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洛曼帝國的疆域基本等同於今日的利維坦、海格力斯和神聖洛曼同盟領土的總和……”羅素坐在班克斯和葛萊琴的對面，桌子上攤滿了書籍。說實在的，這種情形更像是學期末三個貪玩的學生一邊聊着學校的奇聞異事，一邊百無聊賴地補着論文。班克斯絲毫沒有身爲學生的自覺，坐得鬆鬆垮垮；而羅素也無身爲老師的矜持，再正經的話經由他說出來，都會浸着這個老人獨有的辛辣氣；只有葛萊琴時而皺眉，時而低頭，在認真地記着筆記。
“我說，老師，你這是在教我歷史嗎？”班克斯有些不滿，這些知識充其量只能算“常識”。
“小傢伙，我知道你歷史不錯，但我這是在教你如何得到真相！”光看那張臉，羅素稱得上清雋儒雅，“我問你，爲什麼會這樣？”
“什麼爲什麼？”班克斯明顯沒有抓住問句的要點。
“誠然，光明神創造了人，但他沒有創造洛曼帝國。那洛曼帝國的疆域一開始就那麼大？那它爲什麼會解體？”
班克斯想了一會，“關於第一個問題，我們知道洛曼帝國一開始只是靠近今天海德堡的一個小小部落，古洛曼人靠着自己的無比的武勇和開拓的決心，打敗了大陸上其他的勢力，成爲西大陸唯一一個帝國。”
“很天真，”羅素從來不會放過挖苦班克斯的機會，“從邊陲小城壯大到一個帝國，古洛曼人只花了200年的光景，你真的以爲靠武力和意志就能達到這個壯舉？”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古洛曼人難道不是這樣發跡的？用鐵與血消滅敵人的軍隊，用嚴苛的法律奴役敵人的平民和貴族，再用榮譽和榮耀激起民衆的認同感。不對……這是古洛曼人建立帝國之後的做法……老師，答案是什麼？”班克斯的確具有一顆求知的心。
“古洛曼人的發跡史就是一部征服史，是徹徹底底的征服！古洛曼人可以殺死每一個反抗他們的人，再把那些倒黴蛋的血塗在自己臉上，最後把他們的屍骨築成高聳的城牆或者製成紀念品……可然後呢？洛曼人晚上就手拉手圍着篝火跳舞，然後早上面對空無一人的焦土？他們是征服，不是殺戮！是一個部落對另一個部落征服，是一個國家對一個國家的征服，最後，是一個民族對另一個民族的征服！”說到重要的地方，羅素敲了敲桌面，提醒葛萊琴記下來。
“征服……它的含義是什麼？”班克斯開始進入狀態。
羅素在書桌上東找西找，“征服意味着暴力，意味着勝利，也意味着妥協。人從來不可能在肉體上征服別人，所以只好奴役人的精神。在古洛曼人眼裡，沒有勝利和失敗，只有諸神的微笑和集體的榮耀。想一想，最初一小撮古洛曼人是如何建立起龐大的帝國的？”
“靠權力？”班克斯想了半天，只想到這個籠統的詞彙。
“很接近！但還是差得很遠。”羅素終於在書堆中找到了他想要的書，他把書翻開，推到班克斯面前。
“光明神在創世的第二天，來到生命之泉旁小憩。尼克馬倫、拉斐爾、莫倫特、安瑟爾謨等最初被創造出的二十四個人類便圍着生命之泉和光明神坐着，等候光明神的教導。當光明神醒來後，允許尼克馬倫等人喝生命之泉中的水。但生命之泉很快乾涸了，只有尼克馬倫、拉斐爾和安瑟爾謨喝到了泉水。光明神祝福喝到泉水的人，承認他們與其他人是不同的。”班克斯越念越慢，但這和紙張上的字無關。
“這是古洛曼人的經典《七日談》中第三章的片段。你有什麼看法？”羅素湊近了班克斯，有些事情要自己想出來纔有效。
“這是說……最高級的權利？是光明神賜予和承認的？”班克斯感到整個事件有些驚悚。
“沒錯，這是古洛曼人之所以能夠建立起洛曼帝國的根本原因，他們自詡是拉斐爾的後裔，他們擁有這片大陸上其他民族所沒有的權利，因爲他們的祖先拉斐爾幸運地喝到了生命之泉的水，這是光明神也沒法否認的事實！然後你都知道了，殺人、放火、掠奪，同化。但征服就是妥協，而妥協的界限就是讓被打敗的民族承認古洛曼人的特權的合法性！不過也許真的有光明神站在古洛曼人身後也說不定，總之，古洛曼人的發跡史就是一個奇蹟！”羅素嘲弄地看着班克斯，小傢伙對第一個問題的答案只能打60分。
“我說，這靠譜嗎？赫利爾的《七日談》只是一部寓言性質的散文集。”班克斯看了眼葛萊琴，她正在奮筆疾書。
“如果寓言僅僅只是一個寓言，那它就不是寓言。第二個問題呢？古洛曼帝國是如何解體的？”羅素並不打算就此放過他的學生。
“第一次神蹟，緊接着是第二次和第三次神蹟，古洛曼帝國本來就趨於奔潰的邊緣，在三次神蹟的衝擊下不到1年的時間就煙消雲散了。”班克斯在談到神蹟的時候，臉上終於出現了嚴肅的神情。
“爲什麼會產生三次神蹟？你只知道有三次神蹟，卻不知道爲什麼會有三次神蹟？”羅素搓了搓手，班克斯就把手邊的茶壺遞給老師。
“因爲這就是神蹟，我的智慧無法知曉神的意思，我的信仰不僅建立在我所理解的世界上，更建築於我所不理解的宇宙上。”班克斯說這話的表情和語氣，和聖徒無異。
“哈哈哈，這裡是斯科特神學院，不是薩拉斯特，光明神會原諒那些大膽嘗試的人，因爲他們爲人類窮盡未知的路途上作出貢獻，他們每邁前一步，整個人類便越加接近光明神的榮光。”可羅素還是示意正在奮筆疾書的葛萊琴停下手中的活計，“我想聽聽你的想法。”
“三次神蹟在某種角度上是懲罰、審判。總之，我認爲，說不定，是古洛曼人做了哪些傷天害理報應……”班克斯萬分小心地組織着他的語言。
“腐敗的宮廷、無能的皇帝、墮落的貴族、冷漠的民衆、懈怠的軍隊，這些會勞駕光明神出手懲罰？那時頭腦清醒的人都看出古洛曼帝國大廈將傾，改朝換代只是個時間問題。再說，在三次神蹟之前，有誰真的看到過神？”羅素暗暗着急，是他的提示還不夠明顯？有些話真不是一個發誓將終生獻給光明神的人能夠說出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