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還是烈日晴空,午後三點左右忽然就變了天氣,天邊黑鴉鴉地聚積起遮天的烏雲,疾風驟雨而至,將韓百航部隊一行淋成了落湯雞,此時官道多是石子土路,遇到大雨沖刷,道路立刻變得泥濘不堪起來,爲行軍增添了不小的困難,使得士兵們怨聲載道。
一路艱難行軍,到達中校軍官所說的琉璃店車站時已經是傍晚,部隊衣服溼透又冷又餓,到了車站進入時卻被守備隊攔下了,說道:“車站戒嚴,閒雜人等不許靠近,違令者軍法從事!”
士兵們騷動起來,趕了一夜的路,不就爲了到車站遮風避雨,此時暴雨仍傾盆而下,再走下去誰也受不了,韓百航先穩住了士兵的情緒,上前與守備隊的人交涉。
“報告長官,我部爲第十五師……”韓百航先是自報家門,沒等他說完,守備隊裡的一個上尉軍官聽了,擺手說道:“我知道你是誰,下午一師騎兵團的刑副團長來過,說讓我們車站照顧你們,可惜不巧了,有長官駕臨本車站,車站已進入戒嚴,你們只能去別處了,倒是可以給你們補充給養。”
韓百航沒想到那個中校軍官還真對車站吩咐過了,倒也省得被守備隊的盤查,當聽到上尉軍官說起車站有什麼長官駕到,他的心裡忽的一動,什麼長官能讓車站這麼如臨大敵的戒備,他首先想到的是段芝貴,可心裡也不肯定,便大聲抱怨道:“長官在裡面吃飽穿暖,不管我們當兵的死活了,兄弟們走了一天,腿都要走斷了,你看這雨下的,前不着村後不着店,除了車站還去哪找遮風避雨的地。”
“吵什麼!”
上尉軍官臉色微變,怒斥道:“吵到了長官休息,你可吃罪不起,趕緊走吧。”
這時一道閃電在烏雲中蜿蜒炸響,雷聲隆隆,震得人耳膜發顫,韓百航撇了撇嘴,死皮賴臉的說道:“長官,雷聲這麼響,裡面的長官哪能聽得到咱們說啥,再說我們也不進站,就找個遮風避雨的地就行,等雨小點了,立馬就走,您就行行好,都是袍澤弟兄,誰還不遇到點難處,幫幫忙嘛。”
上尉軍官態度堅決:“不行,上頭有命令,你趕快走,再不走我就要派人驅趕了。”
韓百航苦求一陣,見他死不鬆口,還要趕人,不由得惱了道:“我們今天還就不走了,弟兄們咱們今就坐在這,槍林彈雨都闖過來了,怕個球!”
他一屁股坐到了泥水裡,挺着身子任憑雨水擊打在身上,其他五排士兵有樣學樣,也紛紛坐到了泥水中,這一舉動頓時把哨崗裡的守備隊看呆了。
上尉軍官又驚又怒,叫道:“都給我起來,來人啊,給我把他們趕走!”
守備隊的士兵從崗哨衝了出來,揮舞着步槍趕人,不過他們沒真下狠手,也瞧着五排的人可憐,衣服襤褸不說,身子就像從泥水中滾過一樣,呼喝了一陣子也沒把五排的人趕走,倒是韓百航演起了戲,哎呦哎呦的叫着疼:“自己人打自己人,你們還是不是袍澤兄弟,老子要去總司令告你。”
五排的其他人有樣學樣,接連慘叫起來,搞的守備隊的士兵哭笑不得,只得無奈的停下手,向上尉軍官說道:“連長,這些兄弟也瞧着怪可憐的,不如就讓他們在車站房檐下找個地避避雨,要是真趕他們走了,以後和第十五師的人見了多難看。”
上尉軍官擰着眉頭,想了好久才點頭道:“好,都是袍澤兄弟,我就讓你們避雨,可醜話說在前面,不須吵鬧亂逛,若是長官問起來了,你們要立即走。”
“成!”
韓百航一聽這話,立馬從泥水裡站起來,叫道:“都他孃的起來,還不感謝長官開恩。”
“謝謝長官……”
五排士兵一骨碌的起來,七嘴八舌的說着感恩戴德的話。
上尉軍官臉色稍緩,向部下吩咐道:“帶他們去機庫底下避雨,讓炊事班辛苦一下,煮點薑湯給他們。”
“多謝!”韓百航上前鄭重的敬了個禮,跟着守備隊的兩個士兵往機庫方向去了,這個機庫處於車站北側,已經半緊接廢棄了,裡面有一個鏽跡斑斑的火車頭,聽守備隊的人說,這都是前清時的老物件了。
給韓百航帶到車庫,守備隊的人沒有走,似乎有監視的意味,就在門口守着,韓百航不動聲色,給幾個棚長使了個小心行事的眼色,他從口袋摸出兩塊大洋,向守備隊的兩個士兵走去,兩個人一個是瘦高個,一個是駝背,哆嗦着身子道:“兩位兄弟,辛苦你們冒雨帶我們過來,這鬼天氣太冷了。”
守備隊的士兵看了韓百航一眼,道:“長官,裡面有機油,你可以生個火。”
韓百航道了聲謝,暗暗將大洋大洋塞到了兩人的手裡,嘿嘿笑道:“兄弟,幫幫忙,給我搞點菸酒。”
兩個士兵互相看了一眼,低聲商量了一句,瘦高個人收了大洋,道:“成,我去搞一點,別和我們連長說。”
“哪能,我是那樣的人嗎?”韓百航信誓旦旦道。
等瘦高個走了,韓百航與駝背士兵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多是打聽守備隊的來歷,和今日的戰況,等聊熟了以後,不經意的說道:“兄弟,你聽說了沒,咱段香帥行軍打仗還帶着八大胡同裡的名妓小翠雲,那個風流快活啊,只可惜咱地位卑微,手裡沒幾個銀錢,不然也去八大胡同裡,找個大同婆姨伺候着,別提多美了,說不定也能和香帥他老人家來個同靴之好!”
說完他還腌臢的摸了一把襠,往鼻子跟前一湊,皺起了眉頭。軍中都是粗人,說話總是離不開女人,韓百航的舉動看到駝背士兵眼裡,倒覺得同道中人,咧嘴笑道:“本來車站跟前有一個寡婦做皮肉生意,現在打仗了人也不知道逃哪去了,不然長官可以去舒服舒服。”
韓百航聽得噁心,他再不濟也不會去找千人騎萬人跨的暗娼,臉上擠眉弄眼笑道:“好啊兄弟,平日裡沒少在寡婦身上花錢吧,有道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這寡婦伺候你們一羣大兵,倒也平風秋色吧!”
駝背眉飛色舞道:“那可不咋的,有一次這寡婦伺候兩個弟兄,被折騰的連着三天沒下了牀,我們本想着這下廢了,誰料第四天人家又重新開張了。”
韓百航豎起大拇指:“要不人家怎麼說沒有耕壞的地,只有累死的牛。”
聊了一陣話,韓百航有意順着他說話,讓駝背士兵覺得韓百航這個長官好,不擺架子,頗有相見恨晚之感。
韓百航見時機差不多了,裝作不經意的問道:“兄弟,咱車站究竟來了啥大人物了,老子見過師長出行,也沒這架勢大。”
駝背士兵警覺的看了韓百航一眼,想了想才低聲說道:“你可別想外傳,段大帥的車就停在咱車站。”
韓百航心中激動,面上故作驚訝:“乖乖,幸好剛纔沒繼續鬧事,要是驚擾了段大帥,不死也得脫成皮啊。”
駝背士兵道:“是這個理,長官你得多謝我們連長,他可是爲了你們好,不是不近人情。”
“是,是,趕明我一定過去向他好好道個歉。”
韓百航打了個哈哈,抽空回到了部隊裡,和三個棚長低聲道:“段芝貴就在車站,周青,你去暗中偵查一下,回來報我。”
周青點了點頭,慢慢退到了車庫的黑暗中,以他的身手可以從房頂翻出去。
“我的身手也不錯,我也去。”侯召躍躍欲試的說。
“你就消停點吧。”韓百航瞪了他一眼,道:“等會你就跟着我,敢出什麼幺蛾子,我第一個斃了你。”
侯召縮了縮脖子,尷尬道:“排長,都是自己人了,別這麼生分嘛。”
韓百航不理他,正好這時高個士兵去弄菸酒回來了,他忙走了過去,侯召跟在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