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與君情有誤(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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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卿從未想過,時隔五年,與莫憐竟是在那樣的情況下重逢。
而這次的相逢也註定了二人的命運將以另一種方式糾葛在一起。
中元節的那天,景卿奉命來到這號稱是“江南第一堡”的莫家堡與莫家堡堡主莫彥商討要事,卻被門房告知這莫堡主出門許久未歸。
正當他掉轉身,打算離去,又被這莫家堡的管家攔住去路,一邊被好言勸說着莫堡主已在歸來的途中,一邊已不覺間踏入了莫家堡中了,景卿也便勉強地留了下來。
不願乏味無聊地獨自待在那前廳內,他揮退本欲留在一旁伺候的管家,一個人悠閒地在堡內各處漫步欣賞着滿眼的亭臺軒榭、假山池沼。
明明是被中庭的淡淡桂香吸引而去,景卿卻被那桂樹下的身影定住了身形,如何也邁不開步子。
那一樹桂花下,有白衣男子揮劍起舞,揮灑迴旋間,散落如雪花瓣,劍氣如虹,如練白光耀人眼目。
“落華!”
一道突兀的聲音將如詩畫面打破,白衣男子聞言收勢立於樹下。
風未靜,一身白衣長衫,衣袂飄舉,輕雲蔽月,流風迴雪,未挽好的長髮以月白色的帶子束起,微顫的枝上有桂花飄落,在鬢角髮梢留連,那花影斑駁中的容顏,三分嬌麗,六分英氣,還有一分是鮮爲人察覺的霸氣。
真是美人如玉劍如虹哪!
景卿剎那驚豔,卻未留心那人臉上一閃而過的驚訝。
“落華,還不過來拜見景王!”慍怒的話從景卿身後傳來,轉身看去,卻見一名稚氣未脫卻又散發出逼人霸氣的少年快步而來。
向那少年投去一個疏離不乏客套的笑,景卿迴轉身,那一身白衣的落華已至他面前,手執回鞘的劍,單膝下跪,畢恭畢敬地行禮:“草民落華拜見景王!”那一字一句裡,未有半分卑亢,恰如一彎清泉沁人心脾。
一陣沁心的淡香拂面,寧人心神。
卻原來是下跪之人不經意間沾染上的桂花香。
甫一擡頭,哪還有桂花樹下一晃而過的霸氣,這人不過是個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
“原來是‘品香公子’落華落老闆!快快請起!”本是假意托起那人手肘的雙手何時已搭上那人的手腕,笑也變得真摯。
“草民莫彥拜見景王!”身後那人一語將二人間微妙的氣氛打破,這恭敬的言語中卻有一絲一縷的怒氣。
卻不知這怒向何人。
“莫堡主請起!”人未轉身,卻已收回了手,景卿略有些不捨地向身前之人告辭,“啊!擾了落老闆練劍的興致了!現下小王有要事與莫堡主相商,改日定當與落老闆結交一番。小王先告辭了!”
“恕不遠送!”
落華還禮,看着二人踏着小徑上的鵝卵石離去,目光深鎖着景卿身旁之人,灼灼如焰。
人離去多時,落華才收回目光,卻也不繼續方纔被打斷的劍術,只負手而立,冷冷的話語響起:“青蓮!”方纔略顯的那一分霸氣已漲了七八分。
“屬下在!”落華身旁憑空便多了個着黑色勁裝的女子單膝跪於地。
“查查這景王來都城的目的。”
“是。”頃刻間,那黑衣女子便消失不見。
狂風乍起,花瓣迎風而舞,衣袂翻騰,伸手在空中一抓,攤開手掌,掌心的花瓣捲成一團重返空中,眼神追逐着花瓣而去。
當目光再次望向方纔那二人離去的方向時,眼底一片森寒。
景卿並未在莫家堡停留多久,只交代了王上吩咐下的事情便匆匆告辭了,只是當再次來到中庭時,早已沒了桂花樹下的那個玉人,頗有些失落。
而他心心念唸的那人並未離開莫家堡,只是回了自己在莫家堡棲身的那處院落,斜靠在房內的暖塌上一手擱在暖塌的矮几上託着香腮,一手端了個白玉杯子細細品着雨前龍井。
“莫憐!聽說王上把兵器鍛造的差事交給了那萬丞相萬喜兒,你想法子從他手裡拿來授任書!”響亮的叫喚,響亮的開門聲,伴隨而來的還有那刺目的光亮激得軟塌上的那人細眯起雙眼,剛要送到脣邊的白玉茶杯被輕置回半個身子懶懶地倚着的矮几上。
只是,這人明明是方纔的那位落華落老闆,何時又叫做了這個名字?
卻原來莫憐才是他的本名,落華只是他向世人掩飾其身份的假名。至於這個中緣由,只有這當事人最是清楚。
言歸正傳,被擾了品茶興致的莫憐端坐好身子,悠悠開口道:“你希望我用哪個身份去見他?是青樓老闆、賭場巨頭的落華?還是萬喜兒前主人、你莫家堡堡主哥哥的莫憐?”話中有些微的挑釁。
被莫憐的話語激到,莫彥上前兩步狠狠掐住莫憐的下顎,低下頭貼近他的臉,目光狠戾,不屑道:“哼!你敢用莫憐的名字嗎?別忘了當年的枯葉蝶莫憐早死在了錢塘江中!莫憐只是個死人!當初求我保守這個秘密的那個人難道不是你?”
被莫彥眼裡的狠戾傷到的莫憐將自己的目光撇開,有些心酸地問道:“那麼你恨的究竟是死了的莫憐,還是重生的落華?”心中飄起一絲淡淡的希翼。
“哼!只要是你,不論哪一個我都恨!”冷酷地將莫憐的希翼打破,莫彥鬆開了手。
失落地低垂下頭,莫憐自嘲地自語:“我早就明白了,不是嗎?”
看到莫憐這失魂落魄的模樣,莫彥心中劃過異樣的感覺,卻狠了狠心撇開臉,將那會讓自己失控的感覺甩脫,僵硬地丟下一句:“用莫家堡食客落華的身份!”便匆匆轉身離去,好似身後有什麼洪水野獸在追趕。
他的身後,莫憐掩着面,低低地笑了起來:“莫家堡食客?呵呵~~~不就是你莫堡主的男寵嗎?讓我用這個卑賤的身份爲你辦事嗎?呵呵~~~那麼,如你所願。”
那笑,卻比蓮心更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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