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虎縱虎成巨患,何歡心疼一夜沒睡的程局,又要繼續給他們收拾爛攤子。但他現在的任務是帶團。
越是這種時候,越是要帶好團!
白龍旗迎着瀾滄江上鮮紅的朝陽,獵獵飄揚,染上一抹紅。
何歡開始講解:“我們今天要去望天樹。”
遊客們也回過頭來,把目光集中到小白龍身上,望着他身後飄揚的旗幟。可能多年以後,他們都會記得這次版納之行!都會記得他們參與了一件劃時代的大事!
“昨天去的熱帶植物園,跟你們講了,是人工創建於上世紀五十年代,望天樹則是真正的原始森林,最古老的一棵望天樹樹齡已達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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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是因爲望天樹的存在,我國的雨林被國際社會承認。望天樹是熱帶雨林的標誌性樹種,所以這個景區就以這一標誌樹種來命名。
望天樹在勐臘縣,大約需要兩個多小時。版納一市二縣,景洪市、勐海縣、勐臘縣。你們版納的地名裡爲什麼有這麼多勐嗎?”
何歡看着遊客們,大家搖頭。
“版納有32個鄉鎮,以勐命名的就有一半。勐是由若干個曼組成的。所以曼這個地名在版納也很常見。
曼就是村寨。傣語說‘桑橫賓曼,哈曼賓勐’,意思就是三戶以上成村,五村以上成勐。”
“這麼少嗎?”
“對,這就是一種小國寡民式的自治區域,地理空間一般是一個壩子。因爲這裡山川縱橫,河谷衆多,每個壩子很小,它不像那種大平原大盆地。
也因爲這種山川阻隔,古時候,每個勐都相對獨立,都有自己的首領或者頭人,相當於村長,代表着最高權威。形成一種穩定的社會結構。”
遊客們點點頭。
“但是勐並不只表示鄉鎮,它還表示王國。這種王國一般由多個勐組成,比如版納古稱勐泐。周邊的瀾滄王國,也就是古老撾,稱爲勐南掌。泰國北部的古蘭納王國,稱勐墉。”
遊客們看着他,聽得很認真。
“除了指鄉村和王國之外,勐還具有文化形態和民族概念,比如傣語把漢語地區稱爲勐華,傣族地區稱爲勐傣,緬人地區稱爲勐漭。
他們把京城稱爲勐王,把南京稱爲勐南代,把春城稱爲勐些。我們把他們的藍咪蘭章叫瀾滄江,他們也把我們的地區叫勐啥,勐啥。
比如,一會兒,勐臘的傣族人民一看我們這招展的小白龍旗,就說:嘿!大家快來看啊!勐些的小白龍帶着勐華人來咱們勐臘啦!”
一串勐聽懵了!遊客們懵了一會兒,大笑。
陳師傅也笑眯眯地看看小白龍,真是不怕事又能穩住場的男子漢!
“這就是不同語言的魅力,從地名到語言形態,形成了一種勐文化,
就像中原文化一樣。勐文化則是以水文化、水稻種植、祖先崇拜、民風民俗等等組成的。
在上世紀五十年代之前,版納的地名幾乎全是勐。隨着知青下鄉,很多地名已經改成漢化的名字了。
說起知青下鄉,就要唱起一首歌:美麗的xsbn,留不住我的爸爸。上海那麼大,有沒有我的家……”
大家跟着唱起來,笑意盈盈。
“你們不要笑,當時確實很多知青來到邊遠的版納。認識了當地的姑娘小夥,有了孩子。然後知青回城之後,又成了家。
這些孩子長大後,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就去上海找爸爸找媽媽。但人家是不會承認的。這是一個時代留下的印記。
你們今天是來旅遊,他們當初是來勞動。條件不可同日而語。現在水陸空交通發達,以前無論是來還是回去,都非常艱難。
這裡只有雨林,雨林裡巨大的蚊子、毒蛇勐獸,哪是城市裡的青年能夠接受的啊?漫長艱苦的歲月,唯一的好處就是本地人感情開放自由。
不像漢族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傣族人喜歡就可以在一起。那自然就在一起了,自然也有了孩子。但是他們想回城,也可以理解。”
何歡講起了那段知青下鄉,知青回城的歲月。
一羣現代青年聽得震動不已。
“爲了光明的前途,爲了逃離落後艱苦的雲州,70年代,掀起大返城運動。79年,百分之九十的知青都離開了雲州,很多妻兒就被留下來了。
只有大約三千人,捨不得家人,留了下來,成了當地人。這也無可厚非。現在很多父母喜歡控制孩子,把孩子留在身邊,講很多的大道理,好像都是爲了你。
其實每一代青年,大多數人都是把自己的自由和前途擺在前面的。能選擇愛人和孩子,爲了他們而寧願放棄前途和自由的,是少數。”
大家都點點頭。感覺小白龍這樣的人很難被束縛,因爲他知道得太多了!
“昨天不是在植物園唱了那首歌嗎?原詞是一起走向結婚登記處。”
“啊!”大家驚訝。
“這確實不太美哈!大家都覺得太直白,太俗氣了!就習慣唱成一起走向綠色的霧。走到竹林深處,做些什麼事兒,咱們也不說了哈!”
遊客們都笑起來。
“這樣確實很美好,但是這樣有一個後遺症,就是走向綠色的霧,那就是一團霧。終究沒有明媒正娶,沒有漢族這種家庭束縛,沒有責任沒有義務。
所以他們拋棄這樣的戀人和孩子的時候,內心不會有太大的愧疚,也沒有任何成本。他們回到城裡,領結婚證,過起了正常的日子。
這首歌,它不是一首傣族民歌,它原本的目的是向這些自由戀愛自由組合的傣族青年宣傳婚姻法。”
“啊!”遊客們十分驚訝。
“婚姻是愛情的墳墓,但也是愛情的保障。那句話說得對嘛,不以結婚爲目的的談戀愛就是耍流氓!”
“哈哈哈……”
“現在有各種保護措施,還是好很多。以前基本上沒有那麼多方法的話,就很容易有孩子,就只能生下來。然後你又不負責,那給女方和孩子,造成的傷害是很大的。”
大家都點點頭。
“好在對這種事情自由開放的民族,對於帶着孩子嫁人這件事,都沒有什麼牴觸。所以很多姑娘又帶着孩子改嫁了。
當時爲了宣傳婚姻法,寫了這首歌。因爲原本他們是小夥看上姑娘了,姑娘也不反對,小夥就翻上竹樓,竹蓆一裹,就把姑娘扛跑了。”
大家都笑起來。
“很浪漫。”何歡道,“但是你裹走了,接着你有了更美好的前途,你有門當戶對的姑娘,你回去相親,回去結婚。就毫不猶豫地把這當初被你裹走的姑娘,包括你們的孩子,扔了。”
“啊!”
“所以,如果不打算照顧孩子照顧對方,就不要這樣。”何歡說,“現在也很難去譴責他們。因爲當時的政策他們只能自己回城,戀人和孩子回去是沒法上戶口的。要麼就留下。
熱愛自由,又擁抱愛情,是人的天性。當時寫了走向結婚登記處,結果大家還是熱愛自由奔放,還是要走向那綠色的霧。”
“哈哈哈……”
“可是那些被留下來的姑娘孩子好可憐!”
陳師傅也聽得好認真,突然說:“我生父就是知青。不過不是上海,是京城的。”
何歡停下來,轉頭看着他,從他臉上看不出情緒。遊客們也同情地看着他。
“老了帶着他們一家老小來這邊兒旅遊過。”陳師傅澹澹地說,“不過也就見了面,說了幾句話,也沒別的了。我跟着我媽改嫁了,我爸爸也是傣族的。但我媽沒給我改姓。”
大家無言以對,這師傅看上去有四五十歲了。他父親大概也有七十左右了。除了當事人,誰能說什麼呢?
不過,叫傣族的爸爸,叫漢族的生父,還是可以判斷他的感情傾向。
“我去當兵,他還是出了點力。”陳師傅又說。
車上一陣沉默。
聽故事,是可以笑的。但這個故事就發生在身邊人的身上,就笑不出來了。
不過,也到了望天樹景區。
景區門口掛起了大大的條幅,上面寫着:熱烈歡迎小白龍團光臨望天樹!
“哇!”遊客們在車裡就驚呆了。
何歡也看着這條幅,這是商量好的吧?
車直接在廣場停下,一羣人迫不及待地跑下車。
悠揚的歌聲響起,一羣穿着筒裙,頭插鮮花的姑娘,背對着他們,扭動着柔軟的腰肢。隨着音樂婉轉,姑娘們轉過頭來,笑盈盈地對着他們跳舞。
遊客們感動得捧住臉,又連忙拿起手機拍照。
很多散客也聚在旁邊拍照,拍跳舞的姑娘,又拍小白龍。
團隊就只有他們一個。
一支舞跳完,旁邊一個女人走到他面前,伸出手,笑盈盈道:“小白龍, 我是望天樹宣傳處處長玉佳。歡迎你和你的團隊!”
何歡真的很感動,握住她的手。
玉佳跟他握了手,又對他的遊客微笑着點點頭。遊客們都滿臉笑容,小白龍團這規格有點高啊!
旁邊的散客羨慕得很,蹭了一波歌舞表演。
玉佳帶着他們往彩繪着一整隻綠孔雀的階梯上走去。
臺階兩邊站着的姑娘小夥,捧着水鉢,笑盈盈地往他們身上撩着小水珠,遊客們興奮激動,感覺在參加潑水節。
到售票口,玉佳接過何歡的出團單,幫他們買了票,領着他們進去。
“玉處長,爲什麼團隊這麼少?”何歡問。
“望天樹離景洪遠,很多團隊就不發過來了。還有啊,旅遊團如果要到望天樹,車費很高,所以很多團隊就不過來了。”
何歡明白了,難怪要如此隆重歡迎小白龍團!小白龍團能給景區帶來流量啊!
“而且今天版客罷運了,整個版納的團隊旅遊都中斷了。”玉佳又靠近他,輕聲說,“司機都在旅遊局呢。”
“啊!”何歡在車上一直講解,倒不知道他們直接罷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