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二年九月下旬,天已經涼透了,秋意濃烈。
長安的樹葉都掉的七零八落,滿地的枯枝爛葉怎麼掃也掃不完。
東宮麗正殿的庭院裡,兩三個小內侍正用掃把懶洋洋掃着落葉。
秋高氣爽,麗正殿裡窗棱全開,一股股爽利的秋風灌進去,吹得銅鶴香爐裡升起的香菸一搖一擺,扭個不停。
同樣也在扭動的是大唐齊王殿下李元吉,撲在太子李建成的腳邊,一邊扭一邊哭。
“嗚嗚嗚嗚,大哥,這次你可一定得救我呀。”眼淚好似不要錢,斷線珠子似的滴滴答答掉個不停。
兩隻手左右開弓,將眼眶抹成了爛桃似的。
李建成微微別開頭。
不哭還好點,一哭越發難看了。
“你自己乾的好事,現在後悔了,怕了,就來我這兒求情。有用嗎?”他袖子一甩,冷哼一聲。
李元吉一把將他甩過來的衣袖扯住,可憐巴巴的望着。
“大哥,我也是沒辦法。宋金剛是什麼人,我哪裡是他的對手。我要不跑,我就沒命了。”
“沒命?你跑回來,難道就不怕父皇讓你沒命?”李建成喝斥,瞪他一眼。
李元吉愣了愣。
“不會吧,父皇不至於吧。”他呢喃一句。
李建成一口氣憋住。
“你丟了太原,那是我們李家的根本所在,你知不知道!”暴喝一聲。
李元吉頭低了低。
“那也比我自己丟命好,我可不想死呢。”
他這一句出來,李建成瞪的眼珠更大,他急忙閉嘴。
轉念一想又不是個事,於是又擡頭望過去,拉扯一下李建成的衣袖。
“大哥,行行好吧,跟父皇求個請。好歹看在兒子的份上,別爲難我。”他巴眨幾下眼睛,又擠出幾滴眼淚。
李建成別開頭,心裡一陣惱恨。
這個不中用的弟弟。
“你要父皇不爲難你,所以就來爲難我,爲難父皇。是不是?太原丟了,我李家天下的後方大本營丟了。你這是爲難我大唐。”
“我知道錯了,大哥,大哥,你一向最疼我了。太原丟了也不全是我一個人的錯呀,我跑歸跑,我又沒吧兵力都帶走。他們也沒守住不是。難道大哥你要我和宋金剛死扛到底,我要是死了,大哥你難道不傷心?”他扁着嘴開始找歪理。
李建成不說話,斜着眼看他。
“大哥,你對我最好了。幫我去父皇哪裡求求情吧。”李元吉敏感的察覺到李建成似乎沒剛纔那麼大火了,急忙兩個膝蓋挪動上去,捱到他腳邊央求。
“那太原怎麼辦?”李建成問道。
李元吉嘴巴抿了抿。
“不是還有二哥嘛,他那麼厲害,讓他和宋金剛打去好了。”他撇撇嘴,說道。
李建成別開頭,眼睛往窗外一瞟,院子裡光禿禿的樹枝上停着一直剛捉到的鷂子。察覺到他的目光,那鷂子也看向他。
李建成嘆口氣,迴轉頭。
“你呀。你就不能學學人家世民,看看人家都幹了些什麼。你呢?”
“大哥,不要那我去比二哥好不好。他是英武神威的秦王殿下,我哪裡能和他比。”李元吉撅起嘴,一臉的不以爲然。
“唉,你呀你呀。”李建成泄了氣,一把將衣袖從他手裡拽出。
“大哥。。。。。。”李元吉厚着臉皮還要去扯他衣袖。
“知道了,你還是回你的武德殿去好好反省吧。別來我這兒,被父皇知道了不好。”
“是是,我這就回去反省。”見他答應,李元吉立刻兩眼放光,原本萎靡的精神也一下子振奮起來,眉飛色舞的急忙點頭。
李建成看了直搖頭。
“大哥,你對我最好了,我最喜歡大哥。”李元吉卻還意猶未盡,嬉皮笑臉的湊過去將頭擱在他腿上,像小時候一樣依偎着,輕輕說道。
李建成長嘆一口氣,伸手撫了撫他的鬢角。
他這個弟弟呀。。。。。。
長安皇城裡過了月華門西邊就是武德殿。
李元吉從東宮回來就關了武德殿的大門,在裡面安心的閉門思過。
怎麼思過呢?當然是非常沉痛的坐在屋子裡喝喝悶酒,聽聽小調,吃吃小菜咯。
他歪靠在圈椅裡,端着銀盞喝酪漿。
身後齊王妃楊淑形用給象牙篦子給他篦頭,一邊篦一邊板着個臉埋怨。
“你怎麼就這麼窩囊,陛下讓你守太原,你倒好,人家剛打上門來就一溜煙跑了。現在太原丟了,看陛下怎麼治你。”
“得了得了,你有什麼好抱怨的。那宋金剛可不是吃素的,我是他的對手?我說,我要是活着,你還是齊王妃。我要是死了,你就是齊王遺孀。你自選,想要哪個?”他哼一聲,頭一撇,一口喝乾了杯子裡的酪漿。
手一揚,旁邊的婢女給他添滿。
楊淑形撅着嘴生悶氣。
“可現在你跑回來也不是個事,陛下萬一按律法治你,還不是死翹翹。我豈不還是要做齊王遺孀。萬一陛下褫去你的封號,我還不如你戰死在太原呢。”
“哪有你這樣咒自己夫君的。”李元吉氣的跳起來。
頭髮在篦子上拉扯一下,疼得他手一抖,嘴一咧。手上的酪漿也撒在衣襬上。
氣呼呼把手裡的銀盞扔下,他盤着腿,一把撩過腦後的頭髮,瞪了楊淑形一眼。
楊淑形也不怕他,手裡捏着象牙篦子,回瞪他。
看着她氣鼓鼓的粉面玉頰,水汪汪的大眼睛,生了氣比不生氣的時候還好看,李元吉心頭頓時軟了。
“好了好了,別說這些沒趣的。”他擺擺手。
“可我擔心你不是嘛。”楊淑形握了握手裡的篦子,手心被篦子的齒扎到,有些疼。
“沒事的,大哥答應幫我去父皇那裡求情了。你知道的,大哥最疼我。再說了,我到底是父皇的嫡子,父皇不至於對我怎麼的。”他湊過去,一把摟她到懷裡,手指挑了挑她的下巴。
“真的?”
“真的!”他低頭笑笑,鼻子往她脖頸上搔了搔。
“你別鬧,都這時候了你還有心思鬧。”楊淑形用手裡的篦子打他的臉。
“就是這時候才鬧呀,反正我閉門思過,也無事可做。”李元吉厚皮臉的嘻嘻一笑。
武德殿裡的奴婢樂師們都很識相,急忙一個個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讓不知死活的小夫妻兩個在裡面調笑耍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