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愣，下意識地搖着頭。
“媽也不想這樣的，只是你們都還年輕，我怕你們做錯了什麼事，會後悔一輩子。人活着，有什麼事情，不是忍忍就過去了呢。媽不糊塗，有的事情，你們不說，可是媽清楚——”
顧媽媽一面說着，一面抖抖索索的從懷裡翻着什麼東西，最後拿出了一個紅色的錢袋子。
“你們寄回來的錢，我都捨不得花，顧楠還小，不懂得考慮，你們結婚，連婚禮都沒有，媽就想着，把這錢給你們辦個婚禮，讓你風風光光地進我們顧家。”
“清雅啊，媽知道你的難處，媽知道啊，媽不想逼你的，可是媽也是沒有辦法，你不要怪我，你不要怪我啊……”顧媽媽將錢袋塞到我的手中，哭得像是一個孩子。
從顧媽媽病房出來之後，我整個人彷彿都被抽乾了力氣，兩條腿不受控制地打着顫，乏力得根本就站不穩。
我從來都認爲兩個人之間的愛情，不管再怎麼樣，只要彼此認定就好，可我從來沒有想到，兩個人的關係，會傷害到別人。
就像顧媽媽，我很想讓她開開心心地度過晚年，可還是因爲顧楠的事情，讓她難過了。
我走的時候，顧媽媽就那樣一動不動地躺在牀上，整個人像是已經失去了生機一般。
唐少峰一直在樓下等着我。
看到我的第一瞬間，他就直接朝着我走了過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唐少峰走過來的那一瞬間，我在他臉上看到了一抹緊張和害怕。
他想要問什麼，可張了張嘴，終究是什麼都沒有問出口，只是拉過我的手，帶着我朝着車子走去，“怎麼樣了，老人家沒什麼事吧？”
我擡頭看了一眼唐少峰，咬着牙，搖了搖頭。
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我都不知道到底是誰的錯了。
我沒有任何立場指責唐少峰，因爲他根本什麼都沒有做錯，從頭到尾，是我和顧楠之間沒有好好處理，才變成現在這樣的。
如果在我跟顧楠出事的第一時間，我就跟顧媽媽坦白，就對她講明一切，而不是還假裝着和顧楠在一起，想要藉此刺激丁思夢，或許顧媽媽現在接受起來，也不會這麼困難。
唐少峰拉着我的手，寬大的手指包裹着我，低着頭，默不作聲地望着我們交握的手。
他帶着我回到了車上。
我一動不動地任由唐少峰俯下身來爲我係好安全帶。
深吸了一口氣，我望着唐少峰好看的側臉，儘量心平氣和的說道，“少峰，顧楠他媽的情況似乎不太好。”
“嗯？”唐少峰擡起了眼睛，黑沉沉地眼眸望着我，“之前我去看她的時候，精神還挺好的，她的病情不是已經控制住了嗎？”
“她……她想我和顧楠在一起，我，少峰，我……”我有些說不下去了。
唐少峰看着我，緩緩鬆開放在我安全帶上面的手，“這樣啊，那你有什麼打算呢？”
唐少峰的聲音十分平靜，並沒有想象中的憤怒，卻讓我越發難受起來。
我抿緊了脣，聲音不自覺地就小了下去，“我想，這段時間，我要不要先陪着顧媽媽把身體養好，等她能夠接受了，我再把事情跟她講清楚。她年紀大了，有的東西不是一下子就能接受過來的，你給我一段時間，我，我把這些事情處理之後，我再……再……”
再怎麼樣，我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因爲我根本不知道，以後的日子，會是什麼樣的。
顧媽媽現在都不知道能活多久，我特別怕她一傷心，脾氣一上來，乾脆連藥都不吃了。
唐少峰靜靜地聽着我說完，有些漠然地開了口，“小雅，這就是你全部的打算了嗎？”
我咬着下脣沒有回答。
唐少峰的眼神平靜如海，“你已經決定了，是吧？在沒有和我有任何商量，也沒有任何預知的情況下，一個人就決定了，是吧？”
我被唐少峰的質問逼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好不容易，我才從牙縫裡面擠出來了一句，“我，我還沒有考慮好，我只是剛纔下來的時候一直在想，這樣做，會不會纔是最好的，我只要忍耐忍耐，等顧媽媽情況好了之後，再另行打算。”
唐少峰定定地望着我，突然勾起了脣，低低地笑了出來。
不合時宜的笑聲讓我有些莫名地害怕。
唐少峰笑個不停，“陸清雅，你是不是覺得自己這樣做特別偉大，你去忍耐，讓顧楠和顧楠家人都過得好好的，你怎麼樣都無所謂，那我呢，你又是打算怎麼處置我的呢？”
“我……”我張大了嘴，隨即死死地咬緊了嘴脣。
唐少峰的話讓我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想過了所有人，唯獨沒有想過唐少峰。
因爲我對唐少峰一點把握都沒有，我離開他的這段時間，唐少峰會做什麼，我也不知道。
也許，也許等我把顧媽媽的事情處理好之後，再回過頭來，唐少峰已經不在原地了也不意外。
一想到這種結果，我就覺得胸口悶得喘不過氣來。
我不想失去唐少峰。
可是，我也不想看見顧媽媽這麼難受的樣子，可能她已經沒有多長時間可以活的了，我不想她死的時候，都是帶着遺憾和不甘離開的。
唐少峰死死地握着方向盤，蒼白的骨節從單薄的皮膚下面透了出來。
“陸清雅，我爲了做的所有事，你都看不見嗎，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我在你心裡到底算什麼東西？你的人生有太多考慮，有你自己，有顧楠，有顧楠他媽，有這麼多人，偏偏沒有我。可我把你擺在我人生的第一順位裡面，我所有的事情，都是以你爲主。我一直以爲你只是沒有從顧楠的傷害中回覆過來，我只要耐心一點，等等你，你總會明白我，總會看見我的。”
“可是現在，這就是你對我的回報嗎？”
唐少峰的責問讓我難受不已。
我從來都以爲，在我和唐少峰的這段關係裡面，唐少峰一直都是佔着上風那個人，是我事事遷就他。
可是，到現在我才知道，其實是唐少峰一直在等我。
“我……我只是不想讓老人家失望……”
我說話都不敢太大聲了，因爲我很清楚這個理由是有多薄弱。
我和唐少峰的關係，竟然是被他人左右。
不出所料，唐少峰聽我這麼一說，冷笑出來，“怕顧楠他媽失望，那我呢？陸清雅，你是不是覺得，我和你在一起，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你是不是覺得委屈，是不是覺得我們之間，永遠只有你在犧牲，而我什麼都沒有付出過？”
“沒有，少峰，我沒有。”我蒼白地解釋着。
我知道唐少峰爲我付出很多，我知道他爲了我不惜和白家決裂。
我知道他爲了我不斷地忍耐。
唐少峰用力地抓着我的肩膀，眼眸中，似有驚濤駭浪翻涌而過，“對，你沒有，你只是考慮之後覺得應該可以放棄我。你考慮這麼多，顧楠這麼傷害你，你還要顧及他媽的感受，而忽略掉我，你有沒有想過我要怎麼做？你到底有沒有替我想過？”
唐少峰從來沒有對我說出這麼重的話。
他在我面前一直都是雲淡風輕的，雖然會生氣，會高興，可都是淡淡的，讓人捉摸不透。
我被唐少峰抓得疼了起來，眼睛忍不住就紅了，“我只是以爲，你可以的等我。”
“等你？我難道不是一直在等你嗎？我等着你從顧楠的陰影中走出來，等着你慢慢接受我，愛上我。你還要讓我等你多久？你回去，我等你，我要等到什麼時候呢？等到你有勇氣和顧楠他媽說清楚？那要是她一直不接受呢，我就要一輩子這樣等着你嗎，一輩子和你偷偷摸摸的，見不得光，直到你覺得合適爲止，可以爲止？”
唐少峰的每一個字都像是釘子一樣釘在我心上。
一聲聲，都在聲討着我。
“我就算不要所有都要和你在一起，我和白家和丁家做對抗，只想要保全你，而你呢，爲什麼你就是要對得起所有人偏偏選擇負我一人？”
我被唐少峰責問得無法反駁。
可能是唐少峰都沒有對我說過這些，我就一直覺得他做的都是理所當然，我做得也是問心無愧。
唐少峰冷冷地望着我。
“陸清雅，你要孝順，爲什麼要和我在一起呢，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沒有想過這一天嗎。又要和我在一起，又要顧全家裡，這個世界上，哪有這麼兩全其美的事情。我爲了你，可以連當初你害死我父親的仇都可以放下，我可以什麼都不管，只要對你好，你倒好，怕顧楠他媽傷心，就因爲一個跟我毫無關係的人，就要放棄我了……”
說到一半，唐少峰像是想起什麼了一樣，突然一怔，然後僵硬地笑了出來，“還是說，這些話都是藉口，你只是不想和我在一起了，你要我等，是在等我受不了了，主動對你放手，你根本就沒有想過要跟我過一輩子？”
我咬了咬牙，可是終究是沒有忍住，眼淚掉了下來，驚醒了我所有的忍耐。