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長樂忽然露齒一笑。
那笑苦澀得勝過最苦的黃連。
她的聲音又似乎來自夢中:“……昨晚的奏摺,再加上今天的一切……呵呵,他騙了我……
原來我一直是個第三者……
北冥寒,你再次騙了我……”
李公公急得不行,他想大聲說,皇后娘娘,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可他說出不話,又不敢去拉冉長樂的衣袖,只能不停的磕頭。
冉長樂依舊盯着殿門,笑着笑着,一滴眼淚順着臉頰悄無聲息落了下來。
她的聲音不再是天外之音,也不再是夢中的低語,而是清冷的宛若冬天的風,刺骨寒冷,帶了濃烈的自嘲:“……我知道她是誰。除了她,還能有誰?我早該想到的……”
冉長樂說完,閉上眼睛。
她的心從來沒想像這一刻絕望又冰冷,彷彿身在冰川峽谷中,周圍全是黑暗,沒有一絲亮光……
她和北冥寒從相遇相識到相知相戀,一幕幕像被快進了無數倍的電影,迅速的劃過腦海……
她的左眼又滴了一滴淚。
她的靈魂來自現代,她想要的愛情忠貞熱烈,她接受不了男人三妻四妾,
縱然她愛北冥寒到了骨子裡……
她忽然睜開眼睛,拔掉頭上的桃花木簪子,用力一甩,簪子入木三分。
“山川不用平,河流不用幹,天地不用合,今日與君絕!”
說完,她決絕的轉身,三千青絲劃出柔軟的弧度……
半年後。
江南小鎮:忘川。
一身灰色布衣長裙的冉長樂,揭開鍋蓋,一陣包子香撲面而來。
“啞姑,給我包十個,今家裡來客了!我給他們說‘狗不理’包子鋪的包子好吃的能咬掉舌頭,他們偏不相信。”
一個大娘叉着腰,笑眯眯的叫道。
冉長樂笑笑,包好十個包子後,又額外送了一個。
大娘樂呵呵的接過,笑道:“你這孩子,孤身一人,來這裡尋親已有半年。你的親人還沒有找到嗎?”
冉長樂搖搖頭。
“哎……你這孩子雖不會……但做的一手好吃食,人又善良,不如,我讓王媒婆給你說門親事,如何?”
冉長樂趕緊搖搖頭!
“那你想通了,隨時給我說一聲!”大娘無奈嘆息一聲,提着包子走了。
“啞姑,一鍋包子只賣一單,剩下的包子是不是按照老規矩來?”旁邊一個清秀的少年靦腆的問道。
冉長樂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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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便是一羣小乞丐的歡呼聲。
不到正午,冉長樂就關了店門。
這是一個兩進的院子,前頭作爲門店,後面則住人。
冉長樂躺在搖椅上,望着院中開的正豔的玫瑰花出神:
日子過得真快,她孤身一人躲到這個偏遠的小鎮已經半年了……
她不告而別,對所有的親人和朋友,她不告而別……
那麼轟轟烈烈的愛情,卻是如此淒涼的結局,她不敢告訴親人和朋友,也不知該怎麼說,所以,她做了縮頭烏龜……
一做便是半年……
過幾日便是她十五歲的及笄禮,也不知祖母和爹爹怎麼樣了,雖然她事後曾寄了一封平安的書信回去。
好在,杜冬她們都在祖母身邊……
這半年,她刻意不去想他,那個駐在她心尖上的男人,
那個停留在她腦海深處的影子……
五個月前,他昭告天下,誰有她的消息,他獎賞白銀萬兩;
四個月前,提供她的消息者,他額外再加解毒丹藥一瓶;
三個月前,她的畫像鋪天蓋地的傳到這偏遠的小鎮;
二個月前,她發現他的暗衛搜查到了這座小院;
一個月前,百姓都在私下感慨,皇后丟了,聖上舉全國之力在尋她,如果誰能找到皇后,一輩子就不愁吃穿了……
三天前,官府發了告示,打了官印。告示上只一句話:回來吧,笨女人,我想你了……
回去幹什麼?冉長樂無聲苦笑,回去看他們相親相愛?還是回去面對自己曾是第三者的愚昧無知?
只是,這小鎮怕是也不能久住了。
冉長樂環顧了四周,這半年來,她已經熟悉了這裡的一草一木。
如果離開這個小鎮,她是捨不得的……
何況這個小鎮的名字,又合了她的心靜,忘川,忘川……
如果能忘了,該有多好?
“再過幾日離開吧……”冉長樂合上了眼瞼,喃喃自語,“該回去看看祖母和爹爹了,再有幾日,我就該及笄了……及笄?他說,等我及笄,就會圓房……圓房?呵呵……”
冉長樂輕笑,笑着笑着,幾滴眼淚滾落在了地上……
她刻意去忘記,刻意不去想,卻總事與願違,想着想着,就想到了他……
刻在骨子裡的愛情,若真的能忘記,那就不是愛情了……
越是想要忘記,卻記得越清楚……
即使身在忘川,心仍在他身上。
而冉長樂不知道的是,北冥寒離開京都,地毯似的搜索她,已經足足六個月……
冉長樂若看到此時的北冥寒,怕也認不出來吧:
他滿臉鬍鬚,鬢角一縷白髮如白雪落在了泥土上,醒目刺眼,他的衣服佈滿褶皺和灰塵。
不負從前那個高高在上又有潔癖的醫聖大人,
更不負那個朝堂上主宰衆生的意氣風發……
幾天後,天矇矇亮,揹着一個小包裹的冉長樂,回頭再看了一眼這個小院。
然後腳尖輕點,如一尾燕子,翱翔在廣闊的天空。
“主子,暗衛剛傳來的消息,女主子在江南小鎮忘川,她……”
北冥寒把桃木簪迅速塞進懷中,起身躍到千里馬,接着一聲嘶啞:“駕!”
暗衛的聲音淹沒在了塵土裡:“她似乎已經離開了!!!”
冉府。
夜色深沉,冉長樂捂着又痛又緊張的心,立在了老夫人的清心院。
院中兩個粗實婆子正在咬耳朵。
“你說,皇后藏在哪裡了,皇上派了那麼多人又親自去找,還沒有找到。好好的榮華富貴不要,皇后爲什麼要離開?”
“哎,我哪裡知道!老太君爲皇后祈禱平安,常住在了大國寺,國丈天天守着魚宴,期望能碰到皇后。哎,偌大的冉府,就剩下姨娘半個主子了……”
“呸!她算什麼主子,趁着府里正經主子不在,又開始出幺蛾子了!大家都擔心皇后安危,就她,天天笑的不行,拿捏這個,拿捏那個!”
“哎呦,小點聲,別被聽見了!”
“聽見又怎樣,大不了打我一頓!老太君回來,我也要說說的!天天穿紅掛綠,打扮的給個妖精似的。聖上派我們來,爲的就是守護冉府的安寧。”
冉長樂聽到着,蹙了眉頭。
對冉府的近況有了大致瞭解,爲了不被北冥寒的人發現,冉長樂偷偷去了姨娘所在的梨落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