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縣:
謝伯來到約定地點與謝玄見面,將紫瑩帶來的話說了,有些擔心,“他是否覺查了什麼,對公子的信任不如從前了。”
謝玄坐在軟榻上,慢慢飲着酒,嘴角微微勾起一個弧度,“老狐狸。”
謝伯看了看他,目光亦是冷了冷,“皇上來了,與宋玉等人在莊子裡。”
“嗯。”
“燕清漪也在。”
謝玄忽爾笑了笑,“是我告訴她皇上的行蹤。”
“公子的意思是?”
謝玄慢條斯理的倒着酒,“沒什麼意思,只是覺得好玩而己。”
謝伯一窒,有些不明白,但見公子轉着手裡的酒杯,雙眸微垂,好似有些走神。
謝伯清了清嗓子,“還有幾天,那批貨就完成了,皇上等人恐要白走一趟了,依公子所見,陸方該不該留?”
謝玄仍保持着慵懶之態,“即然他不讓留,那就不留吧,不過……”謝玄持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將作坊的地點告訴燕榕。”
謝伯一驚。
“將燕榕引去山洞,然後。”謝玄將酒杯輕輕一放,“火藥準備得可齊全?”
“公子是要在這裡,弒君?”
“既然他對我不信任,那我便做點讓他信任的事,反正他也沒想讓燕榕活着,早些送燕榕歸去,有何不可?燕榕死了,他便不會引來西戎兵相助,燕氏宗族以他血脈最親,他明正言順多了,邊關白老將軍總歸支持燕氏,說不準會支持他,扶持他,然後……子夏便是太子了,至於劉太后稱不稱帝都不重要了。”
謝伯想了想,“原來公子是不想西戎合作。”
謝玄冷笑一聲,“他讓紫瑩與鷹王接觸而不知會我,便是知道我的心思,知道我的底線,他怕我壞了他的大事。”頓了頓,重了語氣,“想讓西戎派兵,簡直是引狼入室。”
謝伯點頭,“不錯,當年老太爺與老爺夫人,謝府一百來口人,便是被西戎所殺,還有那些老太爺手下的忠心將士,老太爺雖然支持他稱帝,但絕不容忍西戎染指大燕一寸之地,這大燕江山可是老太爺與高祖一同打下來的,可誰知,他不僅與西戎勾結,還出賣了老太爺。”謝伯說着便抽泣起來,“老太爺當初當真是看錯了人,還有太宗皇帝,爲了從其兄長高祖手裡奪得皇位,將老太爺調離京城派去邊關,老太爺是被他們燕氏兄弟所害的,他以爲公子不知情,卻不知夫人在臨時死,將這一切陰謀都告訴了公子……”
“謝伯別說了。”
謝玄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謝伯知自己失態,以袖口擦了擦淚水,“老奴話多了,老奴這就去安排。”說着便要退走,被謝玄喚住。“還有一事。”
謝伯轉過身來,但聽他說道,“想辦法將宋玉帶出來。”
什麼?謝伯驚訝,謝玄沒有解釋,謝伯詫異的再看他兩眼,最終退了出去。
小村莊。
宋玉趴在窗口往那間屋子猛瞧,燕榕與清漪談了一個時辰了,有什麼話不能讓她聽?
再說那清漪不是太后身邊的女官嗎?好像跟燕榕很熟似的。
天保與小路子,無衣的態度也奇怪,她來便來吧,爲什麼,他們都要看她一眼,神秘莫測的神色。
從女子的角度觀察,宋玉覺得有什麼事,他還瞞着她,並且是她極不喜歡的。
他一直在意她的身世,他呢?不也有那麼多秘密嗎?
宋玉看了一會兒,房門緊閉,實在無趣得很。
咦,那不是小王爺嗎,他在院子裡做什麼?
宋玉眼珠一轉,推門而出。
“小王爺。”她來到他身旁,笑着朝他一揖,小王爺看她一眼,胡亂點頭,明顯的心不在焉。
這更加讓宋玉好奇。
“小王爺隨清漪姑娘而來?”
小王爺白她一眼,這不費話嗎?
“不知是因爲何事?”宋玉小心問道,她知道與他的關係不怎麼樣,那次在樊樓還連累了他。
“皇上的事豈是你能過問的?”果然,小王爺脾氣很衝。
宋玉握了握手,忍住,又笑問,“宋玉既然是大燕官員,自然要爲皇上操心。”
小王爺冷嗤一聲,“皇上的家事,你也要管嗎?”
嗯?家事?難不成太后又要給燕榕找老婆了?所以清漪纔來告秘。
說起清漪,她其實還是滿有好感的。
嗯,定是這樣。
“皇上的家事,也是國事,小王爺何不透露一二,讓下官也好爲皇上憂。”宋玉涎着臉,幾近懇求。
小王爺這才醒悟,一拍腦袋,怎麼忘了,這小子是女的,還是皇上喜歡的女人。
他一驚,這才朝宋玉認真的打量着,左看右看,也不明白皇上爲何會喜歡她,一點兒也不漂亮,比起清漪差遠了。
但她好像不知清漪與皇上的事。
要不要告訴她?她與皇上成了,清漪就是自己的了,不行,不行,本王不能做這種小人,不能讓清漪傷心,更不能讓這個女子傷了清漪的心。
宋玉不知小王爺爲何這樣的眼神,好似他們才第一天認識,但見小王爺扯扯嘴角,“這個……你自己去問皇上吧,不過,皇上估計也不會告訴你。”
“那可不一定。”
小王爺瞧她那得意樣,忍不住潑她冷水,“皇上只是一時興起才寵你,可再怎麼着,也比不上青梅竹馬的情意。”
嗯?這是什麼意思。
宋玉眨眨眼,皺起了眉頭,有些不了明白正要相問時,這邊無衣突然出現。
“小王爺,天保正找你呢,說是有話要給你說。”
“本王與他有什麼話說?”
無衣聳聳肩,“你去問問不就知道了,就在那邊。”
小王爺與燕榕手下這些人,也都極爲熟悉,他不疑,看了看宋玉,又看了看緊閉的房門,轉身離去。
宋玉心思靈活,知道無衣是故意的。
她沉沉了臉色,“你爲何要將他支開?”
無衣笑道,“我怕他說錯了話。”
宋玉眉目一挑,“你們有什麼事瞞着我?”
無衣還是那該死的笑容,搖了搖頭,“我無權相告。”
宋玉氣得半死。
這廂,燕榕看着手上的絲帕,聽了清漪的話,那怕一向鎮定自如的他也無不驚鄂萬分,甚至不可置信。
清漪在一旁靜靜拭着淚水,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
“我與皇上一樣不敢相信,可是母親沒有必要騙我,自我懂事起,便知道母親身體不好,一直躺在牀上,不能言不能語,不能動,神色呆滯,我從來沒聽母親說過一句話……”
“這封書,是母親親自交給我的,只有短短几個字,卻是花了母親一生的力氣。”
清漪說着,便回憶起那日,她回到了蘇州福王府,對她來說極爲陌生,又最嚮往的地方。
她迫不及待的去看了母親,母親己然暈迷,父親告訴她,母親或許不行了。
她守了兩日兩夜,那夜,母親醒了,卻異常清醒,二人眼淚相對,雖是母女,卻足有十三年未見,甚至從沒有聽過母親喚她一聲清漪,但是這十三年來,她無時無刻不記惦着。
母親老了,滿頭銀絲,與記憶裡的不一樣,母親不能說話,她便將這十三年來的點點滴滴一一相告,挑些好的說,太后信任她,宮人對她友善,只是她想家,那怕這個家對她來說是那麼的陌生。
還有她的心思,她告訴母親,她愛上了不能愛的男子……
她只想訴說心事,誰知母親反應激動,她不明白,還以爲母親是擔心她,後來,母親不停的眨眼,手指微動,指向牀榻。
她當時奇怪,問母親牀榻下是否有東西,母親眨眼,她便掀開了被褥,發現了這張寫了血字的絲帕。
清漪非福王之女乃……之女。
字寫得彎彎扭扭,她猜了半晌,才勉強認得,但其中重要的兩個字己是一團模糊。
當她再問母親時,母親暈了過去,後來父親來了,她便將絲帕貼身收藏……
接下來,經過大夫醫治,雖然母親醒了,卻又變得呆滯,只吊着一口氣息。
她覺事情重大,便即時返回京城。
她雖然心疼母親,但也無法抑制心中的喜悅,這封血書,無凝讓她死去的心,再次活了過來。
她可以愛他了,他也可以接受她。
思此,她心情激動,那麼他呢,會怎麼想?會與她一樣嗎?
清漪的目光緊緊落在燕榕身上,帶着急迫,帶着希望,還有幸福與羞澀。
“此事,福王知道嗎?”
他的話,讓她瞬間一愣。
燕榕己恢復了平常神色,目光中仍舊一片冷冽,他緊緊將絲帕拽在手裡,並沒有她想像的,開心。
她定了定神,“我不知父親是否知道,此事重大,我不敢問。”頓了頓,“父親對母親十幾年如一日,照顧有佳,父親身體也不好,那日見母親暈了,父親也險些倒下。或許父親不知情,我不是他的孩子,但也可能知情,母親未嫁有子,父親並不介意……,皇上,榕哥哥,原來,清漪是私生子。”
除去那份喜悅,她也真的傷心,不免爲自己的身世感嘆。
燕榕見了,握了握她的雙肩,慎重道,“此事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朕會派人去查。”
“嗯。”清漪連連點頭,“但是小王爺知道了。”
燕榕頜首,“朕會叮囑他。”
清漪拭了拭淚水,擡起朦朧的眸子,咬了咬脣,大膽的將頭靠在了他的肩上,“榕哥哥,你……高興嗎?我不姓燕,我不是福王的女兒。”
燕榕聽言身子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