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她的嗚咽聲變成大聲啼哭,就像個小孩一樣。
我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只能緊緊的,緊緊的抱住她。
隔了許久,母上終於沒那麼激動,我輕拍她後背,小聲說道:“媽,沒事的,爸不還在嗎?我們想想辦法……”
這些話其實也是對我自己說的,只要他人還活着,我就不會放棄。
“朝,朝鳳!”
我愣了愣,這聲音……
我鬆開母上,轉過頭。
沒錯,的確是我爸。
徐成陽扶着他,慢慢地朝我們走過來,母上不斷地往我身後退,似乎很害怕看到我爸。
“朝鳳,我有話想對你說!”我爸輕聲道。
“哼,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那個姓葉的呢,怎麼沒見她陪着你?你要死也死遠點兒,幹嘛還回頭來找女兒!”母上躲在我背後,氣鼓鼓地說道。
“媽,是我來找爸的!”我趕緊解釋,“我……”
“許嵐!”徐成陽突然打斷我的話,沉着臉向我搖了搖頭,然後用眼神示意我到一邊兒去,別打擾他們倆。
我會意地點頭,強行甩開母上扒在我肩膀上的手,和徐成陽並肩離開了這兒。
“許嵐!你去哪兒?”母上不顧一切地大叫。
“朝鳳……”
在我爸這聲輕喚之後,她便沉默了。
我一步三回頭,直到他倆徹底消失在視線,這才默默跟着徐成陽來到樓梯口。
“徐成陽,謝謝你!”
雖然曉得這句話很俗很沒用,可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謝意。
“切!”徐成陽撇撇嘴,“我說過絕交的!我可還沒忘記上次的事情!”
上次的事?我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我和秦文浩再見面的事。
“不過呢,現在情況特殊,咱們啊,就暫時修復雙方關係,等以後……”說到這兒,他突然頓了頓,“等以後再說吧!”
心忽的一緊,以後,會是什麼時候呢?我不敢想……
“許國輝!”另一側突然傳出母上的大吼聲,緊接着便有兩名護士循聲追了出去。
我很無奈,再這麼下去,我們一家不會被醫院列爲黑名單吧!
這時,徐成陽的手機響了起來,他看了我一眼,轉身沿着對角線走去。
“啊……怎麼樣?搞定了嗎?那太謝謝你了……行,行,我馬上把地址發給你!”
掛斷電話,徐成陽又興沖沖地走到我面前:“嘿,我那親戚回信兒啦!”
“他怎麼說?”我着急地問。
“他手裡呢有些配方,都是純中藥的,不過有些藥引不好弄,我就拜託他吧,讓他直接把藥配好寄過來!”
“是嗎?那太好了!”終於聽到讓人振奮的消息,我的心情也稍稍放鬆了些,“那你把他電話給我吧!回頭我跟他聯繫不!”
“不用,我來聯繫就行!”徐成陽搖了搖頭,“那傢伙挺謹慎的,在他們那兒,私配藥查得挺嚴的,這事兒可大可小,反正,他現在就只相信我!”
“哦!”我懵懵懂懂地點點頭。
“你放心,我讓他把藥都寄到我家裡,只要一到,我立馬就給你送過來!”
“嗯……”
“對了,還有件事忘了告訴你!”徐成陽挑起眉,輕輕撓了撓鼻頭,“劉明又想作妖,被我解決了……不用謝我!”
“啊?”我嚇了一跳,“他還想怎麼樣?”
這個名字真的真的已經快淡出我的記憶,如今又突然冒了出來,總有種詐屍的感覺。
“還是老樣子唄!把你跟他的事歪曲事實,編成故事,讓他同事幫忙找人發帖子!”
“然後呢?”
“然後?我就把那些相片發到他們學校論壇裡去了啊……當天下午他就被開除了!嗯,他們學校辦事效率還挺高的!”徐成陽一臉得意。
我:“……”
我也說不出是什麼感受,反正,就高興不起來。
“許胖子,你在同情他?”徐成陽突然皺起眉,目光灼灼地瞪着我。
“啊?沒!”我有些心虛地移開視線。
是同情嗎?我不確定,只是覺得他丟了工作,怪可惜的。
“我說你真的是……”徐成陽穩狠狠地瞪我一眼,而後突然沉沉地嘆了口氣。
“許嵐,你知道我最欣賞你哪一點嗎?”他幽幽地問。
我茫然地搖了搖頭。
“善良!還記得大學的散夥飯嗎?其實那時候你完全可以不用站出來替我解圍,安靜地當個看客就好!因爲我倆當時並不熟,同學五年說遠的話大概不超過十句吧!那會兒我還沒有決定留在成都,畢了業就各奔東西,所以你也並不圖我什麼……但,你還是幫了我!”
徐成陽目光沉斂,他盯着地上,就像在述說一段很美好的往事。
我有些惶恐,難得聽他舊事重提,還是用這樣的表情……他究竟想表達什麼?
“那你知道我最討厭你哪一點嗎?”
“……”
這話轉得猝不及防,我還以爲接下來他會有更感人的發言呢!
“還是善良!因爲你的善良不分對象,不分好壞,對誰都可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不叫善,叫蠢!”
我被懟得啞口無言。
如果在以前,我可以硬着脖子反駁他,日行一善,算是爲自己和家人積福,可現在,福沒積到,反而落得一身狼狽。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許嵐,你記住,你只需要對你好的人付出!那些刻意作惡的、對你不懷好意的,讓他們有多遠滾多滾!要是他們始終不知廉恥地騷擾你,那就想辦法打敗他們!讓他們永遠翻不了身!”
徐成陽在說這些話的時候,每個字都咬得很重,就好像在向我交待很神聖的使命一般。
要擱在以前,我會很惶恐,然後擺着手一口回絕,因爲我覺得自己根本就不是那塊料,惹不起,躲還不行嗎?
可現在,他的這席話讓我陷入沉思。
有些人,不是想躲就能躲的,譬如說秦文浩和林茜,他們倆就像牛皮糖一樣,始終粘着我不放,我求過,罵過,可似乎總也斬不斷和他們的聯繫。
難道,真可以像徐成陽說的那樣,斬草除根?
可一想到秦文浩剛纔看我時的眼神,心裡又有些動搖。
“算啦,跟你說這些也是白說!”徐成陽搖了搖頭,“你現在最大的任務,就是好好照顧好你爸還有你媽!我呢,不能每天都陪着你,但是,只要你一個電話,我徐成陽還是可以策馬狂奔……”
話說到這兒,徐成陽突然閉了嘴,我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才發現母上扶着我爸走了過來。
我死死盯着母上擱在我爸胳膊上的手,心裡微微有些詫異,但更多的,是驚喜。
他們倆和解了?
母上沒說話,仔仔細細打量徐成陽一番,一臉慈祥。
“小夥子,你是嵐兒的朋友?”
壞了……心情驟然逆轉。
“啊,阿姨,是呀,許嵐叫我來幫忙的……那個,我公司還有事,就先回去了啊……改天再來看叔叔!”
徐成陽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剛說完,就慌慌張張地從樓梯口下去了。
我的天,這是有多怕母上啊……
難道我平時對母上的描述,就已經讓他怕成這樣了?
“哎,他跑什麼跑啊!”母上伸長脖子朝樓梯口看了看,一臉疑惑。
這時,我看到爸膝蓋微微彎曲,似乎已經捱不住站立,於是趕緊上前扶住另一邊。
“媽,先扶爸回去休息吧!”
“好!”
我倆一左一右,極有默契地把我爸夾在中間,就像扶着一件水晶般小心翼翼。
疼痛似乎又開始發作,他的步履很慢,卻也極力配合着我們。
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痛,卻無能爲力。
醫生說過,止疼劑每天只能用一兩次,在他疼得受不了的時候才能來一針,其餘的痛,只能自己硬撐。
他每往前進一步,都像踏在我的胸口上,疼得難受。
我望了一眼母上,她也埋着頭,悄悄地抹着淚花。
把爸扶到牀上躺下,他立馬側轉身,用背對着我們,似乎不想讓我和母上看到他的痛苦。
我本想坐下來陪他,可剛落座,就被母上拉了起來。
“嵐兒,你出來,我跟你說點兒事!”
我點點頭,默默地跟母上並肩而行。
一到電梯口,母上突然罵罵咧咧起來,就像憋了很久似的。
“你說你爸,我說他找個狐狸精,他還責怪我嘴裡不乾淨!哼,現在好了吧,狐狸精露真身了!”
“媽,你怎麼了?”我嚇一跳。
“還不是因爲那姓葉的!”母上猛翻白眼,“我跟他離婚的時候,分給他相近五十萬,全沒了!還有,他一個月八千多的退休金,一分錢也沒存下來!全跟那母女倆一塊兒揮霍沒了!”
我愣了愣,沒吭聲。
“你爸他就是個二傻子!他一個糟老頭子,人家比他小十幾歲,憑哪一點兒會看上他?不就圖他錢多人傻麼!現在好啦,錢也沒了,他還想當老好人,人家巴不得呢……”母上氣得直捶胸,可更多的,卻是恨鋼不成鋼的哀怨。
原來,剛纔在病房裡的時候,我爸向母上坦承了自己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