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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神十一聽得丘力士已死心中疑惑縱生,這完全不在自己的算計之中,事態好像正在向自己都無法控制的方向發展,但他並沒有將這些表現出來,只是淡淡地回答漢謖離道:“司徒將軍絕不在客棧之中,而昨夜,我去看望一個老朋友,我不能告訴你是誰,所以沒有人能爲我作證。”

漢謖離冷笑道:“葉神十一,我尊你十年前是大雲朝的大功臣便是好言對你,你不要此般放肆,拿些假話來糊弄我。”葉神十一笑道:“我何必糊弄你,我根本不想惹上任何麻煩,我此次來花城只爲找尋異兒,你們花城的破事我是一件也不願意管,一件也不原意摻和。”漢謖離猛地站起來,身後的衛兵則是齊齊拔出了刀。

“葉神十一你少拿話來唬我,異兒十年便死了,是你自己將她埋葬的,難道你都忘了!”漢謖離對葉神十一大聲道。後邊的沈倚桂聞言則是一驚:“異兒姑娘已經死了?”他對向葉神十一,“葉神大人,這不是真的吧!”葉神十一笑着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她死了!”漢謖離有些激動地說道,“那個曾經傾國傾城的嬰妮城主異兒已經死了,就是被葉神十一殺死的!”

沈倚桂用無法置信的眼神看向葉神十一,葉神十一還是笑:“漢大人何必這麼激動,終有一天我是會尋到她的。”漢謖離覺到了自己的失態,正了正神情,說道:“我們要查你這客棧,你不反對吧。”葉神十一道:“可以,不過你們不得損毀這店中任何器物,也不得驚擾了客人。”漢謖離沒有理會他,示意衛兵進去察查,而自己則是坐下,不去理會葉神十一。

葉神十一向後退到了櫃檯之上,幾個夥計是都已出來。沈倚桂是問向葉神十一:“葉神大人,那天官所說的話可是真實?”葉神十一正色道:“十年前異兒確實是被我埋葬,但是我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死去。”“爲什麼葉神大人不將她救回!”沈倚桂有些激動地問道。

葉神十一頓了會兒,眼中出現了極深的悲哀之色:“我親手將她活埋,她看着我,叫我不要停下,所以我沒有停下。”衆人聽到此都是神色一變,似是無法理解這一舉動,葉神十一輕輕地說道:“你們是不會懂的,而就是我,也不明白爲什麼異兒要我這麼做。”然後他不再說話,只是安靜地站着,眼中盡是憂傷。

過了大概是一刻鐘,衛兵報向漢謖離沒有任何發現,漢謖離眼神冷冷地問道:“客房中可有察看?”衛兵搖頭說沒有,於是漢謖離道:“察各個客房!”聽得這話謝庭遠是快步上前道:“大人,您不能這樣做,您這樣便是壞了店中的生意。”

“私綁大雲朝命官和攪壞你的生意相比,那個罪責更大?”漢謖離冷冷地問道。

“可是……..可是……”謝庭遠是沒了話對,轉身問向葉神十一,“葉神掌櫃,這怎麼辦?”葉神十一沒有回答,樓口有一人出現,衆人看去,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昨日入住的那個身着黑衣的年輕人。

“是誰下令搜查的?”年輕人冷聲問道。那走到一半的衛兵是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向漢謖離以待號令。漢謖離看那年輕人,沒好氣地問道:“你是何人,敢攔的天官辦差?”

那年輕人道:“你便是這花城天官?”看漢謖離並不否認,便是一笑,“既然是天官,必然是認得這件物什的吧?”說着從懷中掏出一塊銀質手令牌,令牌上刻有九雲繞帝都之圖,漢謖離一看便是明白過來,將腰彎下,雙手相叉於胸前,此是大雲朝最重的行禮方式。只聽得漢謖離道:“恭請雲帝特使!”其手下衛兵則是都隨着他行禮。

年輕人走下樓,站在樓梯中的衛兵是恭敬地讓開一條道,漢謖離是起身向前迎接:“特使大人前來怎麼沒有告知下官,下官好先行安排。”特使沒有回答,只是說:“大帝要我前來是爲什麼事情,我想漢大人肯定是比我清楚。”漢謖離連連稱是,然後說道:“特使您還是先到天官府上休息吧,這裡人多耳雜不好商量事情。”

特使搖搖頭:“漢大人還是隨我去我房間裡談,我不願去天官府。”說着自顧着走上去,漢謖離忙是跟上,用眼示意衛兵們把守好樓口和門口。

葉神十一見得二人進屋,便是轉頭來問沈倚桂:“今天是四月十幾?”沈倚桂想想道:“四月十六。”葉神十一點點頭,擡頭像是自言自語般道:“還有三天。”沈倚桂是奇怪地問道:“是什麼還有三天?”葉神十一搖頭對他說道:“天機,算得,說不得。”正這時朱寶恆領着葉神一兒出來,一兒已是換上了新衣服,是異兒最喜歡的淡藍色,上面繡着花城特有的淚蘿花圖樣,穿在一兒身上,連衣服都顯出一種奇異的美,衆人看向一兒時都是不自覺地被這種單純的美麗吸引,上前來逗她玩。葉神十一看着,不由地笑了,想着一兒長大後如果爲心術不正之人利用,必然會成爲一個禍國殃民的女子。

一兒見這麼多人上前來也是不怕生,但也不說話,只是張大眼睛看着衆人,環視一圈,誰和她說話她也沒有理,只是看見葉神十一時眼神閃爍了一下,但那光點很快是黯淡了下去,葉神十一捕捉到這個眼神,心頭是微微一動,這個眼神,便不是多年之前他初見異兒時異兒的眼神嗎?那個眼神葉神十一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如果有下輩子,下輩子也不會忘。

十五年前,嬰妮城。初秋,嬰妮城卻已是大雪紛飛。

葉神十一騎着一匹灰色長聲馬,手裡是銀色長槍,獨身在風雪中的嬰妮森林中巡視,那時他是嬰妮森林的守林人。嬰妮的森林不是尋常的森林,裡邊不只有珍禽異獸,更多的是一些無法逃脫昇天的怨靈野鬼,所以一般人都不願進入這嬰妮森林,只有那些羽士,尤其是嬰妮中的羽士組織雪羽是對這森林中的怨靈感興趣,據說雪羽門人能將怨靈的靈氣煉成丹藥,吃下去能延年益壽,但此乃不傳之秘,只有雪羽門人才可得知其中之秘,連大雲帝都是不能得,但是大雲帝終是沒有理由滅掉這雪羽門,因爲雪羽門的長老,既是朝中的大羽師水神滿,所以大雲帝只能找個護衛嬰妮中那棵遠古雪龍血樹的理由將嬰妮森林封閉起來,以此來防範雪羽門人取得嬰妮森林中的怨靈。因此,嬰妮森林的護衛大多是既身懷絕技有會些奇門異術之人,葉神十一便是其中之一。

雪已經連續下了十餘天,時大時小,積雪已是厚得沒過馬膝,葉神十一穿着厚重的棉衣披着嬰妮雪軍鎧卻還是覺得奇冷無比,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鬆懈,越是這樣的時候越是雪羽門人行動的好時機,於是他是硬打起精神,對馬說道:“夥計,巡完這一圈我們便回營歇息。”馬聽得,吐一口悶氣表示抱怨,但還是擡蹄向前而去。

雪下得很大,風夾着雪花,把整個森林染的白茫茫一片,除了白色,沒有其他的色彩。就當葉神十一準備回營時,他看見森林中有一抹淡藍,那淡藍色窩在一個角落一動不動,葉神十一覺不到那淡藍色有什麼殺氣,一般讓他覺不到殺氣的只有兩類人,一種是完全沒有殺氣的人,這種人很單純,但是已經不多了,另一種是能將自己殺氣隱藏得讓他發現不了的,這種人也是沒多少,而葉神十一每次遇到這種情況都是希望遇到前一種人,但他還是很小心地下馬,輕聲叫馬安靜地站着,自己是輕手輕腳地摸索過去,風雪聲掩飾了他的腳步聲,那個淡藍色的影子是沒有察覺,連葉神十一摸索到身後都是不覺得。

葉神十一探頭看,那是一個女子的側臉,美麗異常,葉神十一都是不由地怦然心動,但他是立即回過神來,看得那女子是雙手護着一個什麼東西,蹲着不動。葉神十一輕咳一聲,那女子終於是覺到了有人在身後,只見得她身子一顫,是被嚇到了。她轉過頭來,葉神十一覺得她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但光點沒停留太久便是又暗下去。葉神十一看她的臉,便是無法再移開目光,雖然葉神十一極力地控制,但是卻還是浮想聯翩。突然他猛地閉眼,大聲道:“你是什麼人?快收回魅惑術!”

那女子聞言也是一驚,從來是沒有人可以在她施展魅惑術時有這個定力閉上眼睛,於是她的目光又是明亮起來。葉神十一覺得那股魅惑力已是慢慢散去纔敢睜開眼,他看着她,故意用冷漠的眼神,而那女子目光雖然明亮,但卻是迷離得很,沒有焦點的眼神很令葉神十一心動。

“你是誰?來這裡做甚?”葉神十一問道。

那女子並沒有站起來,依舊是原來的動作,只是淡淡地說道:“我是嬰妮城主的女兒。”葉神十一聞言是稍稍吃驚,他早便聽說嬰妮城城主異留的女兒異兒是個世不二出的美人,以前只是聽得傳聞,不想今日居然會在此相見。

“異兒?”葉神十一探聲問。

“是。”異兒淡淡地答道。

“你來此是爲何事?”葉神十一說話的語氣並沒有客氣些。異兒沒有說話,只是朝着自己的手努努嘴,葉神十一細看之下便是看見異兒雙手護着的是一顆小草,那草有六瓣草葉,每片草葉都是不同的形狀。“護心草?”葉神十一有些驚異,這護心草是中奇草,對治心口舊疾有奇效,只是難得一生,這茫茫嬰妮森林除了人不敢進去的深處,在這較邊緣的地界上護心草確是難得一現。而這護心草在採摘時是有一奇怪的要求,便是隻能在與人體溫相同的時日採集,而護心草成藥大都在秋季,嬰妮之秋是早早地飛雪,於是採藥人只能用自己的手溫將其溫暖,這便是要求了採藥人要有很大的火氣。而葉神十一看着異兒的手已經是有些開裂,顯然是已經沒有什麼溫度,他摘下右手上戴的手套,拿手碰一下異兒的手,果然是冰冷。

異兒不料得葉神十一會做如此舉動,但手冰冷了很久已經麻木,所以是來不及躲,而只是這麼一碰而帶來的熱度卻是讓異兒的手舒服了不少。葉神十一摘下自己的厚重熊皮手套,將其擱在異兒手彎之中:“乘着還沒有冷,快點戴上。”說罷也沒戴她反應,自己是用手環住了那護心草。異兒沒有拒絕,順從地戴上手套,冰冷了很久的手終於是覺到了溫度。她看向葉神十一,葉神十一正用自己的溫度將這護心草四周的寒氣驅散,不多時竟是有一股暖氣從他兩手之間升起,那護心草葉上的冰雪也是漸漸融化。異兒見此是十分開心,便說道:“快採了!”葉神十一也是一笑,正待採時卻聽見身後馬一聲長嘶。葉神十一轉頭一看卻是被身後的場景驚到。

只見得一隻巨大的東西正是咬住馬的脖子,將馬壓在地上,馬不斷掙扎卻是怎麼也擺脫不了那對巨大鋒利的牙齒,於是露出絕望的眼神。葉神十一識得那東西,那便是令雪羽門人饞涎的怨靈之一,蠶噬。這是一種巨力的怨靈附在猛虎身上而形成的怪獸,於是這種怪物是力大無窮,一般隱在森林深處,只有在多日大雪沒有食物時纔會出得森林來覓食,而今日確是不巧,居然是被葉神十一碰到。

“拿好護心草。”葉神十一對異兒說,自己則是抓起了長槍,看蠶噬大口咀嚼着馬,不時地發出滿足的低哼。葉神十一有些憤怒,畢竟這馬是跟了自己好些年,但葉神十一併沒有現在出手,他在等,等蠶噬將馬完全地吞到肚子裡,連骨頭都留下。

異兒是詫異地看着葉神十一,那蠶噬吞吃馬的場景她覺得噁心,看着葉神十一是感覺好多了,雖然葉神十一的表情是隱忍着的憤怒,她在看,看這個眼前這個男人什麼時候會起身將那蠶噬殺死。她相信他定有這個能力,這是一種無緣無故的信任,而這種信任在日後是越來越深。

葉神十一終於是起身向蠶噬走去,走得很緩,蠶噬見有人走來時興奮異常,以爲是又一個獵物,便猛得撲來。葉神十一眼中有些悲涼,舉起長槍,冷光一閃,天地間的白中便有了一絲腥臭的紅色。蠶噬倒在地上,已是身首異處。葉神十一拿槍挑起那醜陋的腦袋,奮力往森林深處一丟,然後用槍在把地上的雪挖開,再將雪下的土挖開,將蠶噬的身體埋下。整個過程用了很長時間,但異兒卻是一直看着葉神十一,沒有移開過視線。

當葉神十一擡頭看異兒時,異兒眼神是明亮的。而這明亮的眼神在以後的日子裡是爲葉神十一照亮了許多黑暗,讓葉神十一永生難忘。

葉神十一閉眼想着當年異兒的眼神,慢慢地有些陶醉。

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葉神十一的懷戀。

“葉神大人,不好了!”跑來的人竟然是白正,他跑到葉神十一面前,氣喘吁吁地說道:“厲……厲……..”

“你說厲?厲怎麼了?”沈倚桂急忙地問道。

“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