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琴藝(二)

琴音如三月的春風在整個殿中流轉徘徊,沁入心脾。舒適着每一個人的心田,陶冶着每一個人的精神。

難怪說音樂是精華人之靈魂的藥劑。怡容此時玉手翻飛,衣袂如雲。絃動音顫。

殿中的諸人俱是沉浸到怡容琴的世界之中,感受着琴音的歡快,靈動。每一秒都是如沐春風般享受,每一刻都是滌盪神魂般醉人。

似是願沉沉的醉在這琴音之中,不願甦醒。琴音瀰漫……

怡容撥動着琴絃。琴音響起,心中卻是一片空明澄澈,毫無絲毫波瀾。只是任由手指來回反轉,在琴絃上顫動出動人的音符樂曲。

怡容本也是琴藝高超,在家中經常在彈琴之時,心神徹底沉淪其中。一曲離殤,待醒來之時便淚痕猶在,哀傷不止;一曲歡喜,待醒來之時卻是喜笑顏開,興奮不已。

每一次琴奏,便會牽動府中歡笑與哀愁。每一次音起,便會衍化世間悲歡與離合……

何況是現在這樣簡單而又平常的表演。怡容根本就沒有拿出任何的氣力去盡力表現,雖然現在看來依然是感染着殿中的每一個人。

淺彈了一會兒,原本闔上的明眸也睜了開來。微微側首,將四下的情景瞧的清楚,只見殿中諸人都是一副怡然自得,不亦說乎的表情。

說是在傾心享受着怡容的琴曲也可,說是在癡迷的感受着怡容的美妙也行。

怡容望着這些個人,忽的心中一陣厭煩。也有一股愁怨升起。

回想起昨晚歐陽行與自己所說的那些話語。再加上至進宮以來的所作爲,還有皇上和皇后對自己的喜愛。

恐怕是這太子妃的位置自己是逃脫不掉了。然而自己卻不願就如此將自己的終身任意託付於未及幾面,牽連政治的皇家。

怎奈何一個父母之命,一個天家屬意。皆是不可違背。到現在只能按照他們所設定的人生一路行走下去,由不得自己絲毫的偏離軌跡。

也不知自己日後又是被如何的操縱。但想來想去也不會是爲愛而生死,更不會有夫賢子孝。

天家不會有愛,不會有情,只有利益與權勢。一入宮門深似海,再回首已是百年身。雖然自己不欲權勢地位,不爭強好勝。

但在這如狼似虎,吃人都不吐骨頭的皇宮中,有太多的事會身不由己。怕是長久之後,自己是否也會被這骯髒的大染缸給薰染的勢利,最後利慾薰心。

畢竟人生之事,豈能那麼如意。就如同今日自己的表現,本不欲上前,卻被逼迫的違背自己的本心,而在這些人面前揮灑自己的才藝。

全當是一場看客,可以任意評頭論足,可以隨時蠻橫要求。只因是皇上想看臣下之女的才藝,只因自己只是臣下之女……

想着想着,怡容原本淡然的心境漸漸低沉了下去,憂傷浮現,哀愁縈縈。心中的那種無力感和落魄感皆是涌起不息。

料想何時才能會有自己的路途,何時纔會有自己的生活。那些想要的路程,那些想過的生活。

粗茶淡飯勝似珍饈萬千,茅屋草蓆強過錦衣華被。

若有一良人,可知我意,可暖我心。便此生足矣。

曾幻想:朝起,可在千難萬舍中乘風而去;暮落,可在千呼萬喚下勞作歸來。

最好一張琴,便在郎挑擔揮汗下奏一曲,恰似雲朵朵,微風陣陣。清涼一生伴一世;最好一支笛,更在妾織布掩漬後吹一首,宛如情款款,細語綿綿。恩愛一世陪一生。

醒後,神魂皆失。細細回憶:若真是如此,可想悽悽寒夜裡,便有你可溫暖我身;可料漫漫人生裡,便有你可導航我心。

若真是如此,爲君夜夜傾城舞一曲,只願與妾日日相伴笛一首!

還是空等待,癡心想……

怡容腦中竟在不知覺中想到了往常的那些“美好”幻想。然而在和當下相比。心中更是惆悵萬分。

那些個所向往的,所憧憬的終究只是個夢境,只是個遙不可及的癡念。

他日入得宮中門,便是身不由己時。

心中長長的一生喟嘆,彷彿是要將這一生的嘆息都一次用盡。最終還是尋不得自己的路徑。

只能選擇接受現實。只能選擇逃避本心。或許太子殿下也有些良人味道,或許太子殿下會有些憐惜情感……

太多的或許寄託於太子殿下之身,太多的或許掩蓋殘酷的現實。

怡容邊是彈奏着琴曲,邊是在心中默默的想着。

雖則當今太子殿下生性敦厚,溫文爾雅,謙恭孝悌。才學絕佳,樣貌非凡。

真若考慮,能嫁於這樣的男子也不是件壞事。

然而,今日太子,明日天子。一朝爲帝。先不說後宮三千佳麗,又聽那位帝王有情?哪位帝王有愛?

自己只是一個柔弱女子,哪比得上國家大事。哪及得了生死把握!待到人老珠黃之時,怕有事另一番難堪景象了。

身在帝王家,是爲不幸,身在將相家,亦是不幸。身在尋常百姓家,還是不幸。強求那麼多有什麼用?縱自己千般才華,萬般容貌。十年之後,二十年之後,也是紅顏易老,韶華不再……

想到此處,怡容也知想如此之多又有何用,世界並不會因爲傾城之貌,絕世之才就會圍繞着你轉動。該怎麼的過活還是要怎麼的過活。

活在當前,愁在眼下。

但內心深處還是有股想落淚的衝動,手指也是若有若無的轉變旋律。琴音悠揚消失,琴聲歡快不在。剩下的只是黯然的憂傷……

殿中衆人正聽的舒爽暢快。忽的,心中有股黯然的憂傷猝的升起。好似是無中生有一樣。

也有先前那般大喜之境忽的轉到大悲之心。竟有些無從適應。有些個脆弱的人不知覺淚落滴滴。

真有那些性強之人也是忍不住內心悲傷莫名。但隨便也是和其他人一樣沉入琴的世界……

劉恆本也是聽着舒心的曲子心中爽快不已。能聽到佳人如此琴調。更是一番佳餚美味似的享受。癡迷甚重。

心中時而想起若能和此佳人相敬如賓的場面,顫動不已。最好這樣的樂曲不要停止,能聽着一世,便也是不虛此行。

琴音一轉,樂調哀傷。

劉恆也是從“幸福甜蜜”的時刻醒轉過來,不知發生了何事,爲何輕快明朗的琴曲會變得如此愁緒滿懷,傷悲無限。

劉恆睜開了雙眼,朝殿中央的怡容望去,只見先前那自然隨和,淡然優雅的怡容不見了蹤影。

眼前呈現的卻是玉面悵惘,蛾眉待傷,明眸蓄淚,雙頰蒼白,脣齒緊依的傷心女兒。

劉恆頓時心中一痛,有種想將之擁入懷中好好撫慰憐惜的衝動。心中也是生下了定要好生呵護疼愛此女的誓言。

讓歐陽怡容日後只餘幸福快樂徜徉,傷心悲慼遠離。

劉恆雙手緊握,情感在心中恣意叢生。雙眼更是一片柔情。“她到底發生了怎樣的事情,怎會如此悲傷莫名?”

琴音漸漸將,那些從悲傷情緒中驚醒過來的人再次被琴聲牽動心境。隨着怡容的琴音被心緒影響,愈加悲傷,憂愁。

殿中的人也是逐漸迷失在這哀傷不斷,惆悵不止的琴聲之中。彷彿走進了一片充斥着傷悲哀愁的世界之中。

不經意之中觸碰到了內心之中的傷痛。每個人都是隨着琴聲想起了曾幾何時的憂傷經歷。

從怡容琴音中的世界走進自己的內心世界之中。竟忘了此事還在殿中宴飲,倒一切都不顧了,只一味的回憶着,哀傷着。

殿中諸人只覺以前回憶這些傷痛之時,只是一味的痛苦不堪或是逃避。而此時再怡容的琴音之下,竟沒有了以前的那般疼痛。

只是有着一股哀傷縈繞心頭,聚而不散,哀而不傷。彷彿那琴音具有治療能力一樣,一遍遍的流淌進心田,流淌過哪些傷痛的痕跡。

整個大殿一片寂靜,只剩下琴音嫋嫋,餘音陣陣。只剩下哀愁之意。

諸人的愁意混合着琴音的哀意,渾似相輔相成。到最後竟是不知誰爲主誰爲輔。

一聲悠長的尾音緩緩升起,似不願離去卻又不得已離開一樣。

小半個時辰的光陰眨眼便過,琴音忽止。殿中真正的安靜了下來。這突兀的轉折卻沒有絲毫的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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