。不由自主地迎上了皇子殿下的目光,她猛然打了個冷戰。
那種目光,她在很多正在享受鮮血的貴族們眼中見過--那是一種看着一個即將死去的人類的眼光。
寬廣陰暗的皇宮走廊,菲麗思和香一起,追上了前方疾步行走的那個人類公主。
“對不起,馨澤公主……”菲麗思眨着冰藍的眼睛,有點內疚地看着她,“我很想爲哥哥的行爲道歉。”
悄悄拉拉她的手,她的侍女對她使了個眼色:這個小主人,總是笨笨的!馨澤根本不知道他們躲在窗簾後的事啊!
小吸血鬼這才醒悟過來,慌忙想轉移話題,她綻開一個甜美害羞的笑容:“我代替您去向默奈爾大人傳達哥哥的命令吧,他應該更相信我的話。”
她面前那個人類公主的臉色,變了。
“您知道菲利殿下的
命令?”
菲麗思“啊呀”了一聲,後知後覺地捂住了嘴。愁眉苦臉地望着自己的僕人,她發出求助的眼光。
咳嗽了一聲,香窘迫地向馨澤點點頭:“剛纔,我們路過大殿下的房間。”
馨澤剛剛恢復了些的臉色,終於徹底蒼白了。
“你的衣物……”香瞥了一眼她胸前鈕釦丟失、凌亂殘舊的外衣,“菲麗思殿下是好意,她只是覺得,雖然傳達那個命令很重要,但是也許她可以代勞,好讓您有點時間,換上一件得體的衣服。”
一直被混亂震驚的情緒困擾,馨澤這時才終於有多餘的時間看向自己,臉色立刻漲紅了。怔了一下,她終於感激地點點頭,對面前微笑着看着她的菲麗思致意:“多謝了,可是我還是想先去御廚房。”
“公主殿下,你先一個人去大廳,傳達菲利殿下的命令好嗎?”香輕聲對菲麗思說道,轉身看着馨澤,“至於我,可以陪您一起去宮廷廚房。”
燈光昏黃,照着宮廷廚房外無聲站立的一排人類賤民。不見得個個貌美,卻都看得出,身材高挑,身體健康。
默默站在最前面的,是一個年輕的母親。木然地抱緊懷中幼小的嬰兒,她的眼睛在那嬰兒被奪走的那一刻,忽然迸發出無比的驚恐和沉痛。
廚師輕輕抱過那個粉嫩的小小孩童,舉起手裡的小刀,找準了臂膀上幾乎細不可見的血管。
明晃晃的刀子,映着嬰兒那紅撲撲的臉頰,可是並不明白這即將到來的危險,那個嬰兒好奇地甜甜笑起來,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摸一摸眼前那好看的,閃着光芒的玩具。
“不,求求你!……”猛然撲上前去,那個人類的女子瘋狂地把自己的孩子重新搶回懷裡,“徵用我的血吧,我依然年輕,血液也很鮮美!他還是個孩子,他才一歲!”
大滴大滴的淚珠從她美麗的眼睛裡滾落下來,她苦苦哀着面前同樣是人類的廚師:”求求你,求求你!讓我代替他!……”
“露,不要這樣。我沒這個權力。”胖胖的廚師長爲難地放下了小刀,“你知道的,每次總有年老的伯爵們喜歡嬰兒的血液作爲甜點。你以爲--換了你的血,那些口味刁鑽的挑剔伯爵們會分辨不出來?”
他嘆了口氣,好心地勸慰:“何況宮廷裡現在對於嬰兒的鮮血,已經限制了徵用。就來這麼一次,可以讓你的小寶寶躲過以後整整三年的徵用期,說起來,是件好事啊……接下來的三年,他都可以安安全全躲在家裡成長哦!”
輕輕舉起小刀,他重新試圖從那個女子懷裡抱過嬰孩:“露,我會很小心很輕柔的,你還不相信我的手藝?--我會讓你的小寶寶覺得,只是被討厭的小蚊子叮了一下。”
沒辦法控制情緒,那個女子還是緊緊抱着自己的寶寶,瘋狂地搖着頭,眼淚成串地流躺在蒼白的臉上。
“露,你鬆手吧。”排在她身後的一個男人見怪不怪地苦笑,“萬一驚動了那些尊貴的侍衛大人,我怕他們會親自動手,把你的小寶寶帶到宴會廳去。”
震動了一下,那個叫露的母親顯然被這個可怕的前景嚇得幾乎窒息。終於,她伸出臂膀,痛苦地抽泣着,把孩子向前送去。
“住手。”一個清亮的聲音顫抖響起,在衆人的身後。
慢慢撥開那排人,在子民們驚詫的目光裡,人類的公主,馨澤,
緩緩走到那個快要崩潰的母親面前。
接過她懷裡懵懂不知的嬰兒,她靜靜看着那個小小的孩童。眼中閃着某種複雜到痛楚的情緒,她將臉輕貼在那個孩童的額頭,摩擦着那**的小臉上微細的絨毛。
並不知道自己已經從某種危險中安全返回,但是似乎有着敏銳的第六感,那嬰兒伸出了嫩藕般白胖的小胳膊,稚氣地向眼前美麗的公主伸出兩根粉色的小手指,咿咿呀呀地,嘻嘻笑起來。
“宴會後的鮮血供應取消了,菲利殿下剛剛下了命令。……”從心痠痛楚中醒過來,馨澤看着御廚的廚師,低聲道,口氣溫和,卻有王族天生的影響力。
所有的人怔了怔,很快地,臉上都露出驚喜的表情。
那個母親首先狂喜地尖叫起來,飛快地從馨澤手裡抱回自己的孩子:“哦,寶貝,我的寶貝!……我們回家去!”
“公主,是您向他們幫我們求情了吧?”紛紛開口,幾個人類的賤民感激地行禮,“您將來一定是我們最好心最善良的王!”
只是他們並不知道,馨澤公主爲了求這個情,曾經經受過什麼。香在心裡悄然嘆息。
蒼白着面色,馨澤沒有說話。只是微笑了一下,她幾乎是急欲逃離地,轉身出去。
“公主,我帶您去我的房間,找件衣裳替換好嗎?”低頭走在小徑上,香問。
沒有回答她,馨澤沉默了很久,才低聲道:“這樣的事,每天都在發生。……”
“是的,您救得了他們這一次,救不了下一次。”香恭敬地回答,並不刻意說什麼安慰的話語。
輕輕震動一下,馨澤停下腳步,看着身邊這大膽的侍女。
“你是第一個對我這樣說的人,他們總是安慰我說,我已經做了太多,我已經是他們最慈善的王!”
“這不矛盾啊。”微微露出雪白的牙齒,少女爽朗一笑,“您真的已經在您的能力許可內,用了您的全力。”
“不,我其實,並不能做什麼。……”
她痛苦地低下頭,忽然用力抓着自己黑色的長髮:“我有時候會想,我寧願生在一個普通的人類家庭,也許那樣,我就不會象現在這樣,深深痛恨我的無力。”
“公主,您真的不必這樣自責的。你應該知道,這是這個地下城裡,最自然的法則。”香的口氣,並不太適合一個十來歲的少女,但是這樣說着的時候,卻顯得很自然。
沒有再說話,馨澤靜默了。
跟在她的旁邊,輕輕鞠躬,香禮貌地在前面爲馨澤引路。穿過曲折難辨的宮中走廊,夜色中的後花園裡,粉色的薔薇正在怒放。
來到自己居住的僕人房間,香找出一件樣式奇怪的衣裳。
“衣服不好,可這是我唯一一件不是僕人的衣裳。”她微笑。
馨澤有點驚奇地看着那奇怪的樣式:“很有趣,我從來沒見過。”
“這是我在人間穿的衣服,我捨不得丟掉,所以總是改來改去的。”
“人間?我們頭頂的那個世界嗎?”眼睛中忽然閃爍出光亮,馨澤熱切地望着她。
猶豫了一下,香低聲道:“您想聽這個嗎?這裡禁止說這些。”
“當然,請你!……”
“好。”香果斷地回答,“等我回去向菲麗思殿下說一下,就偷偷溜回來,請您等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