橢圓型辦公室的窗外,一名白宮的工作人員從草坪上走過,他習慣性的朝着橢圓型辦公室內看去,只看到坐在堅毅書桌後的總統的又肘似乎拄持着書桌在思考着什麼,這顯然不是羅斯福總統的習慣。
辦公室內的氛圍隨着羅斯福總統的沉默而顯得有些壓抑,黃會允的神色同樣顯得有幾分嚴肅,兩人都在之前的談話後陷入了沉默之中,似乎誰都不願意首先打破這種沉默,對於黃會允來說,他需要的就是用羅斯福曾“倡導的國際規則”爲中國的舉動添加“規則的籌碼”,而對於羅斯福而言,無論是出於美國的利益或是亞洲的未來,他都不希望看到,中國涉足東南亞事物。
一個日本對菲律賓、夏威夷虎視眈眈已經夠麻煩的了,若是中國再意圖染指東南亞的話,儘管荷屬婆羅洲並不是美國的勢力範圍,但羅斯福所擔心的卻是日本,日本會不會因爲中國人成功,而變得更加躍躍欲試呢?
總統和特使兩人的沉默不語,看在國務卿海約翰的眼中,之前他並沒有打斷兩人的對話,實際上在這種談話之中,身爲國務卿的海約翰最大的作用並不是表明美國的態度,而是做爲總統和特使之間的“緩衝器”,在局面陷入僵持或是可能產生不快的時候,緩和現場氣氛。
“特使先生,荷蘭人當然需要爲他們的行爲付出適當的代價,這當然是必須的,也是符合國際原則的!”
在海約翰說話的時候,黃會允把視線投給了他,一個星期前,駐美全權大使樑誠同海約翰就“庚款留學”達成了協議,而在這一協議達成交給國會審議前,在美國的民間和白宮的推動下,此空前之舉,在美國輿論界引起巨大反響,一片讚美之聲。待交由國會審議通過只是“過場問題”,而同時一次“意外的泄密”事件,又使伊裡諾大學校長詹姆士在給羅斯福的一份備忘錄被《紐約時報》刊出。
“哪一個國家能夠做到教育這一代中國青年人,哪一個國家就能由於這方面所支付的努力,而在精神和商業上的影響取回最大的收穫。……商業追隨精神上的支配,比追隨軍旗更爲可靠。”
而這個泄密事件,卻直接影響到了英國、法國、德國等庚款受益國家,面對“一代中國精英將爲美國所主導”的局面,民間和政界已經有了“仿效美國”,實施退還庚款助學的策略,從而“追求商業追隨精神上的支配”的“未來效應”,庚款留學潮或許將從今年開始拉開了閘門。
也正因如此,海約翰現在可謂是最受歡迎的美國人,至少“不得不償”的庚款借款,將用另一種對中國有益的方式“償還”給中國,而這種償還方式也是中國所需要的。
“但是什麼樣的代價,足以讓荷蘭人刻骨銘心呢?國務卿閣下!”
望着海約翰那張略顯憔悴似乎帶着一絲病態的面孔,黃會允開口說道。
“首先,我以及中國並不認爲荷蘭退還782100兩庚款,會給荷蘭人留下足夠深刻的教訓!”
幾乎是爲了阻止海約翰繼續說下去,黃會允在海約翰未提出“荷蘭退還庚款”的問題時,就主動出言打消了他的這個念頭,之前荷蘭政府曾通過英國透露出“退還庚款,作爲對中國補償。”的建議,只不過他們“指定用於水利事業65%,文化事業35%。”,之所以作出這個指定,但還是希望從中國未來的水利工程中謀利。
更何況,相比於不到80萬兩的退款,婆羅洲的價值是無法估算的,世界第四大油田、世界第三大橡膠產地,這一切無疑都是中國所需要的,那80萬兩和此相比,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當然,我們不會拒絕荷蘭退款的善意,但同樣我們也卻無法接受這樣的善意,同時,總統閣下、國務卿閣下,請注意到一點,我們在荷屬東印有多達500萬僑民,而這些僑民在過去的三百多年間,一直飽受着荷蘭人的迫害,甚至大規模屠殺,而且,總統閣下,雖然蘭芳在21年前被荷蘭人攻佔,但直至今天荷蘭人依然承認當地政權,而根據中國以及荷蘭的史料證明,蘭芳是中國的藩屬地!”
黃會允的直接,讓羅斯福和海約翰兩人無奈的對視一眼,荷蘭人做事實在是“太小氣”,21年前他們在武力吞併蘭芳的之後,竟然在上報荷蘭本土的諮文中提到“爲避免因我們吞併清國藩屬進而引發清國不滿,在一定時間內保持一個傀儡政權是符合荷蘭於亞洲利益的!”。
如果僅
僅只是中國人繼承的滿清官方文件中提到的“蘭芳”曾一百多年前,曾試圖併入中國的半官方文書,或許可以不用理睬,但問題是荷蘭人自己都在幾十年前的官方文件中,承認那裡是清國的藩屬。
“特使閣下,我想這個問題我們可以暫時放在一邊,畢竟這是荷蘭人和你們之間的問題!”
並未收到荷蘭人直接斡旋請求的羅斯福,雖然心裡仍然有一些顧忌,但是卻並沒有繼續堅持下去,他當然知道,現在的中國經歷了兩百六十年的殖民統治之後,面對他國屠殺本國僑民,自然要做出強硬的表示,這是爲了向國民表現出“民族政府與滿清政府的不同”。
如果他們讓步的話,會讓國民失望,對於一個立足未穩的政府而言,這顯然是不可能接受的,或許……羅斯福總統想到兩天與海約翰的那番對話,中國人的這種不同,恰說明了他們或許是美國抑制日本最好的選擇,而且同樣也是唯一的選擇。
但是在日本並未表現出他們對美國的威脅之前,美國暫時還不需要做出太多的表態,必須要讓中國人意識到,他們對美國有所求,而非美國對他們有所圖。
“特使閣下,現在在美國以及歐洲的很多報紙,都對中國建造的戰列艦下水的消息進行了大量的報道!”
“是大型裝甲巡洋艦,而非戰列艦,總統先生!”
黃會允連忙“糾正”羅斯福語中的“錯誤”,認爲在太平洋享有特殊利益的美國對中國建造軍艦的問題較爲敏感,早已經意料之中的事情,現在既然他主動提了出來,正好可以對其加以解釋。
“總統先生,以我國的造船技術,並沒有獨立建造戰列艦的能力,而“致遠”號在某種程度上,只是一艘試驗艦罷了,一種對造船技術和各方面技術的嘗試,我想美國並不需要爲此產生任何顧慮!”
無論是羅斯福或是海約翰,在黃會允解釋的時候,兩人只是相視而笑,近一萬八千噸的排水量,委託美國公司建造的20門13.5英寸艦炮。
“顧慮?”
羅斯福微笑着接過黃會允的話。
“我想特使先生恐怕誤會了我的意思,儘管在某種程度上,中國建造戰艦,並不利於遠東的和平,但是在我看來,如果鄰居擁有近十艘戰列艦和一支龐大的艦隊,那麼你們擁有一支規模相當的艦隊,是無可厚非的!”
他的話換來的是黃會允的驚訝,原本他還尋思着怎麼爭取美國人的諒解,而現在羅斯福卻主動贊同中國擁有一支“規模相當”的艦隊。
“當然,中國的造船技術的確落後於世界各國,如果你們有意願對外採購軍艦,我想你們完全可以考慮一下美國的造船廠,美國建造的軍艦在其質量上絕不遜於英國,而且在某些方面,我們甚至超過英國,就像你們選擇美國的工廠爲貴國建造艦炮一樣,美國的工廠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向貴國提供最優質的艦炮,在軍艦建造上亦是同樣!”
見黃會允似乎在思索着什麼,羅斯福又補充一句道。
“在合適的時候,我想我們可以爲此提供貸款,並向中國轉讓相關的技術!”
羅斯福緊接着又拋出一個誘餌,中國人渴望技術,他們甚至在購買印刷機時都同時購買技術,對於中國人而言,他們渴望一切可以用到的歐美技術,這是一個意欲成爲工業國家必然的選擇,當年日本人那麼做了,現在中國人這麼做也不出人意料。
之所以接連拋出這幾個誘餌,一方面是因爲美國需要中國的艦隊去牽制日本人,另一方面羅斯福並不介意爲美國造船廠爭取外國定單,實現美國戰列艦出口的零突破。
“這個……”
黃會允倒是被羅斯福接連給出的驚喜震驚了,美國人爲什麼要以極爲優惠的條件向中國出口軍艦?貸款、輸出技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總統先生,首先我想我必須要感謝您的好意,但……”
在道謝的同時,黃會允話峰一轉。
“此次來美,我並沒有承擔軍事採購的職責,但我想我有責任向國內轉達您的好意!”
儘管總統和特使兩人進行着直接的對話,但兩人卻出人意料的,誰都沒有提及南京的《華工商約》或是在中國正在上演的抵制美貨,似乎兩人都裝做這個問題如同不存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