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喜的指引下,霍士其他們很快就到了一大片宅院前。
這裡原來是北鄭縣的官驛,十八年被突竭茨人放火燒過一回,後來由州府撥了點錢糧重建的。因爲當時北鄭才歷過兵禍,地方上招不到民伕,沒辦法就把事情委託給駐軍,所以驛館的無論是門樓還是庭院都沒有美觀可談,完全就是按囤兵軍寨的標準修建,講求的就是簡單粗獷結實耐用。院牆也壘得高砌得厚,外面搭人梯都未必能摸到磚帽,緊急情況下在牆內疊幾張桌椅,弓手就能上牆頭阻敵。驛館裡徹底就是兵營的模樣,什麼廡廊迴廊角門照壁的無關擺設一樣不見,就是一條石板路通向一箭地外一個三房四舍的單進小院落;石板道旁邊左右各二整齊地接出四個更小的院落。
如今右軍指揮衙門就設在北鄭城裡,因此這裡住的全是進城辦事的官兵,人多眼雜,又是傍晚吃夜飯前後,四個小院子門口蹲着站着的都是兵,即便段四已經讓人把馬匹都牽去前街的邊軍指揮所暫留,一多半的人也留在驛館外,可前面走着兩個七品校尉,後面還有一個被人架着胳膊的七品校尉,前後十來個人走在道路中間,馬刺磕在石板上喀哩喀啦亂響,想不多看幾眼都不可能。轉眼間連院子裡的人聽到動靜也跑了出來看希奇,藉着院門上的燈籠火把光指指點點嘀嘀咕咕地相互打聽。其中也有人認識金喜,跑上來和他招呼說話,眼睛卻把段四和霍士其上下亂瞄。
驛丞也聽說來了幾個大官,帶個差役急慌慌地從後面攆上來。他也認識金喜,瞅一眼段四和霍士其還有那些護衛,沒和他們見禮就先哭喪個臉說:“金指揮,你一下領來這麼多人,驛館裡可是住不下了啊。”
這時候從前邊小院裡又出來一個八品校尉,大跨步地走過來,疑惑地掃視衆人一眼,行個軍禮說道:“稟三位大人,右軍的幾位旅帥眼下正在那個院子商談機要,要是三位大人沒有軍務,那就請留步。”說完就立在道路中間,目光微微低垂卻不讓開。
段四瞥了金喜一眼,看金喜稍稍搖頭表示不認識,明白這不是姬正的兵。招了下手示意那個校尉走近兩步,從懷裡掏出霍士其的將軍關防,不動聲色地問道:“認識這個不?”小校皺起眉頭使勁辨認了一下,神色突然一凝,退後一步就要重新行禮,立刻便被段四用眼神制止住。
段四收起將軍關防,問道,“裡面是哪幾位旅帥?”
小校猶豫了一下。
段四也不催他。眼見想靜悄悄和姬正見面的事情已經不可能,他心頭馬上就拿定主意,頭稍微一擺,輕輕一句“佈置關防”,留在驛館門外的二十多號人立刻就呼呼啦啦地進來,二話不說就把兩邊看熱鬧的人朝旁邊的小院子裡趕。一開始還有人罵罵咧咧地詛咒喝罵,隨即就被這些人的勳銜職務嚇了一跳。二十多個人裡面八九品的校尉佔了一小半,一個個懷裡掏出來的全是睚眥吞口的燕山提督府銅鐵腰牌,有個模樣長得很象突竭茨人的軍官甚至掏出了銀腰牌一一天爺,這裡還有個七品校尉!
一眨眼工夫驛館裡就清淨下來。所有不相干的人連帶驛丞雜役全部都被趕進屋裡,人人心頭打鼓樣亂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好在院子裡負責警戒的提督府護衛只是禁止大家喧譁走動,其餘的並不理會,慌亂了一陣也就各自安心下來,一頭輪流趴着門縫朝外張望,一頭紛紛議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那個過來詢問的小校已經徹底傻眼了。段四連說兩遍“帶路”,他才噢噢連聲地急忙轉身,腳下邁着步,眼神卻在亂瞟。金喜在旁邊好心提醒他:“兄弟,機靈點,別讓大家都不痛快。”
那處院落裡的人也被外面的紛亂驚動了,又有人站出來查問。段四看都不看門口的兩三個警衛一眼,也不理會什麼“止步”、“停下”的喝令,大踏步踏上了臺階,邁過門檻拿眼睛把院子裡一掃,目光就落在正屋滴水檐下站着的三個青袍人身上。
“是誰他孃的吃撐了來這裡攪事?是老金麼?”又有個人挑門簾從屋裡出來,一腳在門裡一腳在門外,沒穿袍子就披一件大褂,手裡還端着個碗,望了一眼段四身後的金喜,很不耐煩地喝問,“你和誰在一起?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想搞什麼名堂?要是驚動了指揮衙門那羣瘋狗,你就別想消停了!我告訴你,糧餉的事回頭我去幫你說情,你千萬不要在這時候鬧事,不然神仙都救……”話音到此便戛然而止。說話的人到現在纔看清楚院子裡的情形。一羣如狼似虎的兵正在魚貫而入,隨即就散開,院裡不停響起低聲呵斥命令衛兵繳械進屋的聲音,偶爾一兩個人敢反抗立刻就被幾刀背砸翻,隨即就聽見有人猛地驚囈一聲喊道:“弟兄們誰都不要亂動!他們是提督府大將軍身邊的護衛!”
這聲叱喊劃過,院子裡的人個個都象中了鬼怪傳說神仙傳記裡的定身法一樣,泥塑木雕般全都傻呆呆地楞住了。
伴隨着“不許喧譁不許走動擅動者斬”的低沉喝令,頃刻之間院子裡原本有的十幾個人就剩下正屋前被七八個護衛圍起來的四個旅帥。
段四哈哈一笑走下石階,馬鞭子拍打着手掌,笑道:“我能搞個屁的名堂啊。就是這幾天閒得心慌,就想找你喝上幾口。”兩步走上前很隨便地擡手行個禮,又說,“錢旅帥,範旅帥,好久不見,我可是想你們想得要死了。一一這兩位有點面生,想來也是右軍哪個旅的旅帥副旅吧?”指了身邊的金喜說道,“他是誰,你們都認識,我就不費唾沫紹介了。我是提督府副尉四。”說着把身子一讓,兩個兵把霍士其攙扶過來。“這一位你們可能認識,也可能不認識,不過就算不認識至少也應該聽說過一一這位就是燕山提督府印劍都檢事、遊擊將軍霍士其。”
錢老三範全還有兩個旅帥急忙間根本就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全都哈着嘴一臉呆滯地望着他,直到聽說了那一長串的勳銜職務再加“霍士其”仨字,才猛地反應過來。錢老三和範全連禮都顧不上行,一左一右先把霍士其接過來,一面小心翼翼地扶着,一面嘴裡烏嘈嘈地亂喊亂罵:
“屠賢,趕緊抱幾牀棉被出來鋪座椅裡!”
“段四!你搞的什麼撮鬼名堂?把十七叔作弄成這樣,你他娘地不想活了!”
段四立在階前口下令道:“吩咐一聲,門口小心在意。從現在起,驛站裡只許進不許出,有妄動的又或是敢聒噪的,不問緣由,通通剁了扔後面喂狗。”
“是!”兩個軍官答應一聲,就急忙跑出去傳令佈置。
段四這才滿臉假笑對另外兩個旅帥說道:“兩位大人也請吧。外面風大,小心着涼。”說着也不管人家情願不情願,一邊挽了一條胳膊,半是硬請半是活拽地就把兩個還沒醒過神的校尉拉進屋。
這是三間上房裡最大的正屋。和驛站的整體風格一致,這裡同樣是不求美觀只講實用,就算屋角擺着兩張大木牀和兩個盔甲架子,剩下的地方也能再寬寬綽綽地擺兩三桌八人的席面。大木牀枕頭被褥棉絮衣裳裹得亂七八糟,盔甲架上除了盔甲還掛着幾隻雉雞和一條不知道什麼野獸牲畜的風乾腿子肉。兩張木牀之間靠牆,堆了兩層平常人家炮製醬菜用的大土陶罈子,有的罈子還用泥封着油紙,有的就純是空罐罐。西壁靠牆放着一個燭山,七八隻羊油大蜡火光熊熊,照得屋裡一片通明。屋子正中的一張大木桌上大半邊都是狼籍的杯盤,碗疊碗盤摞盤,筷子、酒盅、雞鴨骨頭丟得到處都是;一個大木盤裡還扔着兩根啃得就剩幾絲肉的棒子骨……
霍士其坐在桌後的主位上。他面前的桌子一角已經收拾出來,眼下商成的鈞令和他的將軍關防就並排擺在那裡。段四面無表情地端立在他背後。範全、姬正、錢老三,還有右軍甲旅旅帥馬琛、右軍乙旅旅帥秦淦和金喜,分坐在方桌兩邊。屋子裡還有個範全的部下屠賢屏息靜氣地立在屋子一角。他低着頭,佝僂着腰,人幾乎貼在牆上,似乎想拼命地把自己填塞進燭火映照不到的陰影裡。
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人開口說話了。
自從段四簡明扼要地介紹完中軍及左軍一部在莫乾的情況之後,就再也沒有人說話。
段四說的一切實在是太出乎他們的意料了!
大將軍竟然打到了莫幹?大將軍不僅佔領了莫幹,還把莫乾的敵人連同黑水城和阿勒古的援軍全部攆到了黑水河西岸,還在白狼山裡堵住了東廬谷王?因爲右軍擅自違背軍令,中路軍最終不得不放棄已經取得的優勢戰局,不得不在強敵環視的不利情況下開始撤退?大將軍親自斷後?鹿河老營還不知道能不能守住……
這些簡直教人不敢想象的消息,一個接着一個從段四嘴裡跳出來。一下子面對如此衆多的驚人消息,在座的右路軍將領誰都無法說話。也沒有人還說得出話。段四說的和他們從右軍衙門聽來的軍報完全不一樣!不是說大將軍在打到鹿河就開始撤退了麼?不是說東廬谷王集合大軍尾隨追擊麼?不是說留鎮方向可能需要右軍增援麼?不是說……
他們的判斷力和思路已經徹底混亂了。他們需要時間去判斷段四說的到底是真還是假,需要時間去判斷這到底意味着什麼。他們更需要時間去讓自己恢復一個將領應有的判斷能力!
屋裡非常安靜。安靜得每個人都能清楚聽到自己的沉重的喘息聲和急促的心跳聲。令人無比壓抑的寂靜中,蠟芯燃燒時爆出的每一聲碎響,完全就和雷雨天撕破天空的霹靂一樣響亮。實在是太安靜了。人們甚至能聽到桌邊其他人吞嚥唾沫喉頭關節蠕動的聲音……
好象是過了很長時間,但是每個人都覺得似乎只是過了那麼一剎那,霍士其吃力地從座椅裡坐直了身,擡起一條虛弱的胳膊,捏起商成給自己的鈞令:“你們都看過這條命令了吧?”
幾位旅帥都默默點頭。
“這份鈞令不是我僞造的吧?”
所有人依舊是表情木然地點頭,異口同聲地說:“不是!”
在這些人當中,姬正和霍士其的私交甚篤,他的嘴角牽扯着想開句玩笑,誰知道才張開嘴還沒來得及吐出一個字,就被霍士其冰冷的陰沉目光給逼得嚥了回去。他一口氣沒換過來,立刻吭哧吭哧地咳嗽起來,而且越咳越是厲害。最後咳得他完全撐不起腰,直接就趴在面前的一盆肉湯裡。就算這樣,他都還在吭哧吭哧地咳嗽。看來,他前幾天從馬上摔下來,不僅折斷了兩跟肋骨,也許還傷到了肺……
但是沒有人理會他。幾個旅帥都把腰板挺得筆直,雙手疊膝,昂着頭,目光定定地注視着前方。只要看看段四進門之後的一連串舉動,他們每個人心裡都清楚,霍士其來北鄭絕對不是鈞令上說的什麼勞什子“公幹”!和即將到來的暴風驟雨相比較,咳嗽又不會死人……
霍士其也在咳。但是不是姬正的那種連續不斷地咳,而是隔半天輕輕地咳一下。他的咳聲淺得似乎只是從喉嚨處發出來的,假如不注意的話,也許就會被人忽略過去;可又似乎空洞得讓人覺得他的身體現在完全就是一個大窟窿,而且還是那種深不見底的大裂縫,黑黝黝的的,完全看不到一些的光亮……
霍士其喘息了幾聲,喉嚨裡滾動着粘稠的痰音,又說道:“你們怎麼想的?”
所有人都知道這話是指什麼。每個人的心頭都是驀地一緊。但是沒有一個人的目光有所動搖,依舊定定地直視着前方。更沒有回答這個看起來很難回答也無法回答的問題。
“範全,”
“職下在!”範全低叱一聲象根木頭樁子一樣跳起來立正。
“你是怎麼想的?”
“一切聽霍將軍將令!”
霍士其點了點頭,擺手讓他坐下。
“錢老三,你呢?”
“一切遵霍將軍將令!”
“姬正,”
“職下,職下……沒的說。霍將軍怎麼說,職……職下就怎麼做。”姬正邊咳邊說道。
看霍士其望想自己,右軍甲旅旅帥馬琛沒等他發問,自己就站起來,恭敬說道:“右軍甲旅上下,一切遵從督帥鈞令和霍將軍將令!”
霍士其耷拉下眼眉,輕笑了一聲,說:“督帥的鈞令就是讓我到北鄭和右軍中公幹。”他把商成的鈞令重新放到桌上,收斂起笑容說道,“督帥還說,只要李慎肯出兵,無論什麼樣的條件,都讓我答應他。段副尉,督帥當時是不是這樣說的?”段四道:“是。這是督帥的原話。前天下午,在莫幹寨裡,督帥就是這樣說的。”霍士其點了點頭,吁了口氣,繼續說道,“不過哩,我現在不打算執行督帥的鈞令。那麼馬校尉,在我不打算執行督帥鈞令的情況下,你會遵從我的將令麼?”
馬琛的臉色一下就變得蒼白起來。他完全沒有想到霍士其會這樣說。他更沒有設想過這種情形下自己應該說什麼。他繃緊了面孔努力挺直了腰,接連吞了好幾口唾沫,還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偷偷地打量了一下錢老三和範全他們。可讓他失望的,這些人似乎都沒聽到霍士其剛纔說了些什麼,還是那付木雕泥塑般的冷漠表情。他還想從霍士其的臉上尋找到一個可能的答案。然而經過六七天連續不斷奔波的霍士其,臉上糊着厚厚的一層油泥和灰塵,這就象個泥臉殼,把他臉上的所有表情都隱藏起來。
霍士其耷拉下眼瞼,目光垂下來,停留到桌子上的一碟鹽醬上。他似乎忽然對這碟子醬感到非常有興趣。
馬琛痛苦地思慮了半天,最終還是艱難地做出了選擇:“職下,惟霍將軍馬首是瞻……”
霍士其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既沒點頭首肯馬琛的決定,也沒有出言鼓勵這位右軍甲旅的旅帥。他的目光緩緩地但是很堅決地移到右軍乙旅旅帥秦淦身上。他沒有說話,只是用一種平靜的眼神,冷冷地觀察着這位李慎的頭號心腹大將。
秦淦沒有望向霍士其。他很平靜地說道:“李慎將軍是燕山中軍司馬,是端州指揮,他有權決定右軍的進退和端州方向的軍事行動。這一點,想來督帥和霍將軍都很清楚。”
“是,他的確有這個權利。但是我想追究的不是這個事情。我只想追究他憑什麼擅自封鎖端州與燕州方向的交通,他爲什麼要向督帥封鎖右軍撤退的消息。秦校尉想必知道,這兩件事意味着什麼吧。”
秦淦一下就沉默了。良久,他才慢慢說道:“霍將軍也知道,本朝立國一百多年,以前還從來沒有提督擅殺方面大將的事情。督帥……”
“以前也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事!”霍士其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打斷了他的話。桌上的碗盞盤碟叮叮噹噹一陣亂跳。“你說是督帥擅殺方面大員?我告訴你:他,李慎!就憑他李慎!一一他還不配污了督帥的刀!他不配!”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從牙縫裡迸出這句話,口水都噴到秦淦的臉上。“他李慎是個什麼東西,還想讓和尚背個‘擅殺’的罪名?他是個什麼東西?除了驕橫跋扈,除了奪別人功勞,除了欺矇謊騙,除了朝腰裡塞銀錢,他還能做什麼?你說,你說他李慎除了會幹這些,他還會幹什麼?”他把桌子拍得噼噼啪啪亂響,兩頰紅潮得就象繞着兩團炭火,眼睛裡噴出吃人的火焰,滿屋子都是他憤怒的咆哮!
“他李慎是個東西?你說他是個什麼東西?走一地落一地的罵一一我就沒聽誰替他說一句好話!遠了不扯,就說這北鄭縣城!他是端州指揮,他怎麼指揮北鄭的?就把北鄭指揮出這付模樣?三個月換兩個縣令,他就是這樣指揮的?別人寧可坐在家裡居閒,也沒人願意來北鄭!爲什麼?你告訴我,這是爲什麼?”
秦淦不說話了。霍士其說的這些話,提的這些問,他每一個都能回答上來,但是沒一個答案能讓他理直氣壯地回答出來。
“我今天和你秦淦明白地說了!我就和你們明白地說,我,霍士其,燕山屹縣霍士其,今天晚上就要處置了李慎!”他通紅着倆眼,就象一頭狂怒之中的老虎,惡狠狠地把目光從範全身上一路掃視到秦淦。“誰他孃的敢阻擋我,”他一拳頭擂在桌子上,轟然一聲響中他冷森森說道,“那我就先處置了他!”
……當晚子時初,燕山右軍司馬李慎,因爲謊報軍情、擅自撤退、構陷友軍及臨敵失機等六項罪名,在北鄭右軍指揮臨時衙門裡被燕山提督府印劍都檢事霍士其下令當場處死。燕山右軍司馬督尉謝旦,以脅謀共犯、知機不報等七罪,當場處死。其餘處死者計一十二人,羈押四十七人,禁行止二十六人。
霍士其隨即以燕山提督府印劍都檢事身份下令,暫由端州右軍乙旅旅帥秦淦爲首、右軍旅帥馬琛、錢老三、範全爲輔,四個共同籌謀決斷端州方向防禦,並派出四個騎旅,分由馬直川和古唐驛道,迅疾進軍草原,解救鹿河老營。
做完這些安排,霍士其摘將軍盔,解將軍甲,除佩劍,散發髻,褐衣短裳,自請束縛,命燕山提督府副尉段四解送自己去燕州。
在去燕州的路上,段四曾經很不理解地問他,他爲什麼要這樣做?因爲段四覺得,即便是爲了商成,霍士其也不用這樣做的……
這個問題把霍士其難住了。他是爲了和尚麼?當然,這是爲了和尚。但是,他心裡很明白,他這樣做並不全是爲了和尚。事實上,他這樣做,只有很小的一部分原因是因爲和尚。更多的原因,他自己也說不清楚。也許他本來就該這樣做吧。誰讓他是個燕山人呢?不!這樣說也不對!可他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去解釋自己的想法……
他坐在狹窄的囚籠裡,手腳都戴着桎梏,很久很久都沒有說話。
生平第一次,他開始從自己的內心深處探尋起自己在思想上的變化……
七天後,鹿河之戰結束,得到增援的燕山中軍在付出重大傷亡的代價之後,在右軍四個騎旅的掩護下緩緩後退。五月初六,草原上的最後一支趙軍走過火燒臺,退回留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