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爲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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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生存基點》已經說到,只要稍知宇宙天體,任何人都能明白人類的極度渺小和極度短暫。

既然如此渺小和短暫,如果還不視爲一體,那就什麼也不是了。

視爲一體,並不僅僅是體量的增加。說實話,把很多渺小加在一起,仍然是渺小;把很多短暫加在一起,仍然是短暫。

視爲一體,是人類自身的精神加持,是生而爲人的互相確認,是對“活着”這件事的意義證明。

視爲一體,並不僅僅是一種視角,而是有着強大的事實基礎,那就是:我們本爲一體。

我們有千千萬萬條證據,證明人類的共性。且不說與那些至今尚未謀面的外星生靈相比了,僅說地球上,與那麼多不同種類的動物、植物相比,人類實在說得上是最堅實、最準確的“一體”。硬行分割,反而極不自然。

本爲一體,那是多麼重要的真理。但直到今天,請看人類的輿論領域,有多少話語涉及這一真理?說來說去,全是種族紛爭、宗教紛爭、黨派紛爭、地域紛爭。而且,同一個種族也紛爭,同一個宗教也紛爭,同一個黨派也紛爭,同一個地域也紛爭。

本爲一體,當然裡邊也有差異。種種紛爭,就是把差異無限誇大,直至勢不兩立。其實,差異只是互相驚喜的理由。

南非大主教圖圖說了一句最普通的話:“我們欣賞彼此差異”,居然讓世界一驚。其實,這是人類本爲一體的題中之義。

如果連人類本爲一體的真理也不能成爲共識,那麼,渺小的人類確實失去了存世的理由。

我在新疆的文友周濤先生曾寫過一段有趣的文字,被我多次提及。他寫到,在茫茫大沙漠裡,兩隻小螞蟻從不同方向爬來,見面了。但是爲了矜持,居然沒打招呼。此後它們還會獨自爬行很久很久,卻一直在後悔:當時怎麼沒有擁抱一下?

這當然在比喻人類。大沙漠和小螞蟻的體量差異,會讓人類聯想到自己在世界上的景況。

在“**”中我被髮配到外地農場勞役。有一天下雨不出工,我請假到一個很遠的小鎮給媽媽寄信,回來時已是夜晚,突然狂風暴雨。寒冬季節,我衣着被淋溼後渾身顫抖,在一片泥濘的曠野中已經找不到路。四周完全沒有村落房舍,我在摸爬掙扎中已經用盡了最後的氣力。但就在這時,在朦朧中隱約見到一個破亭。趕緊爬到那裡,驚喜地發現那裡還蹲着一個老年人。我問他,他不說話,只伸出手來遞給我半片硬饅頭。我又餓又乏兩口吞下,立即有了力氣,便大聲感謝他,他還是不開口。我判斷他是啞巴,但大風大雨的夜晚爲什麼蹲在這裡?懷疑他也許是小偷,但在家家戶戶都一貧如洗的當時農村,並無東西可偷。因此我轉念一想,他很可能是被“掃地出門”的“階級敵人”,這也找到了他不開口的理由。過了很久風雨小了,我也依稀找到了破亭邊的路,便繼續上路。向老人道別,他還是蹲在那裡,完全沒有迴應,像是睡着了。

然而,那個晚上,他對我非常重要。在天地不容的生命掙扎中,我只想找到一絲“人跡”,他出現了。及時遞過來半片硬饅頭,正是他作爲人的全部印證,不管他是什麼身份。在那昏天黑地間,他是我唯一的同類。

很多年後,我在考察人類文明的過程中,也曾一再遇到過這種只想找到一絲“人跡”的困境。例如,在中東沙漠中旋進了“沙塵暴”,在冰島的大雪中迷路曠野,都曾苦苦尋找人影。果然,只要有人出現,就必定施救。

畢生的經驗告訴我,凡是遇到了終極困境,我們企盼的只是人,與我們“一體”的人。那種與我們毫無關係,卻在突然出現後證明與我們“一體”的人,讓我們一次次感受到生而爲人的溫暖。

由此可見,確認全人類本爲一體,雖不會增加人類的空間體量和時間體量,卻提升了人類的文明體量和精神體量。

幾年前曾經流行過一個有關人際交往的結論:當代世界的每一個人,只要通過七層轉遞關係,就能找到地球上任何一個角落的任何一個人。後來有人做過大量試驗後又減少了一層,說通過六層轉遞就夠了。

這個試驗不知如何操作,我未曾實踐,但我對這個結論深信不疑。大千世界,只須劃幾條線,就能全盤貫通。

這在兇吉禍福上,也是如此。

乍一看,兇吉禍福散落在各處,互不相關。很多人還會遙望着別人的遭遇而羨慕嫉妒,或幸災樂禍。殊不知,只要幾度轉折,別人的遭遇都會與自己拉上線,接上脈。其中每一條線,每一支脈,都證明着人類本爲一體,別無例外。

人類中即使那些讓我們憎恨的部分,刨根追源,也與我們有關。甚至,是我們的一個組成部分。

這也就是說,世界是一種整體存在,人類是一種整體存在。任何一處悸動,都會震顫整體。

現在大家漸漸明白了,一個小地方的一家小工廠,它所排放的廢氣都會匯入滿天霧霾,霧霾改變了空氣成分,導致地球暖化、冰層融化、海平面上升……由此造成的災害,威脅着全人類,威脅着離那個小工廠非常遙遠的地方。在這整個過程中,已經找不到任何護欄和邊界,全都渾然一體。

有的地方可能還有自閉觀念,覺得我們這裡沒有排污的工廠,沒有太重的霧霾,沒有溶化的冰層,沒有上升的海面,因此可以“保境一方”。其實明白人都會搖頭,一切都以無形無影、無分無割的方式籠罩整體,哪個地方都不可能逃逸。

既然所有的毒害都危及整體,那麼,倒過來,所有的整治也會惠及整體。

自然環境是這樣,精神環境更是這樣。

在大街上一頓兇狠的拳腳,在鄰里間幾句惡劣的辱罵,對社會心理的危害,超過人們的想象。因爲這種拳腳和辱罵呈現了一種黑暗的生態方式,既會造成污染,又會引來報復,甚至挑動人們對生存攻防的負面解讀。這中間,還夾雜着大量剛剛涉世的兒童旁觀者。

當然,反過來,一切嘉言懿行,也會波盪開去,影響深遠。

救起一個人,撲滅一場火,規勸一個浪子,攙扶一位老者……這些舉動的正面能量,遠遠不止具體對象。

我們不必追蹤一件好事的實際成果。它彌散了,擴展了,消融了,滲透了,成了人類世界的正面能量。

在這裡,我要特別說說大乘佛教對這個問題的總結。

前面曾經提到,大乘,是大乘具、大乘載,是一艘艘容得下衆生的大船。天下一切較早覺悟的人,都應該開導衆生,啓發衆生,勸告衆生,讓他們自願脫離由慾望、佔有、競爭所組成的苦海,走向解脫、愉悅、自在。

大乘佛教不贊成中國古代文人所追求的“潔身自好”。

簡單說來,只顧自己,不顧衆生,一是做不到,二是不該做。

必須再度誦唸我所喜歡的佛教八字箴言:

無緣大慈,同體大悲。

且來解釋一下。

“無緣大慈”——即便毫無瓜葛,也要給予大愛;

“同體大悲”——由於同爲一體,必然悲歡與共。

合在一起也可以這樣理解:“無緣無故的大愛,一體難分的關懷。”

顯然,這是大乘佛教讓人感動的宏偉情懷。對我個人來說,也是精神安頓所在。

在這裡,我特別要說說“同體大悲”中的“悲”字。

在中文佛教用語中,“慈悲”兩字常常連在一起使用,來表達一種廣闊的愛心。但細加分析,這兩個字各有不同的重心。“慈”,大致是指愛護衆生,普施喜樂;“悲”大致是指憐憫衆生,減少苦難。

“同體大悲”,讓大家感受到人類在悲劇精神下所進行的一體化努力。

我們不僅與同代人“同體大悲”,而且也與長輩、祖輩、先人、古人歸於一體,一起在悲,這是多麼令人震撼又振奮的事情!

爲什麼我們能感受到屈原自沉汨羅前的習習江風?爲什麼我們能聽得到李白漫遊山水時的匆促腳步?爲什麼我們能看得到蘇東坡每次流放時的愁顏笑容?因爲,我們與他們也本爲一體。

一體,構成了橫穿時間的因果邏輯。我說過,世上有我這個人,有太多歷史可能性,可能與宋代一個落水書生被救起有關,可能與明代一場大戰爭被阻止有關,可能與清代一家老私塾的恢復有關……每一種可能,都能建立一種因果,卻又不能肯定,於是又有了另一堆可能。

時間必須歸於一體化的凝聚,這纔是人類能從古代支撐到現代並指向更長時間的力量所在。否則,一直疲疲沓沓,時斷時續,處於歷史長流中的人類早就神散氣渙了。

如蒙天啓,幾十年前我對幾十個國家的文化哲學進行大規模的比較研究,已經開始建立“一體思維”。當時學術研究的時尚,是從各種“不同”出發,得出民族相異、時代相異、學派相異的結論。而我則相反,興趣點全在“同”上,特別在意“異中之同”。我覺得不同地域的人類在尚未發生交流的時候,居然有那麼多“不謀而合”、“不約而同”,實在是人性歸一的證明,着實需要驚歎。

直到現在,我在考察古今中外各種文化現象時,只要發現相同之處,仍會欣喜不已,覺得自己觸摸到了人類一體、人性不移的脈搏。而那些因時而異、因地而異的種種特徵,我卻興趣不大,覺得那隻不過是黑格爾在《美學》裡說的“歷史的外在現象的個別定性”。

“本爲一體”的思想一旦建立,我們投向世界的目光就會立即變得柔和,迎向世人的表情就會頃刻變得親切。

不僅如此,一切陌生的話題都變成了耳邊細語,一切艱澀的歷史都變成了窗下風景。即便是世上那些令人憎惡的污濁,也變成了自家院落裡尚未掃除的垃圾。但是,正因爲這些污濁將會禍及四周,禍及整體,心裡也就更加着急,只想趕緊清理。

“本爲一體”的思想一旦建立,我們的世界觀就會發生整體改變。看淡對抗思維,看輕孤立主義,看破本位保護,看穿自許第一,說來說去都是人類一家的事,即便是再遠的地方出現了不祥的信號,也會切切關心。這樣一來,我們就有了當家人的心態,守家人的使命,治家人的責任。而且,這個家很大,是世界的家,人類的家。

依我的經驗,只要建立了“本爲一體”的信念,就會很自然地多讀歷史,多走世界,盡力尋找與自己相同的“頻率”。漸漸,自己也就溶化了,成了“一體”中的合格一員。

因此,“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其實就是在一頁頁、一步步地確認“古代的自己”和“遠方的自己”。

現在,人類奇蹟般地迎來了互聯網時代。這就從傳輸技術上迅速跨進了“本爲一體”的時代。互聯網上也有大量分裂、對陣、衝突、戰爭、威脅的信息,但從整體來說,“本爲一體”已成了這個時代的第一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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