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焱來峰
??————妾名刺心
??那女子躍起,四五根棍同時蓋向她,她雙腿夾住棍,身形轉動之間,對手就倒成一片。她如浮塵般落地,手裡的棍如輪翻轉,轉身之際,已把圍上來的人掃得東倒西歪。
??她擡頭望了一眼,武瀾苑,上聯:笑談武術人共語;下聯:坐看武藝到無心。她拿着棍,踏上第一級臺階。
??這是天焱門,以三式矗立於武林。第一式:攘外安內;第二式:掂斤播兩;第三式:摧眉折腰。
??天焱門分五個層次:天焱,北焱,南焱,西焱,東焱。以天焱爲最高,南焱爲最低。剛入派的,武功低的都在南焱,然後以武往上升:東焱,西焱,北焱。北焱的弟子在江湖上也是一等一的高手,有自由權,可選擇留下或入江湖,留下的可打入天焱,分管天焱門。
??這女子叫慕容青梓,西焱弟子,現正闖北焱。她走入武瀾苑,已有十幾個同門等着她,手裡拿的也是棍。當今武林,唯有少林慈悲爲懷,不願傷人性命,立有佛門弟子,不得破殺戒一條,用棍。其餘各派都用刀、劍、槍不定,而天焱門是自己弟子闖關,自不願傷着人,可刀劍不長眼,也就在闖關時都用棍。
??慕容青梓用的是一根狼牙棍,她把狼牙棍握得很緊,武瀾苑不比偏雲閣,在此守關的都是西焱弟子。她才入內,已被那些人的棍封入全身穴位,她用棍護住全身,後方已有人出手,她腳下用力,棍就橫劈過去,回身,“紅板一條”,腳尖在木樑上一點,就是一招“端陽不鬧”。
??腿上捱了一棍,她單膝跪地,木棍雨點般落向她的頭,她的狼牙棍向上一掃,一個“鯉魚躍門”滑開去,揮棍間已倒兩人。右手又捱了一棍,她握緊棍,作躍出狀,那些人撲上來,她在半空轉身,一棍打將下去,接着就摔出一把暗器。
??她的暗器是豌豆,既可吃又可當暗器,廉價又便捷。雖是豌豆,威力卻不比江湖上各大門派的獨門暗器小,打得那些師姐妹們直叫“過了,過了”。
??她才抱拳笑道:“多謝各位了!”
??一看,器幻城,上聯:暗器藏今古;下聯:玉宇存天地。暗器本是奸詐之人所用,被正派所不恥。但因其輕小快捷,正派都不得不輕昧它,也就廣爲流傳下來,行走江湖,這一關必過。
??她挪着步子,很小心地移動,只覺腦後一涼,忙側身,是一支飛鏢,又是四支,她用棍一陣旋擋。
??四面飛來銀針,下腰。
??頭上下來刀牙鏢,她用棍掃,點在梁木上。
??梅花針,她飛離梁木,丟出一把豌豆,豆與針相撞,散落在地。
??後方飛來八角鏢,她運掌之間,棍也離手。棍如長了眼,一點不亂,將八角鏢打落在地。
??幾十枚梅花針飛刺過來,她一個翻身,想用手撐地再躍起接棍,感覺一陣鑽心的痛,地上冒出的三尖刀,在她的手上劃下一尺深的口子。
??她在梁木間穿梭,再不敢着地,她傷的是右手掌心,血流不止。習武之人,不分左右手,都得會拿劍,她換了左手拿棍。
??過了器幻城,她顧不得痛,就去雲湖池。
??雲湖池在湖心,兩旁柳樹環繞,楊柳枝條如細瓊般柔軟,才吐出新芽,體態婀娜,微風拂過,柳枝輕輕擺動,與湖面似觸似離,一派嫵媚風韻。
??湖邊已圍了不少師兄妹,慕容青梓直接蜻蜓點水到了雲湖池,剛過器幻城的大師兄弈斳苪已在那兒等她。
??弈斳苪看着她滴血的手道:“你受傷了?”
??她看着向她宣戰的刀口,雖點了“少府穴”止血,但血球還是向外冒,不知怎麼弄的,前半截衣袖竟被染紅。她把狼牙棍立到胸前,道:“師兄不必留情”。
??突然一人飄然而至,是個清秀的女子,叫佛驛亭,南焱的。她用手絹把青梓的手包起來,慕容青梓衝她一笑:“不礙事”。
??她瞟了一眼弈斳苪。回到岸上。
??弈斳苪一棍劈來,慕容青梓用的是左手,力道自然輕些,退了幾步。
??弈斳苪用的是雙頭棍,兩根棍交絞在一起,看得岸上的人眼花繚亂。
??慕容青梓騰空,一招“捎帶桃花”。弈斳苪棍起勢間,天焱門第一式,攘外安內。兩人虎口都隱隱作痛。
??慕容青梓一棍戳來,他踩在狼牙棍上,雙頭棍直點青梓“缺盆穴”。青梓一個旋轉,狼牙棍已離手,抓住他的雙頭棍,右手出掌。
??他沒想到慕容青梓還敢用右手,避開時雙頭棍已離手。
??現在兩人都沒了棍,只得拳腳相見。
??慕容青梓右手用力,血又滲出,已染紅了手絹。
??慕容青梓單用左手,二人手纏在一起,岸上的人都急起來。
??青梓又要動右手,弈斳苪急道:“不要亡命”。
??青梓卻一腳踹在他胸口,他滑開去,掌力已出,倒入湖中,青梓本就未站穩,被他的掌力一推,也跌入湖中。
??兩人同時從水中躍出,站到臺上,正欲動手,一人道:“不用打了,你們二人已都進入北焱,是去是留”。
??此人是掌管北焱的竺庫,弈斳苪道:“我留。”
??慕容青梓道:“我入江湖。”
??第二章欲才無道
??從天焱門一直到野外,麥苗郁郁青青,路邊的枯草泛起片片綠意。
??慕容青梓揹着行囊,拿着狼牙棍與佛驛亭並肩而行。
??佛驛亭道:“江湖向來多風浪,你沒一點江湖經驗,一個人怎麼辦?”
??慕容青梓笑道:“俠士需去江湖中磨練,不用擔心我,你跟弈師兄什麼時候辦喜酒,記得通知我就行。”
??佛驛亭面頰拂過淡淡一陣紅暈,“又沒正經,你自己還是小心爲好。”
??青梓又無奈又感動,“我記住了,你給樓影說一聲,我就不給她道別了。”
??佛驛亭道:“她那人,幾個月不露一次面。”
??青梓笑道:“那就是她想要的生活,你回去吧,後會有期。”
??佛驛亭還是一臉憂鬱,“不要太相信人,任何時候都要多留一份心。”
??慕容青梓昂起頭嫣然一笑:“放心。”
??她毅然決然的走向天涯,在藍天曠野中,豪氣沖天,邁入江湖。
??時歷太熙元年四月己酉,武帝崩,是日,皇太子司馬衷繼帝位,太赦天下,改元永熙。
??封皇后楊氏曰皇太后,立妃賈南風爲皇后,葬武皇帝於峻陽陵,復租調一年,二千石以上皆封關中封。以太尉楊駿爲太傅,輔政。
??立廣陵王遹爲皇太子,以中書何劭爲太子太師,吏都尚書王戎爲太子太傅,衛將軍楊濟爲太子太保。
??遣南中郎將石崇,射聲校尉胡弈,長水校尉趙俊,揚烈將軍趙歡屯兵四出。
??以司空石鑑爲太尉,前鎮西將軍、隴西王泰爲司空。
??天焱門、南門,一色衣服的人,在練武場練劍。巡看的那人突道:“佛驛亭,你到這邊來,打一遍給我看。”他是管南焱的何周。
??佛驛亭右手握劍,左手握拳,握得很緊,手上的青筋已在白皙的皮膚下露出來何周道:“別太緊張,放鬆。”
??她長長吐了口氣,把握緊的拳頭放開,劍光一閃,人已飄飛起來。對於這種境況,她已習以爲常,不再覺得有什麼尷尬,同門們也不看她,反正她每天都被叫出來的。同樣的動作,同門們都練得熟爛了,或早換了一個又一個,她還是在最基本的那幾招。
??何周在天焱門是有名的耐心人,也實在拿她沒辦法。
??何周道:“等等,停,還是不對,你收劍太慢,這樣在面臨高手時,別人出了四五招你才得一招。你的腳下移,滑動要穩、快,出其不意。”
??佛驛亭很認真的聽,小心的問道:“移動太快就摔倒了。”
??何周耐心道:“怎麼會呢?你看我。”
??人已掠起,臨空三四個翻轉,又是三四個倒掠,穩穩當當落在佛驛亭面前。
??同門們都停下觀望。何周似怒卻帶笑,“你們在幹什麼,接着練,佛師妹,你也別太急,慢慢來,接着在這兒練腿法。”眼光已移到同門們那邊,腿也跟着移動,“別偷懶,快接着練。”
??佛驛亭從來都很聽話,她想把武功練好,何師兄叫她幹什麼她就幹什麼。可她就是不明白,爲何自己付出比別人多十幾倍的努力還是在這幾招基本功上。與她一同入門的不是去了天焱,就是在西焱,最低的也是在東焱。她是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她一人還在南焱。
??她也與慕容青梓在一起練,與弈斳苪一起練,可是師傅領進門,修行靠個人。
??慕容青梓從西焱直接去了北焱,弈斳苪也在準備去天焱。按說耳濡目染,她與這些高手形影不離,也該有點長進了。可她就矮子定了行——沒變化。定在南焱了。
??她並不灰心,她不是個容易認輸的人,認真的按何師兄說的做。掠起,在空中旋轉,一下摔在地上。
??何週一個縱身來到她身旁,“沒事吧!”
??佛驛亭爬起來,“沒事。”
??“還能練嗎?休息一下吧!”
??“沒事,還可以的。”佛驛亭又繼續舉劍到胸,眼望前方。
??“那你小心一點,有什麼事叫我。”何周搖搖頭走了,這是個很努力的師妹,從她的眼裡也可看出她對武學的渴望。可無論你怎麼給她說,她就是改不過動作來,一直重複着那幾招而且還是錯的,只能順其自然了。
??同門們都回去休息,佛驛亭還在繼續,雖已滿頭大汗,她還是不願坐下,“放鬆,左手護住自己,無力可借時要這樣保持身體平衡,翻轉時出招要快”。
??她邊自言自語邊緩慢的做着這些動作。
??“驛亭,休息一下吧!”弈斳苪遞給她毛巾。
??佛驛亭一個騰空,倒刺一劍。
??“小心。”弈斳苪隨手將毛巾一甩,毛巾展開平鋪在她後方。她向後倒時給了她一個緩和力,她向前急走幾步,終於站住,將劍扔在地上,“不練了。”
??都說撒嬌是需要資本的,在與你不相干的人面前,撒嬌沒多大意義,因爲沒人在意,也沒人關心,必要有在意你的人在,纔會耍起性子來。
??在別人面前她會很堅強,無論多傷感,多自卑,都強忍着不發,但在這個人面前,她完全有資格也有理由發脾氣。
??弈斳苪輕聲道:“不要泄氣,要練好一種功夫,就得苦練,不斷的苦練,勤能補拙嘛!”認真地看着佛驛亭的眼睛,“習武是自娛娛人的趣事,人世間的鬥爭亦複復雜,不是用武力就能解決的。如果一邊打一邊厭倦,一面鬥一面負擔,她天生就不是一個好的習武者,手裡握了劍就要時刻保持冷靜,越少牽掛越好。”撿起劍,“手握劍時看似無力,實則威力無比,把畢身之力都移到了劍尖,腳下快而不亂•••。”
??“練精化氣,化氣爲劍,以氣御劍嘛。這些我早會背了,不就是以氣御劍,凝神聚氣,動之則分,靜之則合,氣貫全身,外弱內強,見招拆招。用掌力時要把力化在對方身上,纔不會傷到自己。從手到“陰肺經”開始,入掌內之“少府穴”,出少橫而終,發之於心,惑於中焦。”
??弈斳苪每天都重複着,人世間的鬥爭亦複復雜,不是用武力就能解決的。他希望佛驛亭明白他話裡的意思。佛驛亭卻早不耐煩,他眼裡閃過一絲焦慮,隨即笑道:“不錯,不錯,都對!”
??佛驛亭一臉不屑,“對有什麼用,我只會背不會用,一動就全忘了。等我這樣一招一招的想着打出來,都不知死了幾時了。”
??弈斳苪道:“熟能生巧,我開始時連背都背不了,開始慢,練多了不就快了,今天累了就休息吧!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