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說來,今日叫他前來“破解”劉基的無字天書,根本不是因爲信任,找不到別的人,而是因爲,朱元璋根本就是故意的。他原以爲自己的根基已經穩固了,朱元璋一定不會再去懷疑他,但是,他錯了,朱元璋的『性』子決定了他不可能對他全無懷疑,除非,他和劉基一樣,長眠於地下。
有了這種想法,湯和驚得一身冷汗,但是他硬生生的忍了下來,沒有讓自己身上的汗流出來。他淺笑着,對着朱元璋躬身行禮,說道:“陛下請放心吧,微臣一定竭盡所能,定然不會讓陛下失望!”
朱元璋的眼眸眯了眯,說道:“很好,朕一向是最爲看重愛卿的,也知道愛卿一定不會讓我失望!”說到這裡之後,他似乎是又想到了什麼,便再次問道:“愛卿家中是還有一個兒子是吧!你瞧朕一天忙碌的,都快忘記了!”
朱元璋的這些話只不過是措辭,具體的湯和卻心知肚明,若是他有女兒的話,恐怕早就要結親了,可是他沒有,只有湯鼎一個兒子。但是湯鼎早些年的時候,就曾經進宮與朱樉玩耍,兩個人還是很要好的,這一點,朱元璋不是不清楚。他是何等精明之人,怎麼會忘記呢!他這樣說一定是別有深意。所以,他連忙躬身迴應道:“的確如此!只是小犬粗鄙,登不得大雅之堂,都是微臣教育無方。”
然而朱元璋對此似乎一點都不介意,他說道:“愛卿未免有些太過於自謙了!你是何等人物,都道是虎父無犬子,你的兒子,豈會是差的?”
湯和淡淡一笑,回道:“微臣的兒子怎麼能夠和陛下的皇子們相提並論呢!更何況,如今四位皇子已經成了王爺,日後定然是驍勇善戰,一發不可收拾。”
然而朱元璋看着眼前的湯和,卻在心底冷笑,他的好臣子可真會給他打太極,既然這樣,他不妨就直接說出來好了,是以,他說道:“朕其實就是在想,愛卿的兒子也應當入仕報效國家了吧,可是,在科舉制度人員的名單中卻沒有見到愛卿兒子的名字,不知道這是爲何?”
湯和說道:“陛下費心了,是臣不讓他參加考試的!”
朱元璋顯然很疑『惑』,他問道:“這是爲何?”
湯和淡淡的說道:“臣方纔已經說過了,小犬鄙陋,粗俗不堪,即便是報了名,也不會通過科舉的考試,所以,臣纔沒有讓他報名參加。還望陛下海涵,都是臣教導無方所致。”
對於湯鼎的事情本就不是什麼重點,朱元璋也無意於關心這方面的事情,對於他來說,其實就是想要藉此機會對湯和旁敲側擊一番,也好讓他知道,什麼纔是應該的,什麼纔是不應該的。不得不說,他的疑心病已經到了一定的程度,就連一向安分的湯和他此時也信不過了。
只是,他目前想要的就只是湯和手中無字天書的答案。其他的事情,對於他來說,都不是重要的。他將手從湯和的肩膀上放了下來,恢復了以前的樣子,而後說道:“既然愛卿已經領命,那麼,就快些回去吧,回去之後,記得早些將那本書研究好,朕還在等着呢!”
說完這些話之後,朱元璋便坐回了自己的御案之後,繼續自己手中沒有完結的事情。湯和便也知道了他的意思,便說道:“如此,那微臣就先行告退了!”
朱元璋頭也不擡的衝着他揮了揮手,說道:“好,那你先下去吧!”
湯和對着朱元璋躬了躬身子,便退了出去。如今,已經是深秋了,一場秋雨一場寒,不知不覺的,又下起了雨。湯和只覺得自己的衣衫都溼透了,他先前在御書房的時候一直隱忍,不讓朱元璋看出來半分,此刻,他才覺得自己放鬆了下來,他的心跳的厲害,撲通撲通的,他這才知道,自己也只是一個平凡的人,即便能夠活到如今已經算是個奇蹟,可是,他卻也知道,自己以後又將繼續小心翼翼的生活。
沒有人能夠決定他的生活,這是以前的他所認爲的,是以,他纔要投奔起義軍,就是想着有朝一日,可以不再過那處處受到別人限制的生活。可,他沒有想到,他一直以來都非常要好的兄弟,此時,卻成了他幸福無憂生活的最大阻礙着。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正是他纔沒能讓他去過普通人的生活。即便如今,他衣食無憂,卻也時刻在擔心着,尤其是湯鼎,他的兒子。他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朱元璋不覺間已經將注意力轉移到了他的身上。
當湯和回到自己府中的時候,胡月早已經燒好了飯菜。不覺間,那麼多年的夫妻生活,就是一成不變的,他們一起經歷了那麼多之後,卻又回到了當初。只是,如今鼎兒還在生氣,看起來這一次,他是氣得不輕,不然也不會不和湯和在一個飯桌上吃飯。胡月幾番勸阻,卻終究沒能達到期望的效果。她有時候也在想,這父子二人是不是上輩子的冤家,才導致如今成了這番局面,越是想要讓他們和好,越是讓兩個人鬧得天翻地覆。
當湯和回來的時候,胡月便已經注意到了他有一些變化,那就是他整個人的衣衫都溼了。可若是是外面雨水打溼的,看着又不太像,似乎是從裡到外浸溼的,而不是從外淋溼的。胡月連忙上前,拉着他的臂膀,說道:“老爺,你這是怎麼了?衣服都溼透了!快些去換件衣服吧,你的風寒纔好,若是又着涼,就麻煩了。”
湯和也不知道自己此時該說些什麼,他原本打算不告訴胡月這件事情的,免得她又擔心,可是看到她如此關心自己,他又覺得應該給她交代一些什麼,不然,若是哪天自己一不小心在朱元璋面前做錯了事情,繼而連累到他們母子,他便覺得自己心中是無論如何也會內疚死的。
想到這裡,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伸手握住胡月的手,胡月心中一顫,湯和今日很是反常,他不會無緣無故的如此,她心中那種不好的感覺又瀰漫開來,說道:“老爺,你這是怎麼了?難道是皇上爲難你了嗎?”
是爲難嗎?湯和心中暗想,可是,又不像是爲難他的樣子,只是他的話裡有話,以後他又要恢復那種擔驚受怕,時時刻刻小小心心的樣子了。他以前和胡月打過包票,說自己以後斷然不會再受到那種驚擾和憂慮了,可是,他失策了,他沒有想到,自己曾經自認爲很瞭解的人,如今又變了,他只能再想辦法重新去了解,可是,這又讓自己的妻子跟着他受罪了。
他覺得心中有愧,便對胡月說道:“今日我去宮裡,皇上給了我一本劉基留下來的無字天書,讓我破解,並且還問了鼎兒的事情!”
胡月一看到湯和的神情,便知道事情不妙,但是她卻又不敢想象,直到,湯和親口說出來,她才驚恐地向後退了幾步,伸手支撐着桌子,不讓自己跌倒。她仰起頭,看向他,“你說什麼?無字天書?既然都說了是無字天書,怎麼能夠破解的了?更何況,陛下還問到了鼎兒!難道說陛下要對鼎兒不利嗎?我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看到胡月有些驚懼,湯和又有些後悔對她說了那番話,他不應該說的,說了反而讓胡月更加難過。他連忙上前將胡月扶住,說道:“夫人,你先別急,什麼事情都說不好的!陛下他並沒有想要對鼎兒不利,他只是問了問。但是我覺得他是在對我旁敲側擊!因爲劉基的事情,他有些遷怒於我,所以纔會說出了那番話。只要我可以將這本書的奧秘研究出來,陛下也許就會放過鼎兒。我之所以告訴你,就是想要你有個思想準備,萬一哪天,我若是出了事,你和鼎兒也不至於……”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胡月便伸手擋住了他的脣,她說道:“老爺,無論如何,陛下都是衝着你來的,他還是不相信你,對你起了疑心,我想往後我們的日子也好不到哪裡去。你若是出了什麼事,我定然陪着你一起走!”
湯和聽胡月這樣一說,他的心中也覺得難過起來,他說道:“你這是何苦呢!這一生,我已經自私到讓你空守了我一輩子,即便是到了那個地方,難道還要讓你受苦嗎?你讓我於心何忍?”
胡月的嘴角揚起了一絲笑容,她說道:“夫君,難道你是嫌棄我嗎?”
聽她柔聲的這樣說起,湯和覺得一瞬間自己有些淚眼朦朧,他搖了搖頭,說道:“怎麼會!我說過你是我的妻子,並且是唯一的妻子!我說話向來作數,必然不會失信於你!難道你不相信我嗎?”
“不!”胡月搖着頭,“我並非不信任夫君,只是,我怕夫君會嫌棄我,雖然這一生空守了你那麼多年,但是我不後悔,一點都不。我怕,怕夫君你將你的下輩子許給了另一個人,那樣的話,我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自處!”說到這裡,她的眼中隱隱有了些許淚珠,想必她此刻也是很動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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