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坡道將行李箱拉到門口,打開門。
房子又空了十多天一點兒人氣沒有,整個房子只有玄關櫃子上擺着的一張照片是有笑意的。
張澤森把行李箱放好,刷了刷鍋做上水,順窗戶望着小園子裡的一棵梨樹出神。
這棵樹是剛搬進這裡時和爸爸一起栽下的,現在小園子裡滿是落在地上已經乾枯了的梨花瓣,樹上結着還沒成熟的小果子。
小時候的張澤森很喜歡這個小園子,雖然不大,但對於小孩子來說這是自己的“地盤”,當初買房就是張澤森強烈要這個小園子才選擇了一樓。
傷好以後,張澤森都是一個人生活,在醫院的半年他很是想念這個小園子。
大伯有說讓自己去他家,可他不想在別人家生活,只想在自己家,並且自己也有一筆存款——家裡以前的存款和父母的保險以及補償款,這些錢在當初治療完後也還是剩了一大筆。
張澤森就這樣過着坐吃山空的生活,他盼着長大,又害怕長大。
他盼着長大後可以工作可以掙錢,又怕長大後自己這個樣子會受到一家家用人單位的拒絕。
他也想做個整容手術恢復一下,聯繫到後又被那一大筆錢所震。
張澤森嘆了口氣,鍋中的水已經沸騰,把方便麪放了進去。
正吃着飯,一陣鈴聲挑了下張澤森的大腦,他順着聲音找,最後發現是從行李箱裡傳來。
不打開也知道里面是什麼。
這瞎子是什麼時候放進來的?
打開行李箱,一個閃着“辛哥兒”的來電響在層層的衣物裡,張澤森接了電話。
“森森啊,到家了沒,我剛到家,你走時候也不等等我。”
當然回不了話,於是掛了。
張澤森能感覺到那個人對自己的親近,但他總是感覺很奇怪。
莫名其妙對自己好,想和自己做朋友?這個人也就在這裡上這麼幾天課,不用那麼熱情洋溢吧。
那個人是長得好看招人待見,笑起來更讓人情不自禁的心喜。
可越是這樣,張澤森越覺得彆扭。
張澤森將手機關機,回餐廳繼續吃飯。
在電話傳來忙音時,萬辛很不爽。
“辛哥兒,吃飯吧。”
王嬸見萬辛進了屋站在門口就打電話,打算等他掛了電話再喊他。
萬辛走到了餐桌旁坐下,把手機放在桌子上,“撥楊主任的電話。”
萬辛的手機只把父母哥哥的電話存在了快捷撥號鍵,還有個張澤森,昨天晚上存上的快捷鍵4,其它的都被萬幸存進電話溥。
電話很快就被接了。
“我是萬辛。”
“知道知道。”
那邊的聲音很熱情。
“把張澤森的地址給我”
“行行,我一會給田老師打個電話問問,地址我發個短信還是?”
“打電話,現在就問。”
萬辛說完掛了電話,拿着手機等着手機來電。
“這是辛哥兒認識的新同學?要去找他玩嗎?”
聲音從廚房傳來。
王嬸正收拾着廚房,她得在萬辛吃完飯後再和老王吃飯。
萬家的住房裡只有王嬸一個照顧的,她平時做飯收拾下臥室,其它都會每週請保潔來打掃,王叔則是開車,兩口子就這樣在萬家工作生活了很多年。他們有個兒子,今年剛大學畢業,現在也去了萬氏工作。
萬辛想了下,說了個嗯。
的確是新同學,也的確是要去找他玩。
“辛哥兒多交交朋友是好,以前那樣回家就待在屋裡讀書可不好,你哥小時候淘的啊,家裡院這麼大都不夠他鬧得。”
王嬸話落,萬辛接到了電話,王嬸看見萬辛笑了下。
掛了電話後開始吃飯,吃了兩口萬辛想起了什麼。
“王嬸,叫王叔也吃吧,吃完跟我出個門。”
張澤森每次放假回家後都要收拾屋,雖然不亂但總是有些塵土。
在他打掃小園子裡的滿地梨花時,有兩個人站在了門口,其中一個就是他那個認識了八天的同桌。
萬辛看不見,老王看見了,不過在看到那張滿臉疤痕的臉時並沒有什麼驚訝的反應。
老王衝張澤森微微一笑,又告訴萬辛到了。
“嗯,你先回去吧。”
老王走後,萬辛摸索着是個鐵門,正找着門鈴,門就開了。
“你好啊。”
萬辛左右探了探腳,就沿着卵石路走到了頭,席地坐在進屋的臺階上。
“我聽見你在掃地,你先收拾吧,不用招待我。”
“我聞見梨子味兒了,你這園裡種梨樹了?還有玫瑰吧,現在這季節應該正旺,過幾天就該掉了。”
梨樹是爸爸給張澤森栽的,那一小片玫瑰是爸爸給媽媽栽的。
小時候張澤森對這片玫瑰很不喜,因爲爸爸在自己的“地盤”種自己不要的,媽媽還總來自己“地盤”看這些花。
但現在,沒了媽媽的照顧這片花開的也還是很好,因爲張澤森一直在照顧着。
“你自己住嗎?是的話就跺個腳吧。”
張澤森拿起一個石頭子朝萬辛扔了過去。
萬辛被砸了下,哼笑着說張澤森跺個腳都不肯,跟大姑娘似的扭扭捏捏。
張澤森又砸了他一下。
“森森啊,快點掃,屋外面好熱。”
張澤森走過去把他身後的門打開,但萬辛沒進去。
“我會開門,你快掃吧。”
張澤森擡手拍向萬辛的後腦勺,就在快拍到時被萬辛一把攔住。
“實話告訴你,我能感覺到身邊的氣流,就跟武俠小說那種,你別不信。”
張澤森當然不信,另一隻手拍到了萬辛的腦門,被握住的手用力掙着。
萬辛偏不讓他掙出去,又緊了緊順便把張澤森向自己這邊拽了下,另一隻手把那隻拍了自己腦門的手握住反手一扭,張澤森趴在了萬辛身上。
“總動手動腳的幹什麼?”萬辛鬆開扭着張澤森胳膊的手,抱住身上人的腰,輕生說道:“是不是喜歡我?”
張澤森跺了下萬辛的腳,感覺萬辛鬆開就趕緊站了起來,不再理他,繼續去掃地。
萬辛感覺懷裡一空,莫名有些失落,但也就是一瞬。
“手機呢?”
萬辛站起來向張澤森走過去,張澤森見狀舉起掃把作勢要打萬辛。
要被打的人看不見,還是走了過來,要打人的人也沒有打下去。
萬辛拿住掃把,“你去把手機拿來。”
張澤森不動。
“怎麼,不想給我了?那你就收好了吧。”
張澤森放下掃把進了屋,萬辛拿着掃把在地上劃拉,掃好的一堆花瓣又散了一地。
張澤森很快就出來了,走到萬辛面前拉過他的手將手機放在他手裡。
“給我幹什麼,我大老遠過來就要個手機啊。”萬辛摁了摁手機,“關機了?”
萬辛打開手機,又給張澤森。
“以後別關機了。”
張澤森在手機上打了字。
“你想幹什麼”
仍是機器人毫無語調的聲音。
我想聽聽你的聲音。
萬辛笑了笑,“沒什麼事,在家待着無聊,來找你玩啊。”
“我收拾屋,你回去吧”
手機讀完,張澤森又把手機給萬辛,萬辛推給他。
張澤森在手機上打着字,“我有手機”
萬辛聽見這四個字很不爽。
“我就想聽你用這個手機跟我說話,你只能用我的手機。”
張澤森知道萬辛是打定主意把這手機給自己了,只好把手機放進衣服兜,從萬辛手上拿過掃把繼續掃地。
萬辛又坐到臥室前面的臺階上。
一下午就在張澤森打掃,萬辛跟隨中度過,萬辛也因此對這房子熟悉了。
“我去買菜,你晚上在這吃嗎”
萬辛聽見這句,當然一口答應,然後跟着張澤森一起去買菜。
“你做飯水平怎麼樣?”
路上,萬辛依舊讓張澤森拉着自己手,倆人一前一後的走。
張澤森在自己拉着那隻手上寫下“好”字。
“那就行,我幫你嚐嚐。炒個香椿雞蛋吧,我想吃。”
張澤森又寫了個好。
萬辛很高興,一路跟着張澤森買菜。
這是萬辛第一次來菜市場,味道很雜甚至臭臭的,聲音很吵,萬辛不喜歡這個地方。
雖然萬辛看不見,可他能感覺到張澤森買了很多東西。
張澤森一次多買些,是爲了不用總出來,他不喜歡出門,雖然這裡的人大多都認識張澤森了。
看到張澤森時,有的會示意身邊的人,接下來就是分享故事的時間。
而不認識的會在看到後打聽,結果都是一片同情和可惜這個可憐的孩子,但同情歸同情可惜歸可惜,談完也就過去了。
該賣菜的賣菜,該上班的上班,該去跳廣場舞的還是去跳廣場舞,影響不了任何一個人,也改變不了什麼。
買菜時沒有一個人給他便宜些。
當然,張澤森也不需要便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