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京城官員,大富之家,都有長年豢養門客的風俗,雖然並不見得嚴苛,但是卻畢竟不是做善事,總要有點這樣那樣的本事,有能力不問出身,縱是匪盜之流亦可,這樣一來,門客院便成了閤府中,最雜亂的地方。
衣上雲與燕雙飛對望一眼,都微微凝眉,有點苦笑。燕雙飛是燕雲開公開過的男寵,本就是絕不可以在人前現身的,之有雖滿院轉游,卻也是避着人,不可能去進門客院。而衣上雲雖名義上可以自由行動,實際卻是處處受人關注,有人尾隨,行事更需謹慎。
燕雙飛想了一會兒,挑眉道:“我看不如把那個宋倫抓來,逼他帶路……”
衣上雲笑道:“如果他也不知道呢?如果一次不能把人救出?”
燕雙飛哼了一聲,道:“他必定知道……便算不成,又能怎樣?冉笑塵的死活我也不在乎,若是不成,我們總歸能全身而退,還有人能擋的住我們不成……”
衣上雲嘆了口氣,道:“冉笑塵是此事的關鍵,任何人都不認爲他是皇上的人,所以他知道的必然最多,必定要救個活的回來才行。”一邊說着,倚回椅中,皺起眉頭,實則衣上雲武功高強,加之生性跳脫,隨機應變,一向不長於籌謀,更加不願與人勾心鬥角,燕雲開雖性情斬絕,一向卻也只是單槍匹馬。偏偏碰到一個一肚子彎彎繞繞的燕雲
唉!若是弦兒在這兒……想到管青弦,衣上雲忽然心中一動,笑道:“我倒有個主意。”
“你忘記我們是怎麼進了弦兒的山谷?”
燕雙飛頓時眼睛一亮:“蛇?”衣上雲笑吟吟地點了點頭。
那金影蛇餵養的太過肥大。攜帶不便,早便放生在了那山谷。不過要找到一條新地蛇兒來暫用,卻也不難。這冉府佔地廣闊。有的是荒蕪沒有人跡地院落,衣上雲本是個中高手,轉了一圈,已經得了一條,調教一會。看已經略略馴服,便開門出去,左右四顧,笑道:“小櫻!”
小櫻急步走了過來,福了福身,道:“公子!”
衣上雲看左近不斷有下人走過。若是叫她進來吩咐。反而啓人疑竇。索性隨手搭了她肩。在她耳邊細聲囑咐了幾句。滿面笑容。看起來親呢之至。小櫻微微低頭。聽完了。才輕輕嗯了一聲。微微咬脣。顯然有些膽怯。衣上雲安慰地拍了拍她肩。對她點一點頭。小櫻猶豫了一下。便福下身去。輕聲道:“小櫻定不辱命!”
過了足有兩個時辰。衣上雲等地快要睡着。小櫻才端着一碗羹湯與四色小菜。送進房來。衣上雲急把蛇兒拎起。把那蛇兒地唾液悄悄滴入碗中。入湯即沒。不露絲毫痕跡。衣上雲笑道:“小櫻。看你地了!”
小櫻點了點頭。輕聲道:“這蛇兒……”
衣上雲悄笑道:“別怕。這蛇兒沒毒地。縱是他當真吃了。也是毫髮不損。”
小櫻放下了心。便端起托盤。走了出去。這丫環倒也靈透。神情動作。竟是一派自然。步伐也是絲毫不亂。徑把那托盤送回廚房。那廚娘正在竈下忙活。笑道:“櫻姑娘。怎麼又原封端回來了?”
小櫻舉帕拭淚。本是做狀。可是念及冉笑塵。珠淚當真滾滾而下。委委屈屈地道:“公子不知是怎麼了。這都是他素日最愛吃地東西。我費了大半天幫他做了。他卻動也不動。便命我端了回來……”
那廚娘笑道:“是啊,縱是胃口不好,也不能背了咱們櫻姑娘這片心……說起來,聽說最近公子爺倒是不常出門了,櫻姑娘,你的好時候來
小櫻啐了一口,返身坐到門檻兒上,與那廚娘閒談,不住抱怨這菜可惜,眼角餘光似乎看那些外人便在左近,卻終究膽氣不壯,不敢擡眼去看,也不敢久坐,再說了幾句,便起身道:“可惜了這些好東西,平素咱們公子,便算是再沒胃口,見了這幾味菜,也會多吃幾筷的……唉,想必是我做的不好……”一邊說着,便辭了那廚娘,走了回去。
她雖是滿心忐忑不安,衣上雲卻甚是悠然,此事本有點兒異想天開,便算不成,也不過如此,不過是姑且一試。那些人既然不想讓冉笑塵死,那聽到小櫻地話,看到那現成的菜,想來,總歸會順手送去的。
估摸着時候差不多,便悄悄籠了那蛇,向那門客院中走去,出門不遠,宋倫便跟上前來,衣上雲大模大樣地揮一揮手,宋倫便聽命退下。
這門客院着實雜亂,幸好正是晚飯時候,倒並沒碰到什麼人。並未入夜,樹影中,似乎也並沒有暗樁子在監視。衣上雲進了院中,悄悄放下小蛇,那蛇兒立刻便要溜入草叢,衣上雲只得捉回,又盤在手中悄悄把繞一番,重又放在地下,那蛇兒終於遲疑的向一間房中游去,一直游到門前,用頭撞了一撞,卻不得其門而入,立刻一返身便溜了開去。
不是秘室?或者,秘室藏在這間房中?衣上雲皺了皺眉,索性也不再去捉,湊在窗外張了一張,門裡靜寂無聲,房間中陳設極是簡單,不似是內有玄機地模樣。窗口的藥架子上,還掛着藥罐子,咕嘟咕嘟地煮着什麼藥,房中卻沒有人在照看。牀上的人蓋着棉被,似乎在沉睡,被子直掩過面,卻露着一頭秀髮,發上還彆着一枚珠花。
衣上雲大大訝然,心想這房中怎會是女人?難道那蛇兒找錯了地方?可是細看之下,那桌上正端端正正地擺着那個托盤。還半點也沒有動過。
難道是想錯了?難道小櫻所說的,以及燕雙飛所見地。其實都不是冉笑塵,而是另有其人?衣上雲正自猶豫。忽聽隔房中椅腳吱啞一響,有人起身走到門前,似乎要開門出來。此時局勢未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衣上雲向後一退。飛快的推開門閃身進去,沖鼻俱是藥氣,隔室果然有人開門出來,腳步鏗鏘地走房中縱然不是冉笑塵,也必定是個特別的人物。衣上雲在房中轉了一圈。猶豫了一下,仍是走到牀前,那被子也似被藥材浸過一般。沖鼻地藥氣,衣上雲猶豫了一下。仍是一把便將被子掀了開來。
他心裡一驚,又是一喜。這是冉笑塵的臉……沒有易容。是真正冉笑塵自己的臉。這便是典型的燕雲開的風格,把人放在身邊。設一個完全不是阻礙地阻礙,任誰一看,這房中也是一個重病的女人,若是就此退走,豈非笑話?可是,在最關鍵的問題上,比如冉笑塵的臉,竟是絲毫不加掩飾,透着十足的大方。
衣上雲伸手扣下脈去,冉笑塵的脈象虛弱無力,似乎完全沒有內息在流動。嘗試用內力強力衝開穴道,連運了兩次力道,都是無效,可是看冉笑塵地面色,雖然虛弱,卻也不像是中了毒。難道又是蠱?衣上雲皺眉沉吟,只覺房中藥氣沖鼻的嗆人,待了久了,只覺微微頭暈,正想走過去蓋上藥罐,門外腳步聲復起,竟又有人從門前經過。
衣上雲閃身避到帳後,本以爲那人只是經過,沒想到他竟推門進來,隨手把火盆裡的火掩上,把藥罐蓋好,又熟門熟路地把牀上的被子扯下來,放進牀邊地小水缸,隨手蓋上蓋子。這樣一來,室中藥氣頓時便淡了。
那人又從懷中取了一把薰香,投進香爐,那是一種奇異的花香,漸漸深鬱,漸漸掩過了那室中地藥氣。隔了良久,牀上的冉笑塵忽然輕籲一聲,緩緩地醒了過來。
衣上雲此時雖然屏聲息氣,聞不到藥氣與花香。可是卻聽的清楚,心中微微一愕,隨即醒悟,想來這次用以轄制冉笑塵的,正是這藥氣,藥氣一起,他便只能昏睡,薰香香氣一起,便會醒轉。燕雲開用毒之技,的確神乎其神,只可惜這人顯然是不是他用慣了的人,雖然執行,卻似有些不以爲然,做的頗爲大方,絲毫不加掩飾,不由人猜不出。
冉笑塵已經醒了過來,微微咳嗽,那人便道:“冉大公子,吃飯吧!”冉笑塵坐起身來,卻不回答,那人笑道:“這可是你那俏丫環親手做的。”
冉笑塵微訝道:“哦?”一邊慢慢走到桌前。那人笑道:“我可沒騙你罷?”
冉笑塵緩緩的道:“王爺他……可還好麼?”
那人笑道:“好的很!”
冉笑塵似也明知問不出,微微一笑,緩緩的提了筷,那人笑道:“是啊,早想開些,該吃就吃,該喝就喝,何必受這不明不白的罪!”
衣上雲看冉笑塵面色尚好,行動似乎也無大礙,只是顯然內息全失。聽這人嘮叨不休,若是他一直等到飯畢,重新釋放藥氣,等冉笑塵昏睡過去,這才走開,那要再做手腳,可就難了。衣上雲悄悄從帳後探身出去,冉笑塵正對面坐在桌前,那人正在來回踱步,衣上雲瞅準時機,向冉笑塵微一揮手。
冉笑塵本在凝思,並沒留心,連揮了幾次,方纔看到。冉笑塵本也甚爲機警,雖不知帳後是誰,卻知必是已方的人,於是擡頭對那人道:“你去給我取紙筆來。”
那人一喜,道:“你終於肯說了?”
冉笑塵道:“這……不是你該知道的事,我只不過是給王爺寫封書信。”
那人笑道:“好!好!我立刻就去!”一邊說着,轉身出去,隨手帶上了門。
衣上雲隨即閃身出去,冉笑塵一眼看到他的面容,立刻站起身來,衣上雲笑道:“別急別急,我是衣上雲。”
冉笑塵一喜,道:“衣上衣上雲,如假包換……你這薰香解毒,有時限不?”
冉笑塵聽他聲音口氣,便微微一笑,也不寒喧,飛快的答:“似乎沒有,只是我的內息,完全提不上來。”
衣上雲已經迅速除衣,笑道:“從此刻起,你出去當這個假冉笑塵,我在這兒替你躺着,順便歇歇……燕雙飛,風前舞,這會兒都在西南角那個小院,是跟我一起來的,可以幫你……”一邊說着,便從他頭上拿過珠花,嫌惡似的看一眼,胡亂別在頭上。
冉笑塵動作也甚是迅速,一邊笑道:“但凡能出去,我房中有洗髓丹,再毒的蠱,也能暫解,只是要暫時委屈你……”
話音未落,衣上雲已經向他做個噤聲的手勢,迅速坐到桌前,提了筷子,此時冉笑塵顯然已經來不及出去,他手腳很快的整理衣服頭髮,不一刻已經整整齊齊,迅速背過身去。之前離開的那人,已經捧着筆墨走了進來,看到房中忽然多了一人,訝然了一下,急俯身道:“大人!”
冉笑塵卻與那孔玉林素來熟識,扮起冉版孔玉林來,只怕比衣上雲還要像上三分,頭也不回的哼了一聲,冷冷的道:“把筆墨給他!”
那人應了一聲,趕緊推開桌上盤子,把紙鋪了上去,手腳利索,嚓嚓的磨墨。冉笑塵道:“冉笑塵,你莫要再耍什麼花樣,還是爽爽快快的罷!莫要等王爺開關出來,他可有的是法子讓你開口,到那時的苦頭,不必我說,你自然明白。”
哦,原來燕雲開果然一直在閉關,想必是想驅散,或者起碼控制體內的噬心蠱,怪不得這陣子如此風平浪靜……衣上雲伸手取過了那筆,道:“我有幾句話想說,還要勞煩大人轉交!”
冉笑塵道:“好!”又向那人道:“你去門口伺候着!”那人躬身應了,轉身出去。
冉笑塵甚是警覺,向衣上雲悄悄挑眉,衣上雲側耳聽去,那人似乎在離門不遠的地方站定,並未偷聽,冉笑塵便抓過桌上筆墨,在紙上迅速的寫了幾行字,不過是些規勸之詞,吹乾墨跡,放在懷中,又迅速的寫了幾個名字,交給衣上雲,衣上雲看題頭第一個,居然便是大將軍田燕剛,心頭一凜,再看下去,第二個便是司禮監頭目衛雲,想來這便是已經投靠了燕雲開的名單,迅速看了幾遍,記在心裡,把那紙隨手一揉,按進硯盒中。
冉笑塵向他略略點頭,朗聲道:“我這便去見四王爺!冉大公子,你還是多睡一會兒罷!”一邊說着,便邁步走了出去。(,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