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當塗長江航道中央的兩艘商船被關閉注水筏後,抽去艙內泥沙後,在打撈船的幫助下扶正出水,被堵斷近兩週的長江航線,再次恢復通航,十二艘排成線的水師軍艦以“海圻”號爲首,緩緩通過堵塞區。
“鳴禮炮”
在“海圻號”通過閉塞區後,站在“海天號”巡洋艦上的劉冠雄衝着身旁的大副命令道。
海天號10門120毫米速射炮同時鳴響,在“海圻”號巡洋艦和海籌、海容、海琛三艘穹甲巡洋艦回鳴禮炮時。
海天號上的信號兵則用燈光信號至歡迎詞。
“程璧光統領並轉北洋、長江水師全體官兵:
祝賀你們英勇的起義,你們的起義,表明滿清殖民統治者已經日暮途窮,殖民統治者不能阻止更多的軍艦將要隨着你們而來,更多的軍艦和陸軍部隊將要起義,站到民族同胞方面。中國必須建設自己強大的國防,除了陸軍,還必須建設足夠強大的海軍,以維國之海疆而你們就將是參加民族海軍建設的先鋒。祝你們努力!
臨時政府執政陳默然”
在這一陣陣隆隆的禮炮聲和炮光信號中,十二艘軍艦與海天號匯成編隊,已經降下龍旗改掛藍黃紅三色北洋水師朝着江寧駛去,領航的是歡迎他們到來,剛修復一新的“海天號”巡洋艦,五艘曾被視爲“清國海軍五大金剛”的巡洋艦,這會已經盡爲光復軍所有。
“……一十八艘商船改造訓練艦,可載320名至376名各組習兵和40名教官,月月出航訓練航海、輪機、槍炮、損管,兩年內可出逾萬名的海軍操艦官兵,一待他日或向歐美定購或於長江、江南兩船廠自造之軍艦服役,艦隊自可短期成戰,不至待時泊艦等人”
在“海圻號”巡洋艦的艦長室內,簡單的客套之後,在經過馬鞍山時,劉冠雄不無得意的指着舷窗外泊於江畔的十八艘訓練艦,那十八艘僅只有2門120毫米艦炮和數門三寸副炮的訓練艦,於劉冠雄看來正是中國海軍的未來。
“訓練艦是好,只是不知……”
看着江面上的訓練艦,率領水師起義的水師巡洋艦隊統領程壁光只是輕點了下頭。
“不知何時國家方纔光復,執政府何日才能提交整備海軍計劃”
“這個……”
他的反問倒是讓劉冠雄尷尬的笑笑,在說服水師起義時他給出了承諾,就是執政府他日將不惜巨資重建海軍,總之就是不停的畫着大餅,戰列艦、巡洋艦,一艘艘的許着,可現在卻還是沒有影子。
執政府剛開出的預算之中,海軍的份額亦屬有限,對於劉冠雄倒也能理解,畢竟現在最重要的是早日光復。
“子英,你是水師舉義首將,爲何不據海軍部長之位?”
同樣心知原因的程壁光卻是說笑着把話峰一轉,這臨時政府中設有海軍部,但海軍部長、次長兩職一直空懸,就如同那陸軍部長一般,陸海兩軍部長空置,雖是罕見,但陸軍部長空懸卻有他的道理,畢竟光復軍總司令就是陳大帥,自然的也就無需任命這個“提章”的陸軍部長一職。
“部長之位,自是有能者居之”
劉冠雄的回答只是讓程壁光微笑一下,他知道這個有能者是誰,一是葉大人、再是薩大人,無論是劉冠雄或是程壁光兩人都不可能出任這一職務。
“現在好了,這北洋水師五艦皆已歸還我民族,五艦可歸編巡洋艦隊與訓練艦隊……”
說着話劉冠雄覺察到程壁光眉宇間似閃出些許輕微詫色,想着便在心下一笑。
“恆啓兄”
劉冠雄突然面帶歉色的笑了起來。
“兄雖爲巡洋艦隊提督,但冠雄還是要奪兄之所愛……”
原眉間閃些異色的程壁光一聽巡洋艦艦隊提督,心頭稍定下便繼續聽着劉冠雄說下去。
“依大帥所言,我民族海軍編成巡洋艦艦隊與訓練艦隊兩支,巡洋艦隊,以海圻、海籌、海容、海琛四艘巡洋艦爲主,輔以炮艦、驅逐艦以及六艘訓練艦,至於訓練艦隊,則以海天號爲練習巡洋艦及十二艘訓練艦爲主,待將來新艦購抵或造出後……”
劉冠雄說着,程壁光聽着,桌上的香茶冷了,他也未端杯去喝,只是聽他說着。
“子英,”
終於程壁光先開了口。
“你覺得何時,臨時政府纔會拿出造艦計劃?”
“造艦計劃?”
劉冠雄挺胸想了想,方纔說到。
“如果大帥沒有造艦計劃,豈會着華星拿出十八艘商船改造爲訓練艦,調募近七千人入海軍?”
程壁光“嗯”了一聲,然後微皺下眉頭,這調募七千人,卻是可以想成兩種截然不同的答案,但這會他卻是不願去說,只是因不願去面對。而這時劉冠雄說了一句像似安慰自己、又像似安慰程壁光的話來。
“以後肯定會造艦的,這肯定是沒問題的。”
又擡眼看着程壁光,劉冠雄方纔開口說道。
“若是海軍部長一職,使終空懸,那麼海軍亦爲光復軍之炮艦隊,恐無法於臨時政府內贏話語之權,方今教育、司法、財政、外交諸部皆已爭得款項,唯有海軍只因執政府內無主事之人,自然的受些冷落……”
對這個話題程壁光顯得很感興趣,他朝前探下身子。
“子英,說說你的意見。”
“葉、薩兩位大人一日不從滬抵寧,只恐海軍造艦計劃,亦可能不獲批准”
“我亦同感”
“恆啓,”劉冠雄這會方纔坦露他的打算。
“我想以水師官兵聯名具書,遊說葉、薩兩大人由滬抵寧,入執政府海軍部任職,統集海軍軍令,統一操練、預算。這樣,海軍於政府內發言方纔有力,而且可爭將來之造艦計劃。如此方能達成我等十年之宏願.....”
“中國海軍艦隊今日將江寧”
乘着馬車前往“臨時政府”駐地前兩江總督府的執政府時,小田切萬壽之助放下手中的報紙,朝着馬車外看去時,入目皆是兩側樓宇上懸掛的那藍黃紅三色旗,這是這個臨時政府“中國旗”。
“無論如何,至少要讓他們答應……”
心想着這會大連的僵局以及大本營的無可奈何,小田切萬壽之助的眉頭都皺成一團兒。
內田公使的外交交涉雖然換得清政府同意將大連交給日本,但是大連的那個清國官員的大連官員卻是來個“亂命不奉”,在清政府再次去電斥責時,大連一躍成爲北中國舉義第一城,降下了清國的龍旗,升起了南方臨時政府的三色旗。
“那些個人啊”
想着大連升起的三色旗,小田切萬壽之助透過車窗卻看到了另一羣人,路邊一些穿着和服的日本人,這些人大都是十五天前江寧起義之後,從日本趕到江寧的日本人,一羣叫嚷着的“尊王攘夷”的日本人,順道的還有一羣欲“重現陽明於中國”的文人。
想着那些日本人在執政府裡勸那位大帥,應先發揚中國的傳統學術,再把西方的學問作爲輔佐,這纔是富國強兵的道路。並且說,搞“明治維新”的那些人,都是“陽明學極深之人”,反而對西方的學術“未必盡知”。
想着這些,小田切萬壽之助無奈皺了下眉頭,按照的國內漢學家的研究,中國與日本的差距,實際上正是由明亡始之,朱舜水的東渡日本,理學在德川幕府上層受到極大歡迎,並立爲官學。但陽明心學則一直在中下級武士當中傳播,成爲武士的信條。
後來的倒幕戰爭和明治維新,其實就是心學壓倒了理學。日本海軍和陸軍軍官均來自長州和薩摩兩藩,都是心學的忠實信仰者。
“知行合一”的心學給日本帶來的改變卻超乎想象的,它那種強調反省和平等的精神,讓日本能夠正視自己的不足,能夠勇於學習西方列強的東西,建立起近代化的國家。
想那些浪人武士的“反骨”和儒者革命精神。又在那位大帥身上找到了對中國的文化認同,小田切萬壽之助只是無奈的苦笑一下,儘管無論支持江寧可能會得到一個親日政權,即是不成也可以消耗清政府的實力,但想着這半月來,那位執政先後推行的一些政令,他還是能感覺到這個國家或許將會是日本在亞洲最大的敵人。
“日華同文同宗,本爲一國,何不合之,以衛亞洲”
浪人文士們的癡想只換來小田切萬壽之助心下的嘲笑,但這時候這些卻不是他所考慮的,無論中國未來如何,至少現在陷入對露戰爭中的日本,根本無力阻止這個國家正在發生的一切。
“大連”
心想着這兩個字,小田切萬壽之助又把眉頭皺在一起,他的腦海中浮現出那位大帥,這將是他第二次去見那位大帥,出於對那位大帥的瞭解,他隱約覺得這次或許很難能取得什麼成果,但是旅順……
“大帥”
恭敬的深鞠一個九十度的躬後,小田切萬壽之助方纔直身腰來。
輕點下頭,陳默然手朝左邊的椅子一伸。
“小田領事,請坐”
奉茶、請茶,依守着個禮字,雖說心裡並不喜歡日本人,但這會卻是難得的保持着一個客氣。
在小田坐下後,陳默然臉上帶着笑,他完全可以猜出這位小田接下來會說什麼,先是恭喜水師的易幟,稱讚光復是中國國民所望,然後又會談什麼東洋文明與西洋文的區別,接着又會談什麼同文同宗,再接着又會談相互提攜,過去的十天間,在這大帥府的堂廳裡,他先後接待了六撥日本人,談的都是大同小異,無非是這些內容,新鮮的也就是那陽明學。
爲此自己甚至還特意向章太炎等人請教過那陽明學,雖說那些人心思各異,但這“心學”卻是引起了陳默然的興趣,爲此甚至特意在江南貢院弄了一個教習班,請那些日本人講授“心學”,心學是中國明末啓啓蒙思想的開創者,但到清代,文字獄使中國的哲學發展中斷了,他的思想在中國沒有被傳承下來,反而在日本發揚,今天反而要向日本人去學,這不得不說是中國人的悲哀
“……將通商貿易、確立市場作爲日中提攜的經濟基礎,中日兩國的當務之急,就在於合縱以及收回商權……”
正如陳默然猜測的一樣,雖說心裡鄙夷着那些浪人士人的癡想,但這會直到這個面上,小田談的依還有“中日同文、共同提攜”聽着小田提到這,陳默然笑着開口打斷他的話。
“小田領事,若是如此,恐怕咱們要從一件事上談起”
“嗯?”
“若是要收回商權,那麼必先實施關稅自主,若是他日新政府成立,不知貴國如何看待此事”
順着小田的話,陳默然把話題轉到了自己最關心的地方,錢七省光復後,總稅務司一直拒絕的把關稅解交江寧,暫時他倒是不太關心,那筆錢只是暫時存在那,可他關心的卻是關稅,今個小田即然是提了這個商權,就免不得望這個問題上扯。
“這個……這個……”
小田切萬壽之助的啞喃,換來的只是陳默然的開懷一笑,他知道眼前的小田根本沒有談關稅的權力,之所以提及此事,只是爲了給日本人提個醒,這關稅光復政府肯定是要碰得。
“暫時不說這個,小田領事,我想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我這江寧的執政府也好大帥府也罷,你們這些個外國領事,像是生怕得罪了北邊的滿人一般,能避就避開了,除非是有事”
盯視着小田,陳默然加重一下口氣。
“前個英國領事來這,他想和我談那筆貸款的事,那是四國銀行團的貸款,一千三百萬英鎊,他希望能得到我的諒解,什麼是諒解,就是希望我能像承認舊債一樣,認同這筆款子,笑話那筆錢可以用來買槍炮打我這個陳逆的,當時我直接把臨時政府的外交公告遞給了他”
調門加高,陳默然倒是顯出了幾分威風來,這算是他這十幾天來最得意的一件事。
“從5月27日起,別說是一千三百萬英鎊,就是一個英鎊的清政府新債,未來的中國政府都不可認嘗的,我回了他,這一千三百萬英鎊就這麼壓下去了”
或是一時得意忘形起來,陳默然不無得意的炫耀一句。
“這筆銀子對滿清來說是泡湯了,可將來,光復政府卻是能拿到這筆貸款”
聽着面前這位大帥得意洋洋的道出的一句話,小田切萬壽之助的眉頭漸漸皺攏了起來,但一皺之後又是一鬆,其間不過是秒許的功無,接着他又陪上一個笑容。
“看來最近幾日,大帥的外交又取得顯著進展啊”
一筆看似正常的貸款往往意味着一些信號,尤其是在這個敏感的時候,小田切萬壽之助隱隱感覺到這或許意味着的英國對臨時政府態度的改變,聯繫到駐英大使館傳來的一份電報,小田隱約猜出英國改變態度的可能會在未來發生變化。
小田反應雖是一閃即逝,但還是落到陳默然的眼裡,他心下一笑,喘了一口氣說。
“光復,勢所趨,各國外交均需着眼於未來不是嗎?”
“確是、確是”
小田點着頭,暫時壓下心間的問題,提起了自己的來意。
“大帥所方正是外交之本質,外交無不需着眼於未來,而今天小田確是有一事相求”
說着他遞出了一封信,這是小村外相的親筆信,僅只是這封信東京就討論了兩天,畢竟這執政府是“逆亂”,與日本無任何外交關係。
看完短信只不過是一兩分鐘的功夫,除去外交辭令外,信中唯一的內容就是,冷笑下陳默然盯看着面前的小田。
“你們想要大連”
“欲克東北露軍,還東北於貴國,不得不取大連”
瞪起眼睛陳默然反問一句。
“你可知大連是北方首義第一城”
這聲反問換來的是小田的沉默相對,這正是他對這次造訪能否取得成效沒有一絲底氣的原因。
“還望大帥諒解,大連商港關乎日本生存……”
“清意欲讓大連於你國,舉國罵之,劉同知拒旨,易幟光復,小田先生,你以爲本帥又豈會讓出大連”
小田望着質問自己陳默然,猶豫片刻之後,方纔開口說道。
“大帥,你需知一點,大連關係日本此戰勝負,無論如何我們都是要得到那座商港的”
“嗯劉同知告訴我,如果大連遭強攻,自當啓爆炸藥,徹底毀去大連,本帥已經覆電支持”
這句話剛一說出來,小田看到一個大帥府的職員,走到這位大帥身邊輕聲說了一句話後,隱約的只聽到什麼“參謀部”之類的語詞。
聽着於鴻玉說貼在耳邊的報告,陳默然站起身朝小田看了眼。
“小田領事,本帥尚有軍務,還請見諒,外交部的樑部長會負責接待你”
不等小田說話,於鴻玉倒是先喊了一句“送客”,雖是心不甘但小田還是退了出去,在小田退出堂廳時,陳默然卻是冷笑了一下。
“大帥,您這是演的那齣戲?”
冷笑着陳默然得意的吐出兩字。
“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