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結束

衆人趕到後院時看見那個平時用來盛放客棧中衆人日常用水的大缸裡的清水已經是被全染紅,一具瘦小的屍體半浮在水缸之中。葉神十一護着一兒,不讓她看此場景,但一兒這次是反常地表現出好奇,一定要往前鑽,葉神十一拗她不過,只得撥開人羣讓她進去。

“有一個人。”一兒突然低聲地說,葉神十一是聽見了,於是他蹲下來問:“什麼人?”“一個人,就在我們中間,他殺了這個人。”一兒依舊是小聲的說,只有葉神十一一個人聽得。葉神十一微微一驚,問道:“一兒,你看我後面站着幾個人?”

一兒向後面看看,低聲道:“五個。”葉神十一轉頭看去,只有兩個衛兵站在他們身後,其他人是分站在兩邊。葉神十一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將一兒帶去一邊,看着她道:“告訴我,你是異兒嗎?”一兒搖搖頭,睜大了可愛的大眼睛:“我叫葉神一兒,是爹爹給我取得名字。婆婆叫我要永遠聽爹爹的話,一兒聽婆婆的話,所以一兒聽爹爹的話。”“婆婆是誰?”葉神十一忙是問道。

“婆婆就是婆婆。”一兒淡淡地說。葉神十一認真地看着一兒,看向她眼睛的深處,不一會兒他無奈地搖搖頭,這確實不是異兒,決不是異兒。

“能帶我去見見婆婆嗎?”葉神十一問道。一兒搖搖頭:“婆婆已經死了,婆婆把我帶到湖邊就飛走了,她說她是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婆婆有沒有告訴你你能看見我們看不見的東西。”葉神十一再問道。一兒點點頭:“婆婆說過。”葉神十一心頭一動,這一兒說不定真是自己的女兒,而一兒所說的婆婆說不定就是異兒,也便是一兒的母親。因爲異兒常常得能看見常人看不見的東西,有的是死者的魂魄,有時是人心中的鬼,而一兒,和異兒一樣,也能看見。

“婆婆有什麼東西留給你嗎?”葉神十一仍是沒有完全死心,繼續問道。

“有。”一兒拉了拉衣服,露出脖子上的掛飾,是一片葉子狀的翡翠,沒有人比葉神十一更認得這塊翡翠了,因爲十多年前便是他親手將這塊翡翠帶到異兒的脖子上。葉神十一仔細端詳着那翡翠,確實是那塊,上邊小小的裂痕,形狀還沒有變,這是異兒留下的!葉神十一不由得激動起來,但他心馬上又是沉下去,因爲一兒說婆婆已經死去,如果婆婆真是異兒,那麼她便是已經不在了,想到此,他不由得落下了幾滴眼淚。

一兒見葉神十一落淚,是伸出小手去幫葉神十一擦眼淚,葉神十一由她擦,心中是悲喜交集,悲的是異兒已逝,喜的是自己的女兒最終是回來自己身邊。

“一兒你今年可是十歲?”葉神十一柔聲問道。一兒點點頭,接着又道:“婆婆說我雖是十歲,卻只能按一半的歲數算,所以一兒今年該是五歲。”葉神十一不由得微笑:“婆婆說的對,一兒算的也對,以後一兒便跟着爹爹,爹爹去哪,一兒去哪,可好?”一兒點頭道:“爹爹去哪,一兒去哪。”葉神十一笑着將一兒抱起,眼淚是更忍不住得流下來。

院子中漢謖離和特使都已聞訊趕來,特使遠遠地看了看屍體,說道:“死了不久,是在你們來了之後遇害的,漢大人,你的衛兵可是將這客棧都包圍了?”漢謖離點點頭:“是。此間並沒有人可以出入,所以兇手必是還在這客棧之中。”特使搖搖頭,道:“那未必,這隻能說兇手很可能還在客棧之中,也不排除其化裝成衛兵逃出的可能。”說着回頭問身邊的衛兵:“是誰發現這具屍體的?”衛兵答道:“是這客棧中的夥計。”“帶上來。”那衛兵得令,便是下去,將白正帶上來。

“便是你先發現這屍體的?”特使問白正道。

“是。”白正是一點也不畏懼這位特使,說話不亢不卑。

特使盯着他道:“你說說你是怎麼發現的。”

“小的在後院做事,劈完了柴火便是想看看這水缸是否裝滿,不料得剛打開蓋子便是看見這孩子倒在缸裡,於是小的便立即前去報告葉神先生。”白正答道。

“葉神先生?”特使沒有在意他的描述,卻是對葉神先生這個稱呼好奇,“葉神先生是誰?”

漢謖離忙接到:“便是那葉神十一。”

“葉神十一?”特使稍微想了想,“聽得幾個老臣提起過這個人,此人現在何處?”漢謖離忙是對向夥計們道:“你們的新掌櫃的呢?”

葉神十一抱着一兒從旁邊出來:“漢大人又有什麼吩咐?”特使循聲看去,見得一個年輕人,衣着乾淨,面容清秀,而懷中的小女孩則更是可愛異常,於是向前走了幾步到葉神十一身邊,看看葉神十一又看看一兒,道:“你便是葉神十一?”

一兒是緊緊環住葉神十一,在他耳邊低聲道:“爹爹,這個人後邊跟着四個人。”葉神十一聞言心中一驚,不料得這特使如此年輕,心中竟然藏着這麼多鬼,而那特使卻是長得一副正直的面孔,不由地心中一冷。

但葉神十一併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依舊是笑着說:“正是在下。”

“原來是你。”特使笑着說。

一兒在葉神十一耳邊低聲道:“他後邊有一個長得很兇的叔叔說‘原來這個人便是傳說中的葉神十一’。”

葉神十一隻當沒聽見,對特使說道:“特使找我有事嗎?”

“沒什麼。”特使笑笑,“只是想見識下幾個老臣口中的葉神十一是個什麼人物。”

“後邊那個叔叔又說‘葉神十一看起來也不過如此’。”一兒繼續低聲道,“他身後有一個留長鬍須的叔叔說‘這是高人不露象,要提防’。”

“小姑娘嘀嘀咕咕地說什麼呢?”特使是注意道一兒不斷在葉神十一耳邊低語,便是盯向一兒道,一兒看見五個人同時盯向自己,除了特使是笑的,其他幾個都是惡狠狠地瞪着她,便是嚇得偏過頭去,緊緊環住葉神十一的脖子。

葉神十一笑道:“小女調皮,在唱兒歌呢。”

特使大笑:“果真是小孩!”

笑了會兒然後對葉神十一道:“你是這裡的掌櫃,你看這命案該怎麼處置?”葉神十一看着漂在水缸中的厲,心中是一涼,自己來纔有兩日,除去與沈倚桂等老夥計有些舊相識外,便是結識了厲,雖然二人是隻一起走過一段的路,但這麼小的孩子就是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去也是讓葉神十一覺到心疼。

漢謖離冷笑道:“楚卿留,司徒賦虛,丘力士,還有現在這個小孩。葉神先生,現在可是有四樁命案和這花佛客棧有關聯了。”

葉神十一沒有說話,特使則是冷冷地看他:“便是你們自己無能破案卻硬將這案子扣與葉神先生身上,限你們三日之內破案,否則小心自己的官職!”漢謖離碰了釘子,低頭稱是,並是向後退下,與手下勘查詢問去。

一兒在葉神十一耳邊說:“剛纔走的那個伯伯身後有個更老的伯伯罵了句很難聽的話。”葉神十一笑笑,對特使道:“既然官府查案我便是不再打擾,我便先帶小女出去逛逛。”特使道:“葉神先生自便。”

葉神十一轉身,見得沈倚桂是神色肅穆地站在那裡,於是上前對其說道:“沈先生你隨我來。”沈倚桂便是隨着葉神十一向旁走去。

走到一個較爲僻靜的角落,沈倚桂問葉神十一道:“葉神先生,您說過只要您在這客棧之中一天便會保這客棧的平安,那厲的死該怎麼解釋?”

葉神十一看着他,輕聲說道:“我是說過會保客棧平安,但若是這客棧中出了內鬼,就便是我也未必能保護你們。”

“內鬼?”沈倚桂是一驚,“您說有內鬼?是誰?”

“這個我現在還不能確定。”葉神十一搖搖頭道,“我現在甚至不知道這人是誰派來的。”沈倚桂聽得這話是詫異萬分:“連葉神大人也不知道嗎?”

葉神十一笑着道:“我又不是神,怎麼可能知道所有的事情。”聽得這句話,沈倚桂臉上表情變得十分複雜,葉神十一看了他一眼,接着說道:“沈先生先回去吧,要小心周圍的人。”沈倚桂失神地點點頭便是退下去。

“看見什麼了嗎?”葉神十一輕聲問一兒,一兒朝着沈倚桂的背影看了看,道:“有個不是那麼老的爺爺在他身邊,離得太遠了,我什麼也聽不見。”

“你看見的殺人的是這兩個爺爺嗎?”葉神十一又問。一兒搖搖頭,說道:“殺人的是一個男孩,比我大不了多少,一邊殺人,一邊是在說‘不能殺,不能殺’。”

“哦?”葉神十一低應了聲,又是陷入沉思,他將一兒放下來,牽着她的手便向外走去。

(十)

葉神十一牽着一兒,開始想多年牽着異兒的手在嬰妮滿是雪的森林中走,兩人踩着厚厚的積雪,看四周被雪包裹的大樹,看偶爾跑出來的珍奇小獸,一路雖然沒有什麼話,卻是覺得開心異常,而那日子,已經離開好久了。

葉神十一看看一兒,一兒正是好奇地看着周圍的事物,看人羣,看牛車,看路旁的小攤,看坊前的賣藝之人。葉神十一不由得笑了,一兒終究是小孩子,不管異兒怎麼教她收起玩性都是沒有用的,雖然在生人面前從來都不表現出來,但現在在和自己父親一起逛街的時候卻是沒有一點掩飾地表現出來,葉神十一覺得這樣纔好,如果這次能活着走出花城,那他就會帶一兒去一個美麗而安定的城,過美麗而安定的日子。

正這時,他看見翳老蹲在一個賣菜的老農之前與那老人交談,兩人的表情都很豐富,只是聽不得二人所說的內容,如果能聽得,那應該會很有趣。

翳老最終是站起來,給了那老人家一些銅幣,然後是快步離開,沒有看見葉神十一。葉神十一見翳老遠遠離開便是向那老人走去,老人見有人走來便是熱情地招呼:“先生買菜嗎,自家種的,早上剛採的,新鮮着呢!”

葉神十一笑着說:“我不買菜,我只想知道剛纔那位老先生同你說了些什麼。”

“這…….”老人露出爲難的神色,“那先生吩咐了不要告訴別人。”

葉神十一掏出一枚銀幣,在老人眼前晃了晃,道:“我不是要你告訴我,我是買你的這些話,怎麼,你賣得菜,就賣不得幾句話?”

老人看那銀幣是眼睛都直了,他賣菜賣個一年也掙不得幾個銀幣,於是他是很樂意得答應下來,將翳老與他說的話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葉神十一。葉神十一仔細聽着,旁邊的一兒則是很安靜地看着旁邊的一個巷子。

“謝謝老人家。”葉神十一將銀幣給那老人,老人欣喜地接過,當即菜也不賣了,挑起菜擔便回家去。

葉神十一轉過頭看見一兒正安靜地看着旁邊的巷子,便是俯身問道:“你看到了什麼?”

“爹爹,那個巷子裡好暗。”一兒指向那個巷子,葉神十一順着她的手看去,那個巷子裡只是沒有人而已,並沒有顯得比別的地方暗,於是他問道:“你還看到了什麼?”一兒說:“有好多叔叔在裡面轉圈圈。”葉神十一看不見,於是問一兒:“你能和他們說話嗎?”一兒點點頭,於是葉神十一便領着一兒向那個巷子走去。

一兒走進巷子,而葉神十一則是靠着牆站在巷口看着她。

“叔叔。”一兒像是對着牆說話,“你們怎麼在這裡轉圈圈?”

“不知道嗎?”

“看不見任何光亮?”

“告訴丘大人,哪個丘大人?”

“知道了。”

一兒像是自言自語地說完這些話便走出巷子,走到葉神十一身邊,葉神十一蹲下來,一兒便在他耳邊輕輕說:“那裡面有個叔叔和我說他叫司徒賦虛,被困在這裡已經有好些日子了,因爲周圍是一片黑暗,看不見太陽和月亮,所以不知道過去幾天。巷子裡有時有人經過,但是沒有人理他們,他要我去轉告丘力士大人叫他自己當心,尤其是當心自己身邊的人。”

葉神十一聽完便是心中一驚,司徒賦虛與其人馬正是在這巷子中消失的,但到底是誰用什麼樣的方法卻是讓他無法猜出,而司徒賦虛似乎是知道了,叛徒可能藏在每個角落,有時就有可能是自己最親近的人。

“我們要去告訴那個丘大人嗎?”一兒問葉神十一,葉神十一搖搖頭:“沒有那個必要了。”然後他站起來,看一眼空蕩蕩的巷子,拉着一兒走開。

雨又是下起來,花城四月的雨,雖然都不大,但是細細密密得讓人無處可躲,街上的小攤子見是下了雨,便是都收起攤,只有幾個買雨傘的攤子還是擺着,於是葉神十一便帶着一兒去向一個攤子,葉神十一自己買了一把大傘,又買了一把小傘給一兒,看着一兒快活地撐開傘,向着前面走去。

“一兒。”葉神十一輕聲喚道,一兒聽得轉過身來,笑着問:“爹爹,什麼事?”葉神十一看得一兒轉身的樣子,笑的樣子,問話的樣子,都是像極了當年的異兒,突的一愣,半晌是說不出話來,直到一兒奇怪地走近他叫了聲:“爹爹。”葉神十一纔是清醒過來,笑着對一兒說:“別往前走了,我們不往那邊去。”

一兒開心地問道:“那我們向哪邊去?”葉神十一看着一兒笑,自己也是莫名地開心,他看向這有些空曠的街,說道:“哪也不去了,我們就在這裡看雨。”一兒依舊很開心地自己玩起雨來,葉神十一則是靜靜地看着她。一如十多年前看着異兒一樣。

雨一直下。

翳老回到客棧,渾身已經溼透,卻是沒有顧得上回房間擦乾便是急步上樓去敲蕭留雲的門,蕭留雲的貼身丫環——現在已是化裝成書童,將房門打開,蕭留雲正是坐在窗邊看窗外雨中的花佛湖輕輕地嘆道:“這麼美的花佛湖,換作我是娘我也會留下的。”說罷她轉過頭來問翳老:“怎麼樣,有消息嗎?”翳老嘆口氣,說道:“我問過那些年紀較長的菜農,他們都說不曾見過這麼一個人。只有一個說天官的夫人和我們說訴有所吻合,但要探天官府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蕭留雲站起來,看着翳老,異常堅定地說:“即使只有一絲希望我們也要爭取。今晚夜探天官府。”翳老道:“小姐,今晚便讓阿蘭痕去,待探明夫人住所再由我們進去辨認,可好?”蕭留雲搖頭道:“今日已經是四月十七,我與父親說去姐姐家是住三日,後天便是歸程,所以今晚我必然要去。”翳老勸道:“何必小姐親自去,老奴也識得夫人,小姐還是留在客棧的好。”

蕭留雲正要說什麼,卻是聽見一陣敲門聲,她向丫環使個眼色,丫環會意,輕聲問道:“誰?”

“雲帝特使唐紗。”門外傳來一個渾厚的男聲。

蕭留雲和翳老都是心中一驚,這特使是來做甚?蕭留雲整整衣冠,與翳老對視一眼,便是示意丫環開門。

唐紗依舊是一身黑衣,手上是拿着劍。翳老是迎上去行禮問道:“不知特使大人有何指教?”他是聽得手下說得這雲帝特使,也是知道這客棧之中早上是又發生了命案,便是猜測這特使是爲查案而來。

“我是來拜訪你家小姐的。”唐紗笑着說,但這話卻是讓在場的人都驚出一身冷汗。翳老勉強道:“老奴不知道大人說得是什麼?”

唐紗大笑道:“怎麼,還要隱瞞我?我只是幫我家主人傳話,希望蕭小姐能夠早日離開花城,不然兩日之後,小姐的安全我們可是不能保證。”說罷也不理會三人驚異的目光,自顧着走了。

翳老緩過神來,追上前去問道:“敢問特使大人,您家主人是誰?”

唐紗站住,回過頭來,冷笑着道:“回去告訴你們城主,讓他不要忘記十年前說過的事情。”翳老聽得這話心中更是驚異無比,只聽得唐紗又是說道:“如果你們今夜不離開的話便在房中不要外出,否則,後果自負。”說完這句話唐紗便是轉身下樓去,翳老則是站着,心中萬般思緒,不知道該不該信這人的話。

雨慢慢地下大了,葉神十一喚聲一兒,叫她隨着自己回客棧,一兒身上已經是半溼了,臉上還透着點興奮。葉神十一看她,知道她很可能不是一個人在玩,她有她的看不見的玩伴,葉神十一也不去問,只是靜靜地看她向着空氣告別,慢慢地向自己這裡走來。

突然雨猛的下的更大了,風也是驟然而起,吹得葉神十一都幾乎拿不住傘,而一兒是已經撐不住傘,那把小傘便是脫了一兒的手,旋轉地向上飛去。葉神十一覺得不對,立即將傘一丟,快步奔向一兒所站的地方,但是突的一個黑影不知從何處而來,一把抓起了一兒,向着北邊飛快地跑開。

葉神十一見得一兒被這黑影抓去,一刻也沒有猶豫,便是腳下一動,奮步追上去。

(十一)

那黑影速度是奇快,葉神十一雖然用盡全力還是隻保持着離那人十步之遠的距離,而且黑影在幽長的巷子中繞彎,這讓葉神十一很不適應,一刻也是不敢放鬆。

突然得,那黑影停了下來,將一兒放下,又是快速地跑開,葉神十一疾步上前,仔細看一兒,一兒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只是問道:“爹爹,剛纔那個人是誰?”葉神十一確定一兒並沒有受傷,便是看了看那黑影消失的方向,那邊是巷子的盡頭,只有一堵高牆,於是抱起一兒:“一兒怕嗎?”

一兒搖搖頭,道:“剛纔那個叔叔抓着我,身後還跟着兩個人,一個人說‘快跑,被抓住可就慘了’,另一個則是說‘怕什麼,就算被抓住他也未必敢動我’。”葉神十一聽了,只是微微一笑,心中是在想:剛纔如果被我抓到他,不管他是誰我都會把他殺了。正想着,卻看見一兒盯着他看,葉神十一明白一兒可能是聽見了他心裡的話,以前和異兒在一起的時候也是這樣,只要心裡有事情異兒一定會知道,所以葉神十一現在是已經能做到在異兒面前心裡不想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雖然異兒離開了好些年,這個習慣還是留下來,現在在一兒面前,這個習慣又要發揮作用了。

葉神十一抱着一兒站到一堵牆旁,牆沿正好夠一個人的寬度,於是葉神十一把一兒放在地上,讓雨淋不到她,而其實一兒身上是已經溼透了,自己也是。

“爹爹,我們不要躲了,反正都溼了,還是快點回去吧。”一兒道。

“不要躲了,反正都溼了。”葉神十一重複了一兒的話,心中是微微一震,“是啊,不要躲了,反正都溼了。”葉神十一臉上露出微笑,抱起一兒,道:“一兒怕高嗎?”一兒搖搖頭。

葉神十一抱着一兒躍身而起,跳上了牆沿,環顧了四周,找準了客棧的方向,便是從屋頂上跳着過去。有路人看見一個抱着小孩的人在各家的屋頂上穿梭,驚歎不已。

葉神十一抱着一兒回到客棧,漢謖離已經帶着人馬和厲的屍體走了,謝庭遠見得葉神十一進來是立刻叫小二送上乾毛巾,葉神十一對其致謝,又是問道:“客人是否一個未走?”謝庭遠高興得道:“正是,今天遇到這等事情那些客人也未離去,我看是託那特使大人的福。”葉神十一笑,並不贊同,也不反駁,說道:“我帶着一兒下去換件乾淨的衣服。”然後便是抱着一兒向後院走去。

四月十七,雨不停,天色漸晚。

翳老敲開了蕭留雲的門,向着蕭留雲小心地問道:“小姐,雨還沒有停,今晚是否不去了?”蕭留雲冷眼看他,道:“不去也行,你們就留在客棧之中。”翳老聞言大喜,卻聽見蕭留雲又說道:“你們不去,我自己去便是了。”翳老忙是道:“小姐那怎麼行?”蕭留雲道:“無論如何我今天是去定了。”翳老還是勸道:“特使大人吩咐,讓我們今天晚上不得外出。”

“特使大人?”蕭留雲冷笑一聲,“是誰?與我何干?”翳老答道:“特使大人可能與老爺是就相識,他這麼吩咐定是沒有什麼惡意,今晚外邊肯定有大事發生,所以小姐還是呆在客棧之中比較安全。”

“客棧中就定然安全了嗎?”蕭留雲還是冷笑,“連客棧中的人都死去兩個了,我們這些客人不是更危險?”翳老愣了會兒,還是勸道:“有特使大人在,我們是沒有事情的。”

蕭留雲有些不耐煩:“特使大人?你和他很熟嗎?你知道他的來歷嗎?你若是信那什麼特使,你就留下,我自己去便是了。”說罷對向那丫環,“小香,去把阿蘭將軍請來。”小香得令,便是出房門,去請阿蘭痕。而翳老知道是勸不回蕭留雲,便也是不開口,只靜靜地站着。

阿蘭痕是換上了一身勁裝,對蕭留雲行禮:“小姐,一切都準備停當,何時出發?”蕭留雲點頭道:“待天一黑便出發,記住,不得走客棧大門,從客棧中人看不見的地方走,不得驚動旁人。等得夜半時再進入天官府,以更聲爲令。”阿蘭痕得令便是退下去。

蕭留雲看了一眼翳老:“翳老,您就留在客棧中接應。”翳老道:“既然小姐決心要去,那老奴自然不能留下,我隨小姐去。”蕭留雲點頭:“那好,您先回去準備。”翳老便是退下去。蕭留雲看窗外,天還沒有黑透,花佛湖的夜色,朦朧不清。

夜深,夜深。

一兒已經睡去,葉神十一卻是睡不着,已經是四月十七的夜,異兒是很可能找不到,但是有一兒在,一切都足夠了,此次花城之行也倒算圓滿,只是楚卿留的死讓他一時還不能離開。他開始回想前日夜裡的情景,白正說楚卿留是爲一個女子所殺,死的時間很可能是早上,他倒是認識一個女殺手最喜歡在早上動手,但這個人肯定不在花城,即使在,也沒有理由去殺楚卿留。還有便是今天早上那個黑衣人十分奇怪,既然要劫走一兒,怎麼會又是自己跑進死衚衕而把一兒給放了,他到底有什麼目的?葉神十一想不通,他只能猜測這人是爲了讓他在那個時間裡不在某個地方,但是這樣做又有什麼意義,他回客棧並沒有發現有何異常,但這一切,到底是爲了什麼?

葉神十一正想時,突然地看見一個黑影從客棧中越牆而出,他本能地想追上去,但是看了看身後正熟睡的一兒又是猶豫了會兒,最後他沒有追出去,只是飛身上牆,向四下裡看去,那黑影是向着天官府的方向而去,速度並不快,而且還是不時地向後張望。葉神十一笑,幸虧自己沒有追出去,這很可能又是一個圈套。

他返身下牆,回得屋中,看向一兒的牀,心裡是大吃一驚。那牀空蕩蕩,一兒已是不知道去向何方,葉神十一這一驚是非同小可,因爲剛纔雖然是在牆上看那黑影,卻是一刻都沒有敢放鬆感應身後的氣息,這無聲無息地潛入,便是自己也難做到。他仔細地向四下裡張望,但是因爲下着小雨,天色昏暗,並不能看得太清楚,於是他走到桌邊,拿起打火折點明瞭桌上的燈,屋中頓時有些光亮。

這光亮讓葉神十一看清了四周的事物,這一看是讓葉神十一更加吃驚,那剛纔還是空蕩蕩的屋子現在已經有了人。桌邊坐着一個人,懷抱着一兒,一兒睡得很安穩,沒有要醒的意思。

葉神十一輕聲地驚問:“怎麼是你?”

“怎麼不是我?”是一個女聲,也是輕輕地反問。

雨又下得大了。深夜的大雨。更夫在雨中報怨,但還是盡職地敲了三下。

蕭留雲披着斗篷,潛伏在天官府後院的牆角下,一個黑影從院子中閃出,奔向蕭留雲,用低低的聲音對她說道:“已經探明夫人是在東廂,並不與天官一室,現就請小姐前去察看。”蕭留雲點點頭,對身後的翳老和阿蘭痕:“你們隨我進去,其他人把守在門外。”翳老低聲道:“小姐,此事便交由我與阿蘭痕去便是了,您還是留在外面,免遭不測。”蕭留雲輕哼一聲:“笑話,我自小習武,蕭家的武術我已學得七八分,難道我連翳老您都比不及?”說罷並不等翳老反應便是一躍而起,攀上牆頭,雖然是披着有幾分重的披風,聲音卻是並不很大,只如一隻小貓,在牆上輕聲踱步。翳老和阿蘭痕見此便是趕緊跟上,三人一路小心走着,並沒有看見有衛兵,阿蘭痕心生顧慮,便是低聲對翳老說道:“翳老,我看這事態不對。”翳老也是低聲回道:“老夫也覺得不對,阿蘭,你便小心點,留心四周,保護得小姐。”阿蘭痕輕應一聲。

再走幾步便是到了東廂,蕭留雲輕聲下牆,翳老和阿蘭痕跟上,此間沒有一個衛兵,阿蘭痕搶先一步將另外兩人擋在身後,低身道:“小姐和翳老靠近牆,若是有事也好快步逃出。”蕭留雲此時也是沒有拒絕,便是和翳老向後退了幾步。

阿蘭痕深吸一口氣,來到窗前,伸手輕探,窗戶並沒有鎖,於是他輕聲推開窗子,探頭向裡邊望去,裡邊是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得見,阿蘭痕便是小心地躍進窗子,正落地卻是覺得踩到了木製的傢俱,很平滑,似是一條長凳。阿蘭痕伸腳向前探一步,卻又是一件木製傢俱,和自己現腳下的那件並沒有什麼不同,阿蘭痕心中頓生疑惑,便是跳到地上,藉着從窗外而入的微光看得這屋中彷彿並沒有什麼別的傢俱,都是這一樣的長凳。阿蘭痕拿手去探,卻是覺得這長凳形狀格外奇怪,他仔細想想,突然地心中一驚,這哪裡是什麼長凳,分明是棺材!

阿蘭痕倒吸一口涼氣,心裡暗叫一聲不好,正欲翻身出窗時卻是聽見一聲脆響,那響聲在這安靜而空曠的屋中顯得格外詭異,沒等阿蘭痕反應過來突然覺到有人拍他的肩膀,阿蘭痕猛地打個冷戰,想跑腳卻是不能動彈半步,於是一身冷汗,只能站着,一動也不能動。

這時門外有火把亮起來,阿蘭痕那眼偷向自己肩上瞄,那是一隻蒼白的手,甚至沒有了血肉,只有一層老皮包着一根骨頭,經脈在皮上顯出來,恐怖異常。阿蘭痕看得窗外火把亮起來,卻是沒聽見一絲聲響,自己雖然並不是那麼怕,卻又是真真實實地不能動彈。

突然,門開了。

(十二)

葉神十一看着她,又看看一兒,輕輕嘆口氣,說道:“你又是何必再來尋我?”

那人抱着一兒,冷笑着說:“你以爲我是來尋你的嗎?”葉神十一突然一怔,隨即是明白過來,盯着她道:“放下一兒。”

“哦?”那女子淡淡笑道,“原來這個孩子叫一兒。”她輕輕撫着一兒,眼神閃爍不定,慢慢地她將手放在一兒的臉上,說道:“果然很像。一兒嗎?一兒,一兒。”她低聲叫着這個名字,眼中居然是有些淚光。

“放下一兒,與她無關。”葉神十一柔聲道。

那女子起身,抱着一兒,向後退了一步:“我要帶她走。”

葉神十一有些緊張,但是沒有動,只是說道:“你帶她去有什麼用,能改變什麼?”那女子聽了,只是笑笑,道:“我不要改變什麼,我只想帶她走。”葉神十一向前一步,輕輕說:“除了一兒,你帶什麼走都行。”

那女子笑道:“帶走你的性命,行嗎?”

葉神十一向後退了幾步,面朝着那女子,那女子沒有逃開。葉神十一拿起放在旁邊的劍,朝那女子一丟,劍輕輕地插在她面前的地上,葉神十一道:“動手吧。”那女子顯然是一愣,但還是用右手把劍拔起來,指向葉神十一,冷笑着說:“你以爲我不敢嗎?”說着把劍架在葉神十一的脖子上。葉神十一覺得寒氣襲來,這並不是死亡所帶來的寒氣,但卻是讓他覺得一直寒到心裡。

葉神十一道:“放下一兒。”那女子笑道:“放下一兒你能帶走嗎?你已經死了。”葉神十一面無表情,突然地身形一閃,輕輕地從那女子手中抱回一兒,那女子是沒有反應過來,一兒已經是安然地睡在葉神十一的懷裡。

那女子拿着劍,對向葉神十一,輕輕地讚道:“好快的身法,十年了,葉神十一還是這般神奇。”葉神十一抱着一兒,看一兒還是安穩地睡着,輕輕地將她放到牀上,然後轉身對那女子道:“說吧,你來這是爲了什麼,異香。”葉神十一最後吐出這個名字時聲音很緩,似是呼喚一個失散多年的老友,全沒有剛纔的戒備。

異香笑笑,道:“只是想問問你,我姐姐到底是不是你殺的。”

“是又怎樣,不是又能如何?”葉神十一併沒有正面回答。

“是的話我會殺了你。”異香冷冷道。

“那如果不是呢?”葉神十一看着異香的表情突然由微笑變成冷漠,並沒有詫異,反而是微微地笑了。

異香恨恨地道:“不會不是的。”

葉神十一看着她,沒有接話,而是拿起劍,仔細地端詳,雖然看過千遍,但還是不覺厭煩。異香見葉神十一這般表現,心裡是有些窩火,低聲恨道:“怎麼,想殺我?”

“你知道這劍叫什麼嗎?”葉神十一輕聲道。

“與我何干?”異香冷聲道。

葉神十一從懷中掏出一段白色的綢子,將劍緊緊裹住,對異香說:“她叫異兒。”異香稍稍一愣,隨即是回過神,依舊是恨恨的語氣:“姐姐跟隨你出生入死,你卻只把她當成一把劍!”

“異兒從不會殺人。”葉神十一淡淡說道,“我的劍也從不殺人。”

“是嗎?”異香冷笑一聲,“那你三葉族第一號殺手的名稱豈不是要易主?”

葉神十一不接她的話,只是問道:“是不是你殺死楚卿留?”異香一愣,繼而是冷笑着說:“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又何必回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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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大,完全不像是一場春雨。

阿蘭痕覺得門被推開了,“吱呀”的聲音,很沙啞,蒙滿灰塵的聲音,就像是一扇多年沒有被開過的門被人不經意地推開,而在阿蘭痕聽來,這更像是一雙從另一個世界伸出的手推開了這扇房門,他想轉頭去看,可是突然發覺自己除了眼珠能動彈,其他的任何一個部位都是不能動彈。

“說吧,你們來這裡幹嗎。”一個蒼白的聲音,很詭異,就像是風吹過骷髏而產生的聲音,雖然是疑問句,卻是沒有半點疑問的語氣,彷彿是知道了所有一般。

阿蘭痕試着說話,卻發現自己的嘴巴完全沒有辦法張開,喉嚨裡更是發不出一點聲音,只能眼珠轉着,轉得很焦急,心裡在思索後面這聲音,究竟是人是鬼。

“發不出聲音是吧?”身後那個聲音像是知道了阿蘭痕心中所想,繼續說道,“回去吧,這裡沒有你們要找的東西。”阿蘭痕搭不上話,卻又聽見有人走進來,來人是叫道:“娘!”阿蘭痕心裡突然打了個寒戰,因爲他聽出這聲音是蕭留雲的,而蕭留雲叫的這一聲,便是說明後邊之人便是老夫人!

這是阿蘭痕覺得自己肩上那隻手緩緩地離開了他的肩,而力氣也在一點一點地回到他身 上,他轉身看去,只見得一個老婦人站在他身後,渾身都有如她那隻手一般乾枯了,除了眉目有些像,其餘全沒有了當年的老夫人的神采,阿蘭痕不由地鎖緊了眉頭,手是緊緊地握住了藏在袖中的劍。

老夫人輕輕嘆口氣,聲音裡透出幾分溫情:“小云你還是快回去吧,明天不走,再要走,就沒有機會了。”

蕭留雲藉着火光是看清了母親現在的樣子,雖然有幾分害怕,但還是撲上前去,問道:“娘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的,是怎麼回事!”老夫人見蕭留雲到自己跟前,那乾癟的臉上突然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阿蘭痕暗叫一聲不好,正拔劍而出,那老夫人是已將蕭留雲一把拿住,左手將她雙手反扣在身後,右手卡住她的喉嚨,冷笑地對着阿蘭痕:“你最好把劍放下,不然讓我老人家受驚了,下手就沒個輕重。”蕭留雲是驚道:“娘,你這是幹嗎!”老夫人的聲音突然變了,變成一個男聲,依舊詭異,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小姑娘,我怎麼會是你娘呢?”蕭留雲心裡猛地一顫,說不出話來,無助地看向阿蘭痕。

阿蘭痕是將劍緊緊握住,緊張地盯着她,不敢上前,也不敢把劍放下,這時翳老拿着一個火把從門外走進來,阿蘭痕一見得他,便是看到了救星,忙說道:“翳老,你快幫我治住這妖人!”

火光下翳老面無表情地看着阿蘭痕,聲音很冷漠:“老夫也無能爲力。”

阿蘭痕並不笨,他立即看出來翳老與這怪人是一路的,他看向窗外,外邊在下雨,但是很奇怪的是他根本聽不見雨聲,而且窗外那隊持火把的衛兵在雨中也是沒有一點聲音,整個世界彷彿靜止,只有這個房間裡的時間還在轉動。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阿蘭痕怒問道。

翳老不說話,那怪人是開口了:“你不需要知道那麼多,因爲你就要死了。”

阿蘭痕聽得這話是吃驚不小,他環顧四周,是沒有任何退路,再看那怪人並不是真的要取蕭留雲性命,只是爲了震住自己,於是心一橫,揮劍向那怪人斬去。那怪人並不躲閃,只是陰笑道:“難道你不覺得你這一劍刺不中我?”阿蘭痕一愣,雖然方向和力道都沒有偏差,也不見那怪人移動,但這一劍卻是擦其身而過直接是刺入了他身後的棺材板內,阿蘭痕正要拔出時,那怪人又說道:“這劍大概是拔不出來的吧?”阿蘭痕用力,那劍卻是真的絲紋不動,正當他吃驚間,那怪人突地飛起一腳踢向他,阿蘭痕來不及閃躲被他一腳踢倒在地,直接地撞開了那棺材的蓋子。

阿蘭痕支撐着站起來,不經意地向棺材裡一瞟,這一瞟讓他吃驚不小,因爲他看見這棺材裡躺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沒等他反應過來,一把劍是直直地刺進了他的胸膛,阿蘭痕吃力地擡頭,看見那刺自己的人竟然是蕭留雲!

“你…….”阿蘭痕沒有說出話來,蕭留雲便把劍抽出來,阿蘭痕沒有站住,一個踉蹌倒在了棺材之中,蕭留雲對翳老行了個眼色,翳老便上前將阿蘭痕的屍體完全地搬入棺材,然後慢慢蓋上了棺蓋,棺材中阿蘭痕睜大了眼,死不瞑目。

那怪人陰笑道:“小姐的手法真是高明啊。”蕭留雲瞪他一眼,道:“少羅嗦,抓緊時間,過了明天可就來不及了。”那怪人被斥也不生氣,還是怪笑着出門去,屋中共有十二副棺材,有七副前已經是有了牌位,而現在翳老正拿着一個粗糙的牌位放在阿蘭痕的棺材前,上面寫着“葉城忠僕阿蘭痕”。

這是第八個了。

(十三)

四月十八,雨止轉陰。

花佛湖上淡淡的霧,散不去,陰天,雨色的早晨。

葉神十一從房門中出來,沈倚桂與其他幾個夥計是已經站在了門口等候,葉神十一看他們臉色,便知道是出了事,但是他並不露慌張之色,只是淡淡地問道:“怎麼了?”

“葉神大人…….”沈倚桂艱難地開口,“庭遠他…….”他沒有說完,但是葉神十一知道,謝庭遠死了。現今的花城,死一個人已經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尤其是在葉神十一身邊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面對死亡,這點葉神十一很明白,他不敢告訴任何人,因爲他其實沒有十分的把握保護好所有人。

“看來事情已經超出我能控制的範圍了。”葉神十一終於是無奈地說。聽得葉神十一這句話,在場的人都是心中一驚,之後便是深深地心寒。沈倚桂小心地問道:“葉神大人所說的大災難到底是什麼?”

葉神十一看沈倚桂蒼老的臉龐,他知道沈倚桂離死亡已經很近,所以沈倚桂並不害怕死亡,那是早晚的事情,他肯定已經能很從容地面對,但是現在他的臉上仍有恐懼的神色,他在怕什麼?既然自己不怕死,那麼是怕這客棧毀於一旦,還是怕同伴的生命會突然消逝?葉神十一仔細看沈倚桂的表情,卻是完全找不到答案。

“你們走吧。”葉神十一說,聲音很輕,但是卻很堅定。

“不行!”沈倚桂突然地聲音大起來,聽起來很悲壯,其他幾個夥計都攙扶着他,生怕他一激動會出意外。

“走吧。”一個聲音從外邊傳來,衆人循聲望去,看見漢謖離正站在距他們幾步之遙的距離,還穿着他那天官服,但是眼神沒有了昨天的堅定,更多的是迷離。

葉神十一看着他,明白了什麼,於是對沈倚桂說道:“帶我與漢大人去看看庭遠。”沈倚桂看看漢謖離,又看看葉神十一,對着身邊的朱寶恆道:“寶恆你帶大人們去吧,我想回去歇息會兒。”朱寶恆點頭答應,崔緯之與杜乃便攙着沈倚桂去後房休息,朱寶恆則是引葉神十一和漢謖離向謝庭遠的房間而去。

“漢大人知道了什麼?”路上葉神十一低聲地問漢謖離,漢謖離沒有回答,只是用頭稍稍地向朱寶恆揚了揚,葉神十一知道漢謖離是顧忌朱寶恆,會意地點頭。只聽漢謖離道:“你們客棧的夥計一大早便去天官府報案了,我不敢耽誤,立刻便趕來了。”

葉神十一問道:“是誰去的?”“白正。”漢謖離答道。

“爲什麼不先告訴我?”葉神十一問向朱寶恆。朱寶恆答道:“當時天色尚早,沈先生吩咐不要驚擾葉神大人,於是我們便請白正先去報官。”葉神十一點點頭,此時已經到了謝庭遠的房門前,葉神十一對朱寶恆說道:“你先去看看一兒醒了沒,我與漢大人進去看看。”朱寶恆應了,便轉身而去。漢謖離推門入內,葉神十一跟着進去。

謝庭遠死在桌邊,是坐着的姿勢,很安靜,房間內沒有打鬥的痕跡,四周的窗戶也沒有打開過的痕跡,葉神十一上前去看謝庭遠的屍體,發現他脖子上有一條淺淺的傷痕,傷痕周圍都是烏黑的,這是中毒的緣故。

“劇毒的利器,劃破喉嚨,是被毒死的。”漢謖離說道,“速度很快,而死者也沒有防備。”葉神十一點頭,對漢謖離說道:“漢大人發現的,不會真的就是這個吧?”漢謖離搖搖頭,嘆氣道:“我發現的,是一個大陰謀。而下一個該死的,可能就是我了。”

“願聞其詳。”葉神十一道。

“十年前的事情,相信你還沒有忘記吧?”漢謖離淡淡地說道,葉神十一苦笑着搖頭,十年前的事情他怎麼可能忘記了?

“二十多年之前,三葉族頭號的殺手受命刺殺大雲帝,爲了計劃的成功,殺手已經在嬰妮森林之中作了十多年的守林人,其間不僅保衛了嬰妮森林不受雪羽門人侵擾,更是挫敗了三葉族人毀壞遠古雪龍血樹的陰謀,因此受了大雲帝的賞賜,但當時他並沒有接受封官的賞賜,而是繼續守着嬰妮森林,一直守到三葉族人大舉反出大雲帝。三葉族大軍一路北上,直打到古南城,此時大雲帝決定去嬰妮祭祖,以求神諭,這次的祭祀自然是由那個殺手來主持,這是刺殺大雲帝的最好時機,殺手潛伏二十多年,爲的只是這一天,只要成功,大雲帝國便會大亂,三葉族便可以乘此機會一統古蘭索島。”漢謖離頓了一下,看着葉神十一,聲音低低地說道,“可是就在這時,那個殺手改變了主意,就爲了一個女子,改變了計劃,改變了整個古蘭索島的命運。是吧,葉神十一?”

“過去的事情何必再提?”葉神十一淡淡地說。

“十年前你救了大雲帝國,十年後還是請你再救救大雲帝國!”漢謖離突然在葉神十一面前跪下了,激動地說道,“前日我在店中衝動的話請葉神大人不要放在心上,一定要再救大雲帝國!”

葉神十一蹲下身去扶起漢謖離,漢謖離此時已是熱淚盈眶,葉神十一知道漢謖離也已不再年輕,所有經歷過十年前那場大戰的人都已經不再年輕,而能讓這麼一個歷經世間滄桑的人屈身跪在一個以前有過節的人面前,這該是多大的決心,該是多大的無奈。

“恐怕我救不了。”葉神十一輕輕吐出這句話。

“怎麼可能,葉神大人!”漢謖離幾乎是喊出來。

“不僅救不了,可能連走都走不了。”葉神十一語氣很無奈,他看向謝庭遠,嘆口氣,道,“這一次的陰謀,絕對超乎我們的想象。三葉族王肯定是已經痊癒了,這樣的話,我們誰也逃不了。”

“葉神大人!”漢謖離想說什麼,卻是一時忘語,只能呆在那裡。

“出來吧。”葉神十一對向門口說道,漢謖離詫異地轉身,看到沈倚桂緩緩地走進來,對向葉神十一。

“楚卿留,十年不見,你變得好快,差點連我都認不出你來了。”葉神十一淡淡地說。

只見“沈倚桂”抹掉了鬍鬚,從懷中掏出一塊毛巾,在臉上仔細地擦了番,那老年的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仲年人的臉。正是楚卿留。

楚卿留笑道:“沒想到你發現得這麼快,我還沒有玩夠便被你發現了。”

葉神十一冷笑道:“不是我發現得太快,是你自己太心急了要露給我看。怎麼,難道不想現在就殺了我嗎?還是想按着順序來?”

“不必按順序來了。”楚卿留笑笑,拍了拍手,後邊白正牽着一兒出現在門口,楚卿留指向一兒,說道,“就從第十一個開始。”

一兒睜大無辜的雙眼看向楚卿留,又看向葉神十一,輕喚一聲:“爹。”

葉神十一平靜地對向楚卿留道:“你要爲難我,何必要把小女孩算計在內?”

楚卿留大笑:“難道你葉神十一的女兒不該死嗎?”

葉神十一居然是笑了,說道:“我的女兒該死,那異兒的女兒也該死嗎?”

楚卿留狠狠地道:“不許你提她!”

“回答我。”葉神十一逼問道。

“該死!”楚卿留狠狠地吐出這兩個字。

“是嗎?”一個女子的聲音從房樑上響起,衆人擡頭看去,一個女子,白衣翩翩立在樑上,貌若天人。

“異兒?!”楚卿留和漢謖離是齊聲驚歎。

“娘!”一兒喜悅地叫道。

葉神十一笑了。

(  《蓬萊仙.序.異兒》  結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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