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法租界巡捕房的巡捕們,把他當做受害人對待,鮑里斯表示非常滿意。
當然法國駐上海的領事以及英國駐上海的領事,也把他當做受害人對待。
於是,法租界攝影社槍擊案,雖然死了幾個疑似青幫弟子,但最終的受害人,只有大英帝國勇敢的公民鮑里斯。
這個案子被上升到極高的高度,關係到英法兩國的國際交往。
鮑里斯堅定的認爲,他因爲揭露法租界巡捕房裡的腐敗行爲而遭到攻擊的。
對此英國駐上海領事表示認同,法國駐上海的領事葛林,也鬆了口氣,顯然鮑里斯只認定是黃老闆下令襲擊他。
而那些行兇歹徒的口供也證實了這點。
那問題就簡單了,處理一箇中國人而已。
葛林本想下令抓捕黃老闆,但想到他的身份,和他送來的鈔票,決定還是網開一面。
葛林很大方的告訴黃老闆,他已經被認定是襲擊英國公民的主謀,快點自己想辦法解決。
在家裡打麻將的黃老闆,聽到有人在法租界開槍襲擊張清如,也是大吃一驚,再三和手下確認,不是自己人動的手。
可消息傳來,槍手襲擊的人,變成了英國人鮑里斯,黃老闆敏感的意識到要出事。
黃老闆知道鮑里斯就是那個最先報道,他給葛林送錢的英國記者,最近這些風波,都是他起的頭。
如今說青幫弟子襲擊鮑里斯,那人人都會認爲,是他黃老闆黃和尚,派人殺人滅口。
那要是個中國人,他認了也就認了,不是什麼大事,可這是個洋人……
所以收到葛林電話通知的時候,黃老闆心裡多少有了些準備。
葛林這個人收錢的時候,獅子大開口,辦事的時候,推諉塞責,能躲多遠就躲多遠,想要讓他幫忙是不可能的,不落井下石,就算是看在這些年,孝敬錢的份上,給了面子。
放下電話,黃老闆立刻找來自己的門客,商議對策。
可商量來商量去,只有送錢一條路,但送給誰,這是個問題,黃老闆歷來和英租界的人關係不睦,這時候臨時抱佛腳,也拉不上關係。
這邊還沒商量出個結果,那邊英國駐上海領事,就給法國駐上海領事發了外交照會。
這就成了外交事件!
黃老闆這麼多年,在上海灘呼風喚雨,普通市民早就習慣他無往不利的樣子,但他這次真的吃癟了。
鮑里斯不依不饒,各國媒體凡是來採訪的統統接待,大談法租界的不法行爲,黃老闆黑白兩道的身份。
“這是對黑幫的包庇!”鮑里斯揮着拳頭,臉頰漲紅。
在輿論特別是法國國內的輿論譴責聲中,葛林感覺自己的位置要不保,爲了不失去法國駐上海領事這個肥差,他毫不猶豫的捨棄了黃老闆,反正只要他還在這個職位,送錢的人一直有。
當然,葛林也略微給黃老闆留了面子,他允許黃老闆體面的退休。
黃老闆就這樣在輿論的風暴中,從巡捕房的華人督察長的職位上退休。
另外還賠了一大筆錢給鮑里斯,作爲他的精神損失費,纔算換了鮑里斯閉嘴。
法國國內那邊,爲了法國駐上海領事這個肥差爭的不亦樂乎這件事,上海市民不知道。
葛林爲了保住自己的職位,費了多少心思,上海市民也不知道。
上海市民只看到一個頭發亂蓬蓬的洋人,大呼小叫了幾天,不可一世的黃老闆,就這麼從巡捕房灰溜溜的走了。
黃老闆這麼弱嘛?
上海市民只覺得自己多年的敬畏,都錯付了。
仔細想想甚至有些生氣,連看到青幫弟子,都覺得不順眼,保護費交的不情不願,掏錢的時候,難免要陰陽怪氣的嘀咕兩句,紙糊的,泥菩薩,見了洋人全現原形。
提起這些事,坐在自己小客廳裡的桂蘭姐,頗爲感慨。
“張律師,你一個小姑娘,還真是有辦法,一個什麼都不是的洋人講幾句話,就讓黃和尚被從他經營多少年的巡捕房給轟出來了。”
“機緣巧合而已。”
“機緣到了,也得抓得住啊。”
“今天是來跟桂蘭姐您彙報,下一步,會向法院提起離婚訴訟,您有什麼要求嘛?”
“沒有要求,和黃和尚沒有關係就行。”桂蘭姐想了想,“聽說如今女子離婚都有補償什麼的?”
“是的,女子久居深閨,受的教育不足,也難以在社會上任職,還是需要得到經濟上的幫助,才能獨立生活。”張清如解釋。
桂蘭姐不耐煩的一揮手,“我有錢,用不上他黃和尚的。”
“桂蘭姐,此言差矣,如今女子提出離婚的不多,您是表率,是典範,日後別的女子如果想要離開丈夫,那男子大可說,桂蘭姐幫黃老闆做了那麼多事,都不曾要一分錢,淨身出戶,你爲夫家做了什麼開口要錢,那女子若是無一技之長,豈不是離不成婚,或是勉強離婚,生活難以爲繼。”張清如解釋。
“嗯,你說的有理,總是要給別人留條後路的,那我要補償?”
“當然要,而且還要多多的要,既然要起訴離婚,那財產分割,就要有個章程。”
桂蘭姐點點頭,對着外面說道:“華姐,叫賬房帶着大帳過來。”
張清如看桂蘭姐要盤點財產,知道自己不便在場,便起身說要去花園走走。
桂蘭姐見張清如進退有度,也頗爲開心,讓華姐找傭人伺候着。
走進花園沒幾步,張清如就看見熟人,黃家的兒媳婦坐在鞦韆上,目光呆滯,面如死灰。
張清如快走幾步,走到鞦韆旁,客氣的打招呼。
“少奶奶,好久不見。”
黃家少奶奶擡起頭看到張清如,先是一愣,隨即想起對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連忙起身。
“啊,張律師,我失禮了。”
鞦韆一晃,差點把黃家少奶奶撞到,張清如連忙扶了她一把,手搭在她的身上,只覺得骨瘦如柴,完全沒有年輕女子該有的豐盈。
“少奶奶,不必客氣。”張清如看看四周,“這裡日曬,不如我們去涼亭坐坐。”
“那次之後,家裡人已經不准我靠近涼亭了。”黃家少奶奶輕嘆一口氣,“那邊有個花棚,我們去那裡坐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